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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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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玩手机玩得废寝忘食啦?”清尘回头,看到自家妈妈正在给他卸身上的书包。
“妈,我自己来。”
苏曼坐到了儿子对面,她五官姣好,气质温婉,其实看不出来已年近四十,虽在大学任教,却也不爱说教,是位惹人喜爱的优雅女士。
比起父亲,清尘其实和母亲更像。
“清尘,你今天似乎回来得有些晚,柯梦来找了你两次,都不在。”
“是,和一个同学聊了会儿天,她有什么事吗?”
“好像没有。”苏曼颇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
清尘好笑地扶额。“妈,您怎么和小姨一样八卦了?”
“好啦,快来吃饭吧。”苏曼站起来,不再深挖这儿女情长的故事。
“妈,等一下,有件事我想告诉您。”
苏曼察觉到儿子语气里的郑重,缓缓地坐了回去。
“您还记得当年,那个牺牲的警察吗?”
苏曼神色一凛,似乎那场事故的阴影仍然使她感到恐慌。
“你是说林正峰?”
“是。”
“林墨?”
“是。”
“清尘,前两天你爸爸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当年,林警官的妻子,始终不肯见妈妈一面,我们委托警方转交的补偿,也悉数退了回来。这么多年,妈妈也一直心存愧疚。”
清尘看到母亲的眼角,泪水悄然落下,慌忙拿起纸巾,递了过去。
“妈,她们现在生活得很好。”
“清尘,你要始终记得,是林警官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我永远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那一年,清尘12岁,和妈妈从商场出来,就被盯了梢,千钧一发之际,恐惧惊慌的瞬间,是林警官毫无畏惧地冲了上来,从歹徒手中把他们救了下来。
再然后,就是林警官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那个画面,现在也还不时出现在清尘的梦中。
不是噩梦,那样和善的一个人,又怎会舍得吓唬孩子。
梦里林警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拜托你,多多照顾我们小墨。”
清尘不记得,得知林警官是林墨父亲的那天,是怎样的场景了,他只记得那天雾蒙蒙的,他坐在爸爸的车里,在举办葬礼的场地外,远远地忘了那么一眼。
一身黑衣的女孩子柔弱纤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母亲,向前来吊唁的人们鞠躬致意。
隔了那么远,他一眼认出了她,是林墨,他的前桌,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嘴巴却倔强地撅着,浑身上下写完了委屈和落寞。
胳膊上的一抹白绫,轻而易举地刺痛了清尘的眼睛。
她的父亲,为救自己而牺牲,清尘在看到林墨的瞬间,听到了内心某些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侥幸和沾沾自喜,迅速被愧疚和心疼所代替。
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对林墨,还是对清尘来说。
林墨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大树,清尘有了第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当年的清尘,终究是个孩子,当时年少,他无法对林墨坦白一切,难道要告诉她,你的爸爸是为了救我死去的吗?
清尘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追随她。
清尘在附中,林墨在三中,林城不大,两个学校离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清尘得以经常来看她,她有时候会在校门口的书摊旁旁若无人地看书,有时会在教室的最后排,肆意地做数独,有时和欧阳在回家的路上,疯狂地赛车……
林墨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普通到有些乏味的初中生活,曾被清尘温柔地注视,然后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即使他自己,浑然无觉。
往事匆匆,转瞬已是三年。
这些事情,清尘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他谁也不会告诉。
“清尘,有空带小墨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母亲的话,将清尘从回忆里拉回来。
“妈,小墨不知道当年被救的人是我们,我是说……”
苏曼温柔地注视着欲言又止的儿子,“你是害怕小墨怪你?”
“不,重提往事,只会徒增她的痛苦,我不想看她伤心。”
“可是清尘,这对小墨不公平。”
“我知道,我会在恰当的时候告诉她。”
苏曼知道儿子自有主意,也没有再说什么。
清尘在这件事上,总是会展现自己并不常见的偏执的一面,他仰在沙发上,将手覆在双眼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12岁的林墨,倔强冷漠的眼神。
周清尘,你终究还是害怕的吧,害怕和小墨因此产生芥蒂,害怕和她变得生分。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份珍贵的熟稔和接纳,他已暗自努力多年。
冬天猝不及防地到来了,清尘的一筐心事也仿佛暂时被埋在了厚厚的白雪下,寻不见踪迹。
林城在北方,教室里的暖气很暖和,窗户上总是有着浓重的雾气,叫人看不清窗外的雪景。
林墨用手擦去窗上的水雾,看外面飘落的雪花,无心听讲。
近来,她的物理和化学越发不上道了,什么受力分析,简直要了她的命。
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叫张丽,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一丝不苟的短发,爱穿短款上衣,肥大的牛仔裤。
还有屁股很大。
林墨总觉得,张老师是压死她这个瘦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次讲课,张老师似乎都只会提问那么几个人,比如清尘,比如柯梦,只要这些尖子生们悠闲地点了头,她仿佛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继续向下进行,全然不顾底层人民的殊死挣扎。
林墨越听越绝望,索性不听了,等待她的就是成绩进一步的下滑。
在林墨把窗户擦完一遍的时候,清尘修长的手指伸到了她面前的物理课本上,潇洒地翻了五六页。
林墨扭头看他,清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墨,已经讲下一章了。”
“哦。”林墨尴尬地低头,看那一本天书。
没过多久,视线就开始飘忽,她先看到清尘在飞速地算着什么,很是专注,但感觉题目很难,已经写了满满一张草稿纸,不过没有什么题目,是清尘解不出来的吧。
再然后目光就落到了清尘后面的苏晨诗身上,她坐得笔直,十分认真地抬头听讲,偶尔低下头专注地记着笔记。
林墨有那么一霎那为自己感到羞耻,为什么不努力呢?她发现自己没有苏晨诗这样百折不挠的勇气。
这天放学的路上,林墨踩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半晌,才抬头看身旁的清尘,“清尘,下学期就要考虑文理分科的事情了,我可能要去学文科了。”
清尘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林墨低头看他纯白色的运动鞋和这片雪地没在一起,好似浑然天成。
清尘垂眸看她,眼色里一片清明,“小墨,其实你说得对,你的成绩明显更适合学文科。”
那这样,我们就不能做同桌了啊。林墨强忍着没有说出口,内心却十分郁结。
她低着头,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清尘有些好笑地低头看她,她却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清尘了然她在想些什么,三下五除二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围在了林墨瑟缩的脖子上。
“走啦,小墨,雪越下越大了。”清尘边说着,边扯着围巾的一角,径直将她拉走。
“周清尘,你干什么!我要被勒死了。”林墨声嘶力竭,清尘恍若未闻,一直拉着她走到了校门外,一个僻静的小角落。
终于,清尘停下了脚步,林墨气喘吁吁要和他算账,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迫在清尘高大的身影和背后的高墙中间,动弹不得。
“清……清尘,我们不回家吗?”
清尘手里仍然抓着那一角围巾,他俯下头,林墨立刻站直了身体,紧贴住后面的墙。
安全距离以内,林墨有些恐慌。
“我有话和你说。”
“呃……有话好好说。”
不用这么近的,不用的。
“小墨,其实我也可以学文的。”
“这怎么可以!”林墨有些震惊地扶住他的双臂,扬起头来看他,“清尘,你那么热爱物理,一定要学理科的。”
清尘无所谓地一笑,对上林墨焦急的视线,“那不重要。”
不重要?怎么可能不重要!林墨要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疯了。
林城重理轻文,由来已久,恐怕林夏中学建校以来,也没有过年级第一名,弃理从文的壮举。
林墨十分不合时宜地生出自己是红颜祸水的错觉。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万一因为她,国家少了一位栋梁之才呢?
“清尘,其实不在一个班,我们也可以经常见到的,林夏这么小,你说是不是?”为了劝解固执的某人,林墨开始言不由衷了。
“可是那不一样。”
林墨被这语气里的稚气和任性,吓了一跳,一贯沉稳干练的清尘,偶尔孩子气的一面,总会彻底击垮林墨的心理防线。
终究,两人也没有统一意见。
林墨却莫名地欣喜,然后一路傻笑,及至家门口,清尘终于忍不住提醒她了,“小墨,你笑了一路了,不怕脸被冻僵吗?”
“嗯?”林墨终于回神,恢复了往常的淡定,才想起来摘脖子上的围巾,“对了清尘,围巾给你,快回家吧。”
清尘立刻抓住了她解围巾的手,“不用了,明天再给我,小心感冒。”
“那好吧。”
语音刚落,林墨就瞥见了清尘身后,黑色羽绒服的温洛,清冷的身影。
“那个,清尘,明天见,我先进去了。”
林墨慌忙进了家门,清尘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看到了温洛,他的视线正落在落荒而逃的纤细背影上,意味不明。
真的是谜一样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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