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梦霖铃》泪烛摇摇

9、九 孟君宸赐字温亭怒 屠逸潇痛失手中剑

　　在逸潇杀猪般的吼叫声中，药终于擦完了。逸清摇摇头，整了整衣衫，从背后掏出一把弓来。

　　他道：“从那妖精死的地方捡的，你要不要？”

　　逸潇接过弓，细细端详了一番:只见这弓通体银白色，雕着些花纹，正是逸潇喜欢的荷花，弓弦透明如水，但伸手一摸，它的确就在那里。逸潇见了它不禁两眼放光，她太久没摸弓箭了！她翻来翻去地看了又看，忽见弓稍处用金色的墨书了两个小字。逸潇乍一看不大认识，拿近了些才看清，是小篆的“执念”二字。想来“执念”应当便是这弓的名字了。她真喜欢它，喜欢得看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她右手握住弓把，左手轻轻勾起弓弦，微翘着兰花指。眯上一只眼，见弓上显出个似有若无的箭影，对准远处一棵枯树上的小虫，轻轻一弹，一支白色的箭果然射了出去，正射中那小虫。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掌声。三人回过身去，见一个着一身黛色长袍的俊俏男子立在身后。那男子道:“好箭法！”

　　逸潇抱拳，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玩玩罢了。”

　　温亭死死盯着那男子，眼中仿佛有一只饥饿已久的饕餮，恨不得吃了那男子，寒气逼人。男子依旧淡定自若地朝温亭望过来，对他恐怖的眼神视若无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温公子，别来无恙啊……”

　　温亭紧闭着唇，微偏过头去一声不响，脸上写满了厌恶。那男子丝毫不在意，仍笑脸盈盈地望着温亭，与温亭写满了恨意的脸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须臾，温亭又转过头去，死死地瞪着他，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那男子纤白修长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伏在他耳边莞尔道：“你该知晓的。”

　　温亭只觉胸中一阵灼热，脸色越发难看，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微微颤抖着，眼神愈来愈空洞，写满了恐惧与恨意，仿佛要被黑暗吞噬。他想说话，可喉咙就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苦涩、痛闷得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痛苦地颤抖。

　　男子又对逸潇抱拳道:“在下孟锦，字君宸。敢问姑娘姓名？”

　　逸潇偷偷瞥了一眼一旁满脸不悦的温亭，向后微退了半步，答道：“在下屠逸潇，无字。”

　　孟君宸又望了温亭一眼，见他满心的恨却不得说，心中暗自得意，笑道：“那……我为姑娘取个可好？”

　　温亭终于不能再忍，果断地迈到孟君宸身前，借着自己高他半个头的威严，微垂下凌厉的凤眸，几乎命令般地威胁道：“够了，你马上滚！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孟君宸毫不畏惧，只淡淡地伸出手，很随意地推开他:“别傻了，你根本做不到。”说罢，他转身又对逸潇道:“莫若……‘雨歇’二字最妙。”

　　逸潇料到了。这是出自岳飞《满江红》的“潇潇雨歇”一句，“雨歇”二字也曾是她出去耍风流时用的小号，也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小号——她就是用这个名字，得到“芳清驸马”这个外号的。彼时去南玉国游历，她扮了男装逛街，正好赶上南玉国的芳清公主搞什么“比武招亲”，她闲着没事便去参加了，一路轻轻松松杀上了冠，芳清公主见她生得精致，又如此能打，便吵闹着要嫁给她，还日思夜想地害了相思病，逸潇也没法子，只得把她带回了麒山，当做客卿养着。这事很快传遍了江湖，于是乎……她就被人们唤做“芳清驸马”了。

　　她对这事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想到“雨歇”二字便有些毛骨悚然，尴尬道：“多谢孟公子赐字，不过我生来无字，也不想有怎么字，太过繁琐了。”

　　温亭清冷的面庞上又添了一层阴霾，给他那张本就冷若冰霜的脸又添了一丝寒意，叫人不禁脊背发凉。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默默把孟君宸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一旁的逸清看着温亭那像死了亲爹一般难看的表情，忙赔笑道：“孟公子，时辰不早了，我等也该回去了，有缘再见罢。”说着，便拉着逸潇与温亭御剑跑了。

　　孟君宸见他们走了，只得讪讪地离去。

　　踏着见，逸潇问温亭道：“那孟君宸是什么人？跟你有仇？”

　　温亭有些魂不守舍，淡然道：“他就是个江湖游医，跟我确实有些过节。你千万不要与他走得过近……否则……你一定会喜欢上他。”

　　逸潇噗嗤一笑，一只手提起酒壶灌下了几口，拭去残酒道：“怎么可能？我屠逸潇又不是什么花痴女，就算他长得好看我也不会轻易喜欢他。再说了，我与他素不相识……”

　　还未说完，温亭便冷声打断道:“总之你一定不要接近他。跟他接触过的女子，一个个都像着了魔似的，与人定了亲的，将亲事退了，吵嚷着要嫁给他;还未出阁，未与人定亲的就更甚了。”

　　温亭一边说着，一遍在心里暗骂那些女子是睁眼瞎，这么个烂人她们都看得上。可以说在温亭心中，孟君宸是一无是处的。

　　逸清瞥了温亭一眼，莞尔道：“温公子，你且放心，我们潇儿对男人不感兴趣。”

　　逸潇一听这话，反驳道：“那兄长是说我磨镜？如此说来，那兄长你该是断袖了！我对男人是不感兴趣，可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好么！”

　　温亭面色和悦了几分，柔声道：“我看长使说得不错，那狐妖专门勾引男人，媚术对女人是不起作用的，你又如何被勾了魂去？还有，哪个正常女子会女扮男装去逛青楼？”

　　逸潇刚要伸手打他，却脚下一个不稳，从剑上摔了下去。逸清与温亭忙跟着下去，只听得噗通一声，逸潇落入了一片湖中。

　　温亭正要跳下去救她上来，她却忽然冒出个头来:“我我我我没事，就就就就就是有点点点冷冷。”逸清与温亭将她拉上岸，只见她全身都湿透了，牙床还冷的一直打颤，长发不住地滴着冰水，白净的脸上也挂着水，幸亏她肉多，若像赵飞燕那般瘦，怕会被人当成鬼。

　　逸清一见她这狼狈样，笑道:“你你你你你怎怎怎么结结结巴了？”

　　逸潇打了个喷嚏，道:“你你你你你莫要学我，我我我我我就是冷冷冷冷的。”

　　温亭大笑起来，打趣道:“你也有今天！我看你这样还真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意味了。”

　　逸潇拧着头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我我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诶？我我我我的剑剑剑呢？”

　　逸清看了看周围，道:“想来是落入水中了，念念咒也就回来了。”

　　逸潇忙念道:“红豆绿豆芸豆赤豆黑豆白豆小豆大豆……”念了半天，水面还是十分平静，连紫电青霜的影子都没有。她气的直跺脚:“靠，八宝粥都快煮出来了，朕的紫电青霜怎么还没回来！”

　　温亭猜道：“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还是被河童拿走了？”

　　逸清抽出温亭腰间的玉笛，递给他道:“问问罢。”

　　这是一种极为简单的入门法术，不论什么乐器，只要照着谱子，要问的对象闻见声音便会赶来。对于刚刚才结出仙灵的新手菜鸟来说，这种法术真真是实用得很，走到哪都能用，简直是他们的一大福音。

　　温亭沉默半晌，道:“其实……我不会吹笛子。”

　　逸潇有些气愤地一把抢过玉笛：“不会吹你还整日拿着它，真是的，关键时刻总是不管用，还是我来好了。”说罢，逸潇轻轻将玉笛放到嘴边，随意吹了几声，很简单的乐谱，就是她这种对乐器只是略有涉猎的人也能玩得游刃有余。

　　只见水面忽然泛起一道道涟漪，紧接着，一个貌美女子钻出水面，露出只披着浅蓝色轻纱的上半身，道:“可是方才丢剑之人？”

　　逸潇忙道：“正是，姑娘可看见在下的剑了？”

　　女子跃出水面，带出些许细碎的水花，众人见了她下半身，有些惊呆了。是条美丽异常的鱼尾，鳞片很细微，看不大出，由腰身至鱼尾逐渐变成深蓝，还微泛着些金光。她坐在一块大石上笑道：“你那剑被我收起来了，若要拿回去……”女子思索片刻，指了指温亭道:“我要这位公子随我下去。”她把“这位”二字咬得很重，仿佛是在对逸潇说“你不够资格”。

　　逸潇纳罕道:卧槽，这人鱼捡到东西，归不归还还要看主人的颜值么？那tm是老子的剑啊！再说本公子长得也不差好么，好歹我也是湄陵双绝之一啊！

　　温亭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我下去作甚？又不是我的剑。”

　　女子轻轻一笑，道：“若不要便罢了，我自己留着当收藏。”说着，她就要往水里跳。逸潇忙叫住她:“哎别别别，他会跟你去的。”温亭连连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不不不不……”逸潇向他靠近，踮起脚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就当是帮我个忙，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温亭一脸鄙夷地看着她:“真的？”逸潇点点头。

　　温亭又道：“那让你以身相许你干不干？”逸潇忙应下来:“行行行，你快去吧。”说着，就把温亭往女子那边推。温亭有些似信非信，但还是走了过去。女子捋着头发道:“商量好了？那便随我下去罢。”她纵身一跃，跳入了水潭中。

　　温亭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看，便跟着跳了下去。

　　逸清望着湖面上的涟漪，问道：“你就不怕他被人劫了色？”

　　逸潇一脸不屑，道:“管他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如此没心没肺的不要脸之人，普天之下怕是只屠逸潇一个。她一直觉得，对一个男子来说，“贞洁”应该是没那么重要的罢。虽说她对自己的身子还是比较负责任的，但她还是想做个男的，想睡多少女人就睡多少女人，也不必在乎什么，没人会指责，大家似乎都认为男子风流是应当的，而女子若是那般，便是不守妇道了。什么狗屁妇道？哼，她屠逸潇偏要风流！反正她从不玩真的，只同那些人吃酒作乐罢了，哪个敢指责她？

　　“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我给他陪葬，反正我的剑能回来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