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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场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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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皇帝赐给他的妻子。
他知道,她是他枕边的卧底。
她知道,他是她监视的对象。
他少年英才,临危受命,替父出征,短短数年,已将边境牢牢握在手中。国境周围的哒奴,无一敢近。
年轻的皇帝嫉妒他,提防他,却又不得不用他。少年的他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年轻的皇帝将暗卫影的女将赐给了他。至此,他有了夫人,但他心里对此嗤之以鼻。
边境还是时不时有些小骚动。大婚后,他很快回到了边境,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也跟了过来。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身影,大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飘扬成一面旗帜,哒哒的马蹄声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捏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从她到的那天起,她就无时无刻的不跟着他。多了这么一双天天盯着自己的眼睛,他很恼怒,却只黑着脸,不说话,只是在早晚练兵的时候把马鞭挥的啪啪响,对手下的兵罚的也越发狠厉。
那是一次例行的外出巡逻,他却遭到了伏击。不是五大三粗的蛮人,却是黑衣黑裤看不见脸的黑衣人。
他眼看着追随多年的亲兵被屠戮殆尽,发出像野兽般的嘶吼,赤红着眼,在人群中厮杀。她抽出剑,一步不离的跟着他。
黄昏将夜,满地横尸,荒野上的风吹得杂草呜呜作响,像小孩在哭。诺大的战场上,只剩下他和她。
他盘腿而坐,嘴里叼着匕首的手柄,笨拙地往伤口上缠着布条,自己给自己裹挟伤口。一柄剑突然从背后伸出,密密贴合在他的脖子上。他回头看她,惨然一笑,眼里全是了然的绝望和赤裸的仇恨,像一条被毒蛇咬死了同伴的狼崽。
她握剑的手一抖。他怕是早就知道了吧。这是他数年军旅生涯的第十一次奉命戍边,前十次他都平安复命,但这一次,皇上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即便是她忍着不下手,也有大把的人等着下手,以欢圣颜。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年轻的将军眼里盈满了泪,却不肯眨一下眼睛。那些报国无门的满腔愤恨,帝王无情的唾弃不甘,庸君误国的一腔怒火,都在这把眼泪里了。
她目睹了他的绝望,觉得怎么样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幸好,她也从没准备过下手,她朝他浅浅一笑,收剑,并足,挺胸,解下自己的钱袋,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他惊诧的目光里深深一鞠躬,整整衣领,转身离开。
黑色的长发在狂风中肆意的飞,荒芜像野草一样在他的心头蔓延,他看着她一点点一点点走远,直到消失在荒野的尽头。他多想叫住她,跟我一起走吧,但他没有。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在侥幸捡回一条命后,他花了很多年重新爬上来,被新帝封王拜相。闲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以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想起那段陈年往事中一张张面目可憎或可亲的脸,每张都清晰无比,除了她。
关于她的记忆,只剩下了那个黄昏,那片荒野上永远吹不完的风,以及那个模糊到看不清的背影。
他知道她爱他。他们大婚那天晚上,他掀开盖头,看到了她亮的像星星的眼睛时,他就知道她爱上他了。他想,这样也好,杀手的爱慕多少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于是,当那柄指着他的剑微微抖了一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杀不了他了。
他也知道杀不了他的她只剩下死路一条。自杀或者被杀,放走目标的杀手必须赔上自己的性命。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一句挽留的话也不曾说出口。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他扶持新帝登基后,终于忍不住派人去查探她的消息。带回消息的人说,她单枪匹马地去阻拦旧帝的追兵,久战不下,被一刀斩断了右臂,然后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服毒身亡。得到消息的皇帝大怒,将她的尸体在暗卫营外示众三天,最后扔进了乱葬岗,现在已埋入层层白骨,不知踪影。
侍从说完,偷偷看他的脸色,他脸色平静,挥手让侍从下去。他扶着椅子的把手,缓缓坐下来,哆嗦着手去拿茶杯想给自己倒杯茶喝,但茶壶壶嘴怎么都对不准诺大的杯口,流了一桌子的水,他浑身颤抖,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他想起大婚的那个夜晚,他极为粗暴地对她,她却在以为他睡着后,偷偷靠在他肩头,附在他耳边说,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对你的。
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个人,从不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