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77、光芒

　　你是什么人？褚沐想，根据定义不同，这个问题会有很多种答案。好人，坏人，异世界的人，学生，黑客，未来的人，沐熹微的孩子……每一种回答沐茜都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是眼前褚沐想要的结果是在不欺骗沐茜的条件下并且让她不能再追究。
　　褚沐停顿了一下，道：“我是守门人。”
　　听到守门人，沐熹微愣了一下，回想起“守门人”的涵义后，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她瞪大眼睛的样子还真与沐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有些神似。褚沐暗想，这俩人不愧为父女，估摸着沐正几个孩子中，沐茜的性格和沐正是最相近的。
　　“我是从空门那边过来的。”褚沐补充：“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沐茜不自觉重复了这五个字。
　　沐茜显然一时半会儿不能消化这个信息。她是听沐家长辈说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可实际听到还是很震惊的。她还以为那是长辈们编来逗小孩儿的故事。
　　沐茜原本猜想眼前这个人“沐春风”的这个身份十有八九是假的，毕竟现在敢以沐姓自称的人多少本家都源自于雨溪沐氏。但……别的世界的人？守门人？还真有能自由穿梭空门的人存在？话说，那道门……真的存在？
　　沐茜眼神变了一瞬：“臭流氓，你不会唬我吧？”
　　褚沐：“我没有唬你的理由。我能自由穿越空门，由于它脑抽了，我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少主他知道吗？”沐茜问。
　　“嗯。还有凤老祖宗也知道。”褚沐说，为了让她信服把老祖宗也搬了出来。
　　听完褚沐的回答，沐茜沉思良久，然后笑了一下，褚沐一时也猜不透她在笑什么。也许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吧。
　　沐茜：“原来是这样。”
　　褚沐：“信我了？”
　　沐茜：“七分信，三分不信。那七分还是一分信你三分信少主，三分信老祖宗。”
　　褚沐哭笑不得，“茜女王，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沐茜自动忽略褚沐对她的戏称，“谁让你长得一副妖孽模样？”
　　“嗯……这是说我好看？”褚沐眨了眨眼睛。
　　“别得寸进尺了。”沐茜纠正，“是说你凭着这张脸以及花言巧语能欺骗无知少女。”
　　“别把我损得跟采花大盗似的。 ”褚沐囧了，“那叫绅士风度，我对女性一直都很温柔。”
　　沐茜对于什么风度满脸不屑，褚沐见一个女子就能温柔似水，笑颜如花，这不是拈花惹草是什么？
　　“那你给我讲讲你的世界吧。”
　　褚沐看沐茜此时这副嫌弃的样子，不由得想起Janet对峙他的画家父亲时也是，浑身充满了刺以及极度鄙夷他身上所谓的风度。并非沐茜对法国文化有什么偏见，而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带走了她最爱的姐姐。
　　褚沐把眼中的情绪压制了下去，“你要听？”
　　“那是当然。”沐茜说道，“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也很好奇是什么样。我相信，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很好奇。”
　　褚沐妥协了，把自己世界的情况仔细地告诉了沐茜。
　　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用得上这些知识。
　　褚沐不能改变已知的历史。四年后，沐熹微和沐茜会被空门卷入褚沐的世界。褚沐有计算过，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1:2的关系。修真界的十年，近似于褚沐世界的二十年。所以，沐熹微在那个世界待了四年后，与褚沐的画家父亲相爱并生下了他。而与此同时，在这个修真界，时间又过去了两年。
　　这一切的发展，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任何一个环节他都不能妄图去改变。改变了，或许，她们会永久消失，也或许是其他人变为不存在……这样的结果，才是最糟糕的。
　　褚沐走之前，Janet，也就是沐茜，她已经结了婚还有了三个孩子，她已经获得了幸福。若是她想回来的话，也不会对他说……
　　褚沐耳朵一鸣，脑袋子里一震，瞬间清醒。
　　时间又追回到他19岁生日的那个夜晚。由于药物作用，褚沐十分不清醒，但在那时，Janet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在他被推下悬崖之前。
　　“永远……关闭空门。”
　　“快去，他还……”
　　沐茜声音传入褚沐耳朵，“喂！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褚沐思绪被拉回到现实，眼前的少女有这他熟悉的面容，但她外露着所有的锋芒，不隐藏，不虚与委蛇。然而总有一天，她会蜕变。
　　褚沐缓缓给沐茜讲起了自己的世界。
　　听完褚沐的描述，沐茜确实惊异了一番，世界观都已经颠覆了。两个世界，相差太大，唯一相同的，或许都有日月变换，四季转换。
　　沐茜平静地问了一句，“你要回去吗？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听起来，你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
　　褚沐果断地摇头，“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生存的意义，我也很喜欢这里。”
　　沐茜一猜褚沐说的就是凤栖梧。
　　“是吗？”沐茜：“你爱少主吗？”
　　“嗯。”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褚沐早已经了然于心。他爱那个人，很爱。
　　“爱啊～”沐茜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我不知道爱情的意义是什么。尤其是，你们俩……还都是男子。”说到后面沐茜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褚沐对此没说什么。他和凤栖梧之间的束缚始终还是存在着的，并不是所谓两人相互喜欢就是万事大吉。
　　老祖宗并未对此事发表意见，但是，其他人呢？褚沐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如何，那与他无关。可，他绝不能忍受旁人对自己所爱的人指指点点。
　　沐茜又道：“少主他，看起来拥有一切，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要。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凤族一直压在他肩上以至于他从来都没快乐过。至死之地的那十年……想想都觉得可怕。那种鬼地方待一天都是折磨。你……”
　　沐茜锤了褚沐胸口一拳，“你可别辜负他。”
　　沐茜这一拳可不是小拳拳，褚沐只感觉胸口一痛，“好……啧，你下手轻点儿。”
　　“我是说真的。”沐茜声音提高了几分，瞪着眼睛放狠话，“你要是辜负他了。我就真的阉了你！不，我要杀了你。”
　　褚沐无奈地笑了笑，沐茜露出任性的一面也蛮讨人喜欢的，难怪白叔这个凌厉的政治家会在和沐茜结婚后就变得柔和了。
　　果然，在这世间，一物降一物。
　　“我爱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辜负。”褚沐想起另一件事，“沐茜，水木山庄里有没有什么稀有材料？”
　　“嗯？稀有材料……”沐茜皱眉，“什么是稀有材料？”
　　褚沐这一刻真想把举起手说，看看，看到没？黑金玄珞石这种。
　　“就是……诶，随便啦，给我找一块材料，我给栖梧铸一把剑先让他用着。”褚沐觉得多半沐茜也不是喜欢锻造术的人，不然也不会去隐门学法术，所以说什么稀有材料她更加不懂了。
　　沐茜惊奇，“铸剑啊……你还会这个？我以为只有老头子他们才喜欢这个。”
　　褚沐内心：我铸剑的技术就是跟着他们学的。
　　“随便什么铸剑材料都行吗？”沐茜问。
　　褚沐：“你知道都有什么可以拿来铸剑吗？”
　　沐茜无语，“我不知道我不会问吗？”
　　褚沐听到这句话就安心了，“茜女王，您说得对。”
　　沐茜：“还有什么格外的要求吗？”
　　褚沐也不给她做太多要求了，道：“最好是那种朴素一点儿的，还有，硬度要高，也不要太重。”
　　凤栖梧如今没有星辰剑连个防身的都没有，他以后应该就会获得那把仙器了。如今褚沐想先给他做一把出来先用着。
　　沐茜拍手，“行吧，我去找找。”
　　褚沐神秘一笑，“别给栖梧说，给他一个惊喜。”
　　沐茜给他翻了个白眼。
　　褚沐走回房间时，以为凤栖梧已经入睡了。平常这个点时，那人会准时上床，结果意想不到的是，房间灯还亮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褚沐抬头就看到凤栖梧正在房内练字。
　　凤栖梧听到声音后把笔放下。
　　褚沐走过去，低头看了两眼那字，凤栖梧写的是旧体字，比新体字更复杂一些。褚沐夸赞道：“写得真好看。”
　　褚沐圆润的指尖一指，“这个字读什么？”
　　“飞。”
　　褚沐叹气，“笔画这么多没有拼音还真不认识。”
　　凤栖梧：“拼音是什么？”
　　褚沐：“……”
　　那一刻，褚沐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于是，凤栖梧从褚沐那儿又学到了拼音。
　　褚沐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往床上一放。凤栖梧的求知欲实在太强了，前不久学了英语，现在又要学拼音……在知道褚沐会多种语言后果不其然地都要学，其中还包括了手语。
　　褚沐自然是很开心能教他这些，只不过他更想把时间和凤栖梧用来做其它事，而不是当他的老师。
　　想着想着褚沐就困了。可能是因为凤栖梧在他身边的缘故，他太—安心了。
　　凤栖梧走到床边时，褚沐已经睡着了。他将褚沐的衣物褪去后，一抬手熄灭了房间的灯。
　　凤栖梧慢慢地靠近褚沐的脸，俯下身吻住他，只不过目标不是额头，而是令他心动不已的薄唇。
　　起身，凤栖梧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很甜。
　　“晚安，春风。”
　　凤栖梧和褚沐在雨溪一连待了好几日。
　　褚沐每天去找沐熹微聊天，渐渐地沐熹微的病也愈发好转。期间褚沐从沐熹微那儿还听到不少水木山庄的事。比如，沐月白的父母其实是表兄妹。那个年代，近亲结婚不算什么罕见。
　　褚沐思索，喃喃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沐绫修之所以一直被恶疾缠身，竟然是遗传病的缘故。”
　　沐熹微歪头，露出疑惑之色，“嗯？”
　　沐茜把瓜果拼盘一推，打断了沐熹微的不解，“姐，吃水果，别管他。”
　　次日，凤栖梧和褚沐再次踏出房间时，两人又戴上了面具。今天他们准备离开雨溪回隐门了。在外界逗留了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沐正一行人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沐茜自然也跟着凤栖梧俩人走。沐熹微由于还未完全恢复，此次就没有出来送行。沐正拗不过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准备等她身体好一些了允许让她去找沐茜。
　　三人越走越远。褚沐每走一步心情都有些沉重，像是有所感应似的，他突然转身。
　　凤栖梧和沐茜看着褚沐转身也一并回头。
　　水木山庄的台阶上站着沐正以及沐家三位公子。此时却忽然多出了一位倩影向他们挥着手道别。
　　褚沐看着沐熹微有些恍惚，像是隔了很久，褚沐无声道了一句：“Good bye , Mom.”
　　等回到隐门后，褚沐迫不及待地去找沐茜。
　　沐茜从身上拿出她的封爻，封爻口上系着一块琥珀色的仢玉。褚沐看清楚了，仢玉上那簇植物，卵形的叶，红色的茎，淡黄白色的小花。
　　很久之前褚沐不明白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这个植物，名为茜草。而另一个仢玉上的那片树林以及阳光，表达的意思应该是“阳光不强”，也就是——熹微。
　　褚沐：“这仢玉……”
　　“这个？我们家家玉。每个人出生后都有一块，不过图案不一样，大部分都是与自己名字有关，表示独一无二的自己。顺便一提，它还能记录信息……诶？我记得是放进来了。”沐茜在封爻里摸啊摸，终于摸到了那东西。她咚地一声把一块灰黑色的大疙瘩放在褚沐面前，大疙瘩表面坑坑洼洼地，外面还裹着一层青苔。宛如刚出土的石块。
　　褚沐脑袋里那句“可以记录信息”一飘而过，目光就被那块大疙瘩吸引，拿起来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硬度还行，“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沐茜说。
　　“啊？……是什么？”褚沐问。
　　他在水木山庄里待着时还真见过不少宝贵的材料，但这个疙瘩他还是第一次见。也许……是因为它并不属于宝贵材料的范围。
　　沐茜：“我也不知道。我从材料房随便拿的，听说是最近从山里挖出来的，本姑奶奶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说得朴素一点儿的！”
　　水木山庄的材料房放的都是暂时用不到的普通材料，以及新找到的不知道名字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处置的东西。
　　眼前这个应当是被人挖起来感觉可以用，但是没什么卵用，不然也不至于连青苔都不给擦擦。
　　“好的……多谢您了。”褚沐把它放在水里洗了洗。
　　青苔洗掉了后，整块大疙瘩就变成了灰色。褚沐双手贴近那块疙瘩，想从里面找到一些铸剑需要的元素。
　　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褚沐有一瞬间心想……这不会……这不会只是一块普通石头吧？！连铸剑的材料都不是啊！！
　　褚沐真心觉得自己该直接去偷一块的。真是一代黑客的失策。
　　沐茜：“不能用吗？我看我大哥就挺宝贝它的，本来他和我一同去选材料，他是要拿走的。”
　　“嗯？他要？”
　　这东西为什么沐潇文会想要呢？褚沐疑惑了一下，却并未得到答案。沐茜也不知道所以然。
　　本来想给凤栖梧给个惊喜的现在看来是没有了。褚沐不得已去找凤栖梧，问他凤族内部有没有可以用来锻造的材料。
　　对于锻造之术，凤栖梧也不太明白，他选择直接把褚沐带去收藏室看看。
　　收藏室就在藏书阁的地下。
　　褚沐边走边看。走廊上的墙上挂着书画，再往前走就是各种宝剑。这些剑竟然全都是灵器。
　　凤栖梧：“你若喜欢的话就拿吧。”
　　褚沐上前一步拉住凤栖梧的手，“我已经拿了凤族最重要的一个，可不能贪得无厌。”
　　对于褚沐的调戏，凤栖梧耳尖红了好一阵。总是不能习惯他这样的言语……可是……又很喜欢他这样。
　　凤栖梧回握住褚沐的手。
　　褚沐走到最中央空旷的房间，阳光从顶棚投射下来。
　　“那是玻璃吧？竟然能制造出玻璃来。”褚沐仰着头看了好一阵。他渐渐走过去，发现正下方放着一台棕红色的东西。细致的花纹……
　　凤栖梧：“正好，这里有很多东西，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
　　褚沐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他走进那些柜子，柜子里规规矩矩地放着红宝石，蓝宝石，玛瑙……
　　这些东西只能用来做装饰，铸剑就算了。
　　褚沐有移了几步，看到了铜制的物品只是看起来有些年代久远，大概是凤族前辈放在这里的……材料倒是又不少，可是却都不符合褚沐心中那个位置。虽说是随便给主凤栖梧一把剑用来防身就好，但是，褚沐潜意识却想让它是最好的一个。
　　褚沐忽然被柜子里摆放的一把像是铁制的剑吸引住了目光，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把剑。外层是斑驳的铁锈以及蛛网般的裂痕，也不知这把剑到底沉睡多少年。
　　有些东西，外表朴实无华，内在却光芒万丈。
　　褚沐拿起那把剑，如果材料足够的话，他可以把这把剑重塑。
　　凤栖梧：“这把古剑怎么了吗？”
　　“感受到了吗？”褚沐拿着那把铁剑兴奋不已，“这是仙器。”
　　凤栖梧摇摇头。
　　不过这也不怪凤栖梧，褚沐也是在触碰到它的那一刻才发现它是仙器。岁月让它变得更加沉寂，甚至掩盖了它的华光。若是把这把仙器重铸，那么不需要什么稀有材料，这就是最好的武器了。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褚沐把剑放下更加急不可耐地站在那棕红色的“大柜子”。
　　“不知。这是帝特拉国人送来的礼物。”凤栖梧道。
　　褚沐暗想：难怪它被放在了这里。
　　褚沐坐在那凳子上，一翻盖，目光亮晶晶，“栖梧，这叫钢琴。”
　　褚沐看到那黑白的键盘感觉心都飞了起来，“等着，我给你弹一曲。”
　　褚沐安静下来，按下第一个键，清脆的琴音流露出来。在熟悉了一下琴键后。褚沐的手指在琴键上飞扬，一首悦耳的曲子就如流水般弹奏了出来。
　　钢琴版的卡农……
　　温柔，轻快。
　　褚沐在摸到琴键后，就想把这首曲子弹给凤栖梧听。
　　顶棚的阳光落下来，褚沐坐在钢琴前认真地弹着曲子，眼神坚定不移，手指灵活跳跃，他很难得有这么肃穆的神色。凤栖梧注视着这个人，感觉灵魂都被吸走了。
　　每一次，凤栖梧都觉得褚沐身上散落着光的碎片，如此耀眼，连太阳都为之失色。
　　你是我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