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闲院朽木

52、幽显

　　后来褚沐才知道，他昏迷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但奇的是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就好像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既不饥饿，也不疲乏。原来修道者还有这个好处。
　　火凤祭天似乎还有七天就要召开了。褚沐忙着和沐桀偷师学艺，把安夏索性直接托付给了沐凪淳。沐凪淳是一脸拒绝，不过褚沐并不打算听他的。
　　想到安夏需要人照顾，褚沐把青也叫过来了。青来的时候告诉褚沐一件事，说沐芊和沐元裳消失不见了。
　　褚沐把衣袖撩起来，淡紫色的筋脉没有消失，反而有向两边延伸的架势。她们下蛊毒本来也打算一边控制褚沐，一边来威胁水木山庄亦或者……如今，目的完全没有达到，却走了。是觉得不需要他这颗棋子了，还是……
　　“淳哥，我昏迷后，有谁……来看我么？”褚沐不确定地问。
　　沐凪淳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无花纹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了那种女人身上胭脂水粉的香味，颇有些养眼。
　　“有啊。很多。老爷子啊，天天来，还有大哥二哥，以及他们家的一堆小孩。嗯，还有安夏也来了。小沐你可真是个孩子王。”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褚沐垂下眼皮，“是么。”
　　沐凪淳笑着说完那些话，可心却猛地一揪，那孩子眼里的期待实在是太刺眼。让他，太于心不忍。
　　日子渐渐过去，火凤祭天如期召开。
　　沐正一棍子拍在褚沐正在铸器的手，“这样你都能走神？脑袋里想什么呢臭小子？”
　　褚沐揉揉有点泛红的手背，不是特别疼，“想着万一我拿了第一怎么办？那些比我入行久的锻造师岂不是无地自容？”
　　“哟，海口夸这么大，到时候可别哭啊。”沐正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会看到很多不得了的人物，多学习学习他们才是。对了，如今的清越会长是三十六长老之一，是个厉害的丫头。你说不定能见到。”
　　褚沐那句自然是说着玩儿的，他现在脑子里根本没有心情去争抢那个第一。因为，玉陌尘根本不在隐门了。他得了第一也见不到他。
　　沐凪淳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他说实话，但不代表褚沐不会想到这一点。能改变容芊计划的变数就只有凤族的人，尤其是玉陌尘。
　　代凉国，云祝氏族。褚沐这次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一想到这些他就烦躁得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
　　第一天开赛时褚沐上交了他锻造的东西。用漆黑的盒子封好，递给比赛的负责人。
　　火凤祭天的要求是在开赛第一天就上交自己锻造的东西，然后在第二天经过评选，选择出一千件。到了第三天清越公会的人依次在这一千件中评选，选出一百件。第四天则是由清越的元老选出十件。最后一天，褚沐听沐正说是要由凤族的长老来选，选出一件。不过锻造师也别企图带着别人的作品来参赛，因为，清越会长将会要求入围前十的锻造师进行作品重塑。也就是，再造一件一模一样的。
　　负责的丫头忍不住多看了褚沐一眼，脸有些薄红。褚沐心思不在她身上，自然也没看到。
　　晚饭时，褚沐和沐正他们一起吃，安夏和青也参加了。小孩子们见到了金发碧眼的人，个个都直勾勾地盯着安夏他们看。褚沐很喜欢这种平和而又温暖的氛围。
　　深夜，沐正躺在椅子上，享受着夜风的美好。
　　“沐爷爷。”褚沐敲了敲门。
　　“没睡，进来吧。”沐正的语气没有半分诧异，似乎他就等着褚沐的到来。
　　褚沐一身整齐，这么长时间了头发稍稍有些长了。褚沐干脆把它们全部扎在后面，刘海也有点儿长，不过这么一看，还挺帅气。沐正很感叹褚沐脱胎换骨的变化。
　　褚沐是不幸的，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亲人的爱。在那样环境长大的褚沐，感情有些缺失，连爱为何物都不清楚。一直生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同时，褚沐也是幸运的。冥冥之中，总是有爱他的人围绕着他，给予他抵抗的力量。
　　或许，真的有人在保佑他。
　　“沐爷爷，我……”
　　“东西都收拾好了？吃的，穿的可都不能落下。代凉那个地方荒得很，还很乱。你可得多个心眼儿了。”
　　“嗯。”
　　沐正看着天空那轮遥远的月亮，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月亮还是同一个样子么？他微不可闻地咳嗽了一声，伸出手，“这个给你。”
　　褚沐接过来一看，是一面精致的小铜镜，和一朵粉色的桃花？
　　沐正干巴巴地说道:“这个铜镜叫，幽显，可以照映出邪祟之物。万一，遇到了，它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褚沐把小铜镜放进自己怀里，“谢谢。不过这花是什么？”
　　沐正:“这不是你拍卖回来的么？”
　　听沐正这么说，褚沐才想起这回事。他为了吸引沐元裳的主意，在拍卖公会随便拍下了一个东西。褚沐看着手机那朵小桃花，不是真的花。而是由一种玉雕刻而成。
　　褚沐一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还是收着了。
　　沐正:“你心中，已经有选择了么？”
　　“是。”
　　“是吗？”沐正闭上眼睛，“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褚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表达长时间的感谢。沐正待他是真的好，那种亲人般的感觉是褚沐从未体会过的。
　　褚沐消失在黑暗中。
　　沐正睁眼，久久看着褚沐的背影，抹了抹眼睛，还真是老了。
　　“老爹，一大把年纪了哭什么哭。我身上可没带纸。”沐凪淳从树后面的阴影里走出来。
　　沐正不接受他的嘲讽，“哼，你要送东西怎么不自己给他呢？”
　　沐凪淳一撩头发，“我没梳好头发不想见小沐。怎么？让你借花献佛还不乐意？”
　　“不敢瞻仰鬼级锻造师的风光。”沐正不揭穿他，多半是沐凪淳觉得心有愧疚所以不好意思面对褚沐。不过，沐凪淳做的幽显确实是个好东西。如今的所有法器，灵器，哪怕是仙器当中能专门对付邪祟的屈指可数。而且大多都是攻击力及其强的灵器。但幽显除了能悄无声息地照映之外，还能镇压低级邪祟并将其封印于镜。这一点对修道者来说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比如邪祟混入人群当中，施法的话容易造成恐慌什么的。
　　沐正其实早就知晓沐凪淳的锻造能力在沐潇文以及沐桀之上，最关键的是沐凪淳的想法奇多。清越会门口的干支也是出自他手。还有一种灵器，叫做夜冥，那种灵器则是可以记录影像。
　　但是，沐凪淳对于锻造师的等级毫无兴趣，从未参加任何锻造师的活动。知晓这一切的当代清越会长还戏称沐凪淳为鬼级锻造师。
　　沐正又想起沐凪淳给的那朵花，“那朵花是做什么的？”
　　“花花那么美，当然是给我的幽显做装饰啦。”
　　沐正受不了沐凪淳这副德行，赶紧把沐凪淳赶走，省得看了睡不着。
　　沐凪淳出来后，哼着调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那朵花，是什么呢？小沐，你觉得是什么呢？
　　……
　　褚沐身上有灵器，是沐潇文和沐桀给他的。褚沐本想安安静静地离开。可惜，貌似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早有准备地给他送行。真是……受不了这群人……褚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沐潇文送了他一把剑，褚沐正好用来御剑飞行。他也是在最近才知晓，玉陌尘曾经拿出的腾也是仙器，也是传说级的那种，所以才会那么快。
　　总觉得玉陌尘一出手就是仙器，简直像是使用白菜一样暴殄天物。殊不知，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一出世都会让仙门百家争得头破血流。在这一刻，褚沐潜意识忘记了他已经把圣玲珑毁了，还是成灰的那种。
　　褚沐听着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衣裙，地下的房屋，街道，山水树木……像走马灯一般一闪而过。他已经马不停蹄赶了一夜的路了，不饥饿，也不疲劳，更加没有灵力不足的感觉。修道者和非修道者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至少褚沐现在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机能比以前好了不止一点儿半点。
　　褚沐仔细消化了他在鹤罗神像哪儿获得的信息，知道了那三道空间门的来历。还有四大守护神的一些事。更重要的是，鹤罗留下的知识使褚沐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已经不是那个用化力冻冰茶喝的黑客了。而是一名修道者，拥有天赋，也能学习法术。
　　褚沐想起那朵花，把那朵玉雕的小桃花放在手心。搜寻记忆。他记得拍卖公会的人那天说道:“想必这位公子一定有很爱的人，才会愿意出天价来了解她的踪迹。”
　　褚沐重复那两个字:“嗯……踪迹。”脑中快速闪过窃听器？录音笔？监控？不对都不是。
　　那就是跟踪器？
　　幽显是和这朵桃花一起给他的，那么沐凪淳就肯定知道这东西对他有用才会让沐正顺带也给他。沐凪淳看似风流，实则是一只精明的狐狸，不会做无用的事。
　　褚沐坐在剑上，从怀中拿出幽显和桃花。他把桃花放在幽显上，尝试着动用法术。一秒，两秒，三秒……幽显的镜面渐渐清晰……显示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阳光让镜面显示的影像有些刺眼。
　　褚沐摸了摸镜面，确定不是幻象。这是……玉陌尘所见的风景。可是，只有图像，不能和他说话。
　　如果褚沐记得没错的话那片沙漠是珏荣国和代凉国的交界处——大荒落。珏荣左边是代凉，右边是阜菀，上边与帝特拉帝国隔海相望，下边接着川云国。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的国家。修道者并非所有人，能够修炼法术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普通的百姓占绝大多数，所以就有了国家的出现。这很顺应人类的历史发展。褚沐只是大概了解一下。
　　大荒落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其上空飞行，想要经的人只能徒步穿越。古传还有一种妖魔存在，叫六头沙蜃蛇，会吞噬来往的人。不少修道者命丧于此。
　　正当褚沐还在思考更多关于大荒落的信息时，画面出现了波动。沙漠里有东西在快速移动，引得尘土飞扬。画面都是一团飞起的沙子，昏黄一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褚沐想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嘴是开了光么？
　　只见沙子里密密地钻出一条条土黄色的小蛇，那土黄的颜色与沙子融为一体。让人很难辨别。但这还远远不止，随着一阵天地变色。一个东西从沙漠里爬起来。褚沐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得清六个巨大的黑影把天空都给盖住了。由于它十分巨大，六个头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移动的东西敌我不分。场面混乱之至。
　　随即，景象变为一片金色火焰。隔着镜面都能感受到凰火的高温。
　　火焰中心躺着六条巨蛇，连接着同一个身体。它在沙子里翻腾，企图熄灭身上的火焰。最后发现凰火根本熄不灭后就转为对玉陌尘更为疯狂攻击，一张口，两颗尖尖的毒牙冒出，凶相毕露。四周还没有被凰火烧到的小蛇也纷纷快速朝玉陌尘在的地方移动。从沙堆里猛的钻出来几十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不过他们再多也不是玉陌尘的对手，只是处理起来很麻烦而已。
　　褚沐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面小镜子，不敢错过分毫。玉陌尘用了星辰，六头沙蜃蛇被一道银光击中，分成了两半，血肉横飞。小蛇们感受到了危机，又全都躲在了沙子里。金色的凰火燃烧地更旺。待六头沙蜃蛇的尸体被火焰烧得灰飞烟灭后，玉陌尘收了凰火。尸体的地方有一个大坑，周围的沙子快速往下掉落。
　　玉陌尘不再多留，离开了那个地方。此刻，镜面一黑。什么景象都看不到了。
　　褚沐疑惑地把那朵桃花拿下来查看，一片花瓣清脆地落了下来。
　　褚沐把玉桃花反复捏在手上，总共只有五片花瓣，也就是代表他能用五次……还剩下四次。
　　褚沐观察了一下地面的情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下落。当精神放松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他御剑飞了两天来着，可是褚沐还在珏荣国范围。
　　褚沐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店住下准备好好睡一觉。他十分想看玉陌尘在干什么，可是还剩下四次。每用一次就少一次。所以还得计算着来。
　　褚沐睡得不算安稳，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他最终是被走廊上的一声尖叫吵醒的。
　　“死人啦！”
　　“大仙救命啊！”
　　……
　　周围传来叮叮咚咚的地下楼声，还有说话声。
　　褚沐睁眼起来穿好衣服和鞋。打开门，一群人围在楼底下。褚沐看到中央躺了一具尸体，浑身贴着符。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拿着桃木剑正在跳舞，口中还念念有词。
　　褚沐看了他一眼就看出这人丝毫没有法术，很明显是骗子。他还装模作样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别跑，因为凶手很可能就在其中。对于他说的这点，褚沐倒是表示赞同。
　　死者是一名女子，年龄不大。褚沐下楼，站在角落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那女人死相十分凄惨，脖子，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痕，衣服单薄。
　　“我告诉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被此女的冤魂缠绕。若是不及时驱除，到时候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
　　那神棍屁股后面还跟着个徒弟，长得贼眉鼠眼的。很有眼里劲儿地给群众讲他师傅的丰功伟绩。
　　“我师傅可是青羽宗的闭门弟子，青羽宗知道吧，各大仙门里排行第一。”
　　人群中传来唏嘘的声音。
　　神棍炫耀了一下技能，比如从桃木剑里放出火焰。
　　“会法术，真是修道的啊。”
　　百姓们看完后纷纷深信不疑地给了他钱。
　　褚沐鄙夷地看了一眼，打算继续回去睡觉。这点儿戏法来糊弄人，真是无聊透顶。
　　“楼上的那位公子，看你气度不凡，出身名门。邪祟这种东西，你沾上了可就逃不掉。”
　　褚沐说了一句:“昧着良心收钱，大仙你就不怕被邪祟缠身么？”
　　神棍说得理直气壮，“驱邪需要请真君下凡，自然不能亏待这些个仙人。怎么会是昧着良心呢？”
　　人群传来对褚沐的斥责声，做说越难听。
　　褚沐伸手，神棍的徒弟浮在了空中，“凡人，你看，我像不像仙人？”
　　那徒弟忽然飘起来，害怕得打哆嗦，“师父，师父救命……”
　　褚沐把他平放在地上，关上门继续睡觉，无心理会这些无聊的事。
　　神棍的徒弟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妖术！是妖术！邪，邪魔外道！”
　　第二天褚沐准备离开。谁知官府人赶来了，与官府人员同道的还有两个穿着统一着装的年轻男子。浅白色的衣袍，配上青色的云纹，手持佩剑，器宇不凡。
　　官府的人一声令下，小店里的所有人员都不允许离开。褚沐站在人群边缘，抱着手。他看到官府的人把两具尸体抬出来。昨天那具女尸，今天又有一具，出乎意料的是神棍的徒弟。神棍站在人群里一言不发，似乎被吓傻了。
　　看来不把凶手找出来，他是不能离开了。
　　所有入住的人员在官兵那儿挨个儿登记做笔录。那两位修道的人则是去了案发现场。
　　褚沐把在场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小店的掌柜的和小二哆哆嗦嗦地站在官兵面前。入住的人也不是很多，看样子都是要出城的人。褚沐手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
　　果然，有行尸。被幽显照到的那个人，脸上是一团黑气。
　　轮到褚沐时，做笔录的人小厮多看了褚沐几眼，“姓名。”
　　“沐春风。”
　　“年龄。”
　　“二十。”
　　“有人说你会妖术？”
　　褚沐无言以对，只好说，“会一点儿法术。不信的话可以找个修道的人来试试。”
　　……
　　总之是各种盘问。关于出人命这件事褚沐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睡着了。至于会一点儿法术，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官兵问:“你看到凶手了？”
　　神棍木讷地点头。
　　“什么样的？”那官兵正准备拿出纸和笔记录。
　　神棍慢慢抬起手，一指。
　　所有人目光全都看向了褚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