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种不同怎么谈恋爱》泷八竹

34、憎恶

　　如果让末墨描述自己的人生，那就是无聊的不能再无聊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她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眼泪那么多，笑容那么多，难过、委屈，开心、愉悦，这些情绪她统统感受不到。
　　如果不是她偷听到父母的谈话，她的母亲和父亲在房间里偷偷抹泪，她可能不会想着改变自己。
　　但是周围人那些小心翼翼地眼神，她已经受够了。
　　她有意识的时候，周围的人对她就像一个易碎品一样被小心的捧着，安抚着，生怕她受一丁点伤害。
　　只是，她讨厌被围观，讨厌被人当成八卦，讨厌每次被母亲牵着在村子里走动时，那些人向她投视来的，或是怜悯，或是嘲弄的眼神。
　　她讨厌被当作异类。
　　更讨厌周围的人把他们一家人都当作异类。

　　她的生命里似乎只剩下憎恶这一种情绪。
　　可是，太浅了。
　　浅到末墨有时候都可以忽视它。
　　只是当绚烂的色彩里，只剩下这一种情绪时，在旁人的煽动之下，在日积月累之下，这唯一的一种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末墨厌恶让自己成为那种人，她不想变成这种情绪的容器，失去了自我。
　　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模仿着周围人的言行举止，让自己努力向着正常人靠近。果然，一年两年，家人似乎很开心与自己的转变，周围邻居们也就不再关注着她的生活，她一步一步，变成了大家都喜爱的乖巧的孩子。
　　很少生气，家人说什么就听什么，被别人欺负了也不哭闹，甚至在邻居家带着他家孩子上门来道歉的时候，她还会甜甜地冲着别人笑，说自己不在意，说他不是故意的。
　　大家都觉得她太乖了，太善良了，于是又开始了新的担忧。这么乖巧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只是一个一尾，等父母家人都不在她身边，以后可怎么生活啊。
　　末墨有点不耐烦。
　　她很疑惑，为什么人就不能只关注自己的生活呢？为什么总是要盯着别人家呢？别人过得好不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感情果然是一件多余的事情，末墨这样想。

　　这个小山村太封闭了，她的所有行为都在大家的监视之下，她不想一辈子都伪装自己。
　　所以，她要逃出去，她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知道，外面的人很多很多。如果人多了起来，假设是不是一群人里面总有一两个行为怪异的人，而在庞大的人口积累之下，怪异的人也会多起来呢？甚至比她更加异类的，会不会也存在呢？那么，她这一个微小的，是不是就可以成功隐藏在里面呢？
　　末墨为了努力到外面，她每天每天都在看着那些枯燥无味的书本，企图在里面寻找一条属于她的，新的道路。
　　而她也真的成功了，做到了，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她成为了那片封闭的小地方里唯一一个自学考上大学的人。如果不是她求了自己的哥哥，如果不是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她哥哥都会努力帮她做到，那她真的有可能会待在村子里，直到死亡。
　　如果真的会变成那样，那她宁可现在就死亡。

　　末墨发现，外面的生活比她想象的更丰富，更繁杂，也更无情。她在无数人的身上闻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气味。
　　无情无义的，只关心自己的，并也想着伪装自己融入这个社会的人。
　　太多了。
　　她也只不过是无数人之中的其中一个。
　　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令她兴奋地感觉。

　　伪装的最大境界就是像欺骗别人一样欺骗自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末墨都好像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人，她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不知道反击的乖乖女了，可惜，如果不是知道了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季晟学长，就是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生以来就是这种人了。
　　季晟打破了末墨包裹在自己外面的一层厚厚的铠甲，终于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然而，可惜的是，就算看到让自己变成如此模样的季晟，末墨都生不起什么仇恨和报复的情绪来，她只是想着，要该怎么把这个资源最大利用化。

　　简林到宿舍的第一天，末墨就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只是简林不像她这样内敛，披着一张被世人所认可的皮囊，而是把自己的不屑和轻视，还有明明白白用表情和眼神告诉别人的，别在我眼前晃，我不在乎你，滚远一点。
　　末墨有一段时间是很羡慕她的。她永远都不可能像简林那样，把自己的情绪明明白白地散发出来。
　　末墨这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算是异类，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
　　而末墨也同时为简林而感到悲哀，因为这样让她羡慕的简林，有一天也会被情爱所捆绑，变成了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
　　末墨并不想变成这样。

　　如果没有朋友的人，会被大家议论和八卦，末墨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存在朋友这种东西。她对她们所感兴趣的都不感兴趣，所谈论地话题一点都不想参与进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宿舍里的吴梦梦忽然有一天，不愿意和她多说话之后，她多少还是有点寂寞的。

　　末墨不想在这些事情多费神，所以她就直接开口问了她：“梦梦，你最近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末墨没想到，那天她和简林的对话会被她听了去。
　　“你根本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不是吗？”吴梦梦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我们周旋，末墨，你不嫌累得慌吗？”
　　“累啊，”末墨笑了，“怎么不累？不过，我都习惯了。我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吴梦梦的表情看着很难过，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如果按照往常，末墨或许会假意安慰她几句，或者，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
　　受害者总是会得到和常人不一样的怜悯和同情，以及会原谅之前她所做的一切。
　　可末墨在这一刻，却不想这么做了。
　　可能是看过了简林自由的生活方式之后，也想变成那样的人，或许是和这位室友相处了大半年，忽然不想再欺骗她了。
　　把事实都告诉她又怎么样，她已经是这样的人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了，就算一时得到了吴梦梦的同情，也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末墨选择了沉默，然后看着吴梦梦与她渐行渐远。

　　末参都察觉到了不对，有一次打视频还在问她：“最近怎么没有听你聊起你那位室友，怎么？闹别扭了？”
　　末墨只淡淡地回他：“没有，还好吧。她就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末参沉默片刻，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墨墨，你最近有点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末墨弯弯嘴角，朝他笑笑：“没有啊，只是最近考试，有点累了。”
　　末参关心地问道：“不要太逼着自己了，要适当休息，钱还够不够？哥再给你打一点？”
　　“够啦够啦，”末墨无奈地回她，“我卡里的钱现在都用不完了，你要是嫌自己的钱用不完，存着以后娶媳妇不好吗？”
　　末参眼神瞬间黯淡地下来，他勉强笑笑：“别开哥的玩笑，哥现在不想要搞这些，和女人相处太累了。”
　　末墨撇撇嘴，状似无意地提起来：“哎，我这周又收到情书了，11封，不过还是没有我们宿舍简林收到的多，我看走在路上，看简林的男生一个接着一个，都快撞墙了。”
　　末参脸色有些黑：“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

　　末墨看着那头在拼命逃避的哥哥，又瞅了一眼一直在偷偷竖起耳朵听自己电话的简林，不由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看在哥哥真的喜欢简林的份上，她也不会这么做。
　　兄妹两人，总要有一个人幸福才行。
　　她已经成这样了，她希望她哥哥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虽然，她并不懂这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