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三味长老

14、第 14 章

　　（十四）
　　安宁本来想给蒋小平一个惊喜，才会到宿舍门口等他下夜班，不过现在安宁觉得这个惊喜显然没有奏效，蒋小平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
　　“你……怎么在这儿？”蒋小平锁好自行车慢慢走到安宁的身边，他下意识地用手掐住微微敞开的领口，不想让安宁看到自己脖子上的伤痕。
　　“嗯……有点儿想你，过来看看。”安宁觉得蒋小平的脸色有些憔悴。
　　“先进屋吧，外面冷。”蒋小平没有碰安宁伸出的手，径直地走进宿舍楼。
　　安宁跟在他的身后，有些奇怪蒋小平今天的冷淡。
　　“我去换个衣服，你先坐。”蒋小平找了几件衣物拿在手里，开门准备去水房，却被安宁拦住了。
　　“怎么了，你这是，就在这儿换吧，我有那么饥渴吗？你怕什么？呵呵。”安宁笑着抢过衣服丢到床上。但是蒋小平却没笑，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松开了一直掐在领口的手，数个紫红色的吻痕立刻显露了出来。
　　安宁的心立刻像被铁锤击中一样，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慢慢在蒋小平面前蹲下来，小声问：“这怎么回事？”
　　蒋小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跟安宁说了，他的理智早就在之前对付那个孩子的时候用的一干二净，现在的蒋小平只想把这件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的事情从脑子里摘出去，他需要找个人倾诉，憋在心里早晚都会崩溃。
　　听完蒋小平的话，安宁显得异常平静，他站起身，抱住蒋小平的头，安慰他说：“说出来好，说出来就能轻松些。小平……你没必要总那么坚强，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你还有我。”
　　蒋小平终于忍不住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抓着安宁胸前的衣服，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让安宁的心都快碎了，他现在真的特恨自己，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儿，他觉得有一半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安宁非常清楚自己的个性十分暴躁任性，就是这种不安定的感觉，让蒋小平至今都无法完全地信任他。安宁一低下头就能看见蒋小平脖子和肩膀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但是他不敢去触碰，那不仅仅是□□上的伤害，也许在蒋小平的心底会是永远的痛楚。
　　蒋小平就这样靠着安宁哭了好久，直到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安宁才发现他已经累的睡着了。安宁轻轻地俯下身，打横把他抱起来，蒋小平比夏天的时候瘦了好多，抱在怀里居然一点儿都不费力，安宁觉得一阵辛酸，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蒋小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趴在床边打盹的安宁的衣袖，而自己还穿着昨晚那套警服，只不过身上多了一床棉被。
　　“醒了？”安宁略微感觉到蒋小平动了一下，就立刻睁开眼睛来看，果然，蒋小平正望着他。
　　“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蒋小平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说：“我得去支队一趟，那小子的证件还在我手里压着呢。”
　　“我陪你去吧。”安宁站起身穿好外套。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跟家里等着我就行。”蒋小平一听安宁要跟着去，心里就不由地打起鼓来。
　　“……相信我行吗？我什么都不会说，就给你当个司机，送你去，接你回。而且你不是要把自行车都带着吗？又没法骑，都撞坏了。”安宁心平气和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蒋小平颇感意外，但是确实有理。
　　“其实……自行车放后备箱算违章……”
　　安宁看蒋小平那副认真的样子，突然笑起来：“大哥，这种事情你要是都较真儿，那我可真没辙了。”
　　“哎，算了，就这么着吧。”蒋小平摇了摇头，也笑着回答。
　　两个人谁都没就昨天晚上的事再多说一句，这个时候提，无疑是揭伤疤。
　　那三个男孩儿果然乖乖地跑到交警支队投案来了，但是不管怎么问，三个人都口径一致地要等到蒋小平来了才会说肇事经过，凌晨值班的交警也没办法，他只管拖车回来，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到现在都是一无所知。
　　蒋小平推门进来的时候，三个男孩儿立刻规规矩矩地起身溜边儿站好，老吴有点儿奇怪，这几个孩子不知道是被蒋小平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听话。蒋小平也没搭理他们，把瘦高个男孩的身份证往桌上一撩说：“丰盛胡同，凌晨4点20左右，单行线逆行，与自行车剐蹭，无人员伤亡。”
　　“啊？……啊？”老吴听蒋小平这么一说，觉得这事儿太可笑了，就和自行车剐蹭，也不至于弃车逃跑啊！
　　“是这么回事儿吧？”蒋小平回头盯着三个男孩问，那几个孩子立刻点头回答“是，是！”
　　“真的假的？”老吴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三个在墙边畏畏缩缩的男孩。
　　“蹭的就是我的自行车！还真的假的。”蒋小平把单子填好，转身对中间的小胖子说：“回头去银行交罚款，车可以提走了，下次再扔了，拖车就要收费了！”
　　小胖子似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愣头愣脑地站了半天没动弹。
　　“还等着在这儿吃中午饭啊？回去吧！”蒋小平眼睛一瞪，仨孩子立刻像见了鬼似的，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老吴把蒋小平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严肃地问：“小蒋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仨孩子故意撞你的，那恐吓信也是他们写的吧？”
　　老吴果然是老警察，一打眼儿就把事情看的清清楚楚，蒋小平知道这一点是瞒不住他的，就照实说：“是，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执法过严在先。他们年纪还小，容易犯错，得给人家机会，要是留了案底，那是一生都得带着的。”
　　“小蒋儿，你这孩子就是太善了，希望他们能理解你吧，哎，总之没事儿就好。”老吴拍着蒋小平的肩膀，他哪儿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事情是他从警这么多年都未曾遇到过的。
　　蒋小平觉得现在这个社会，人心都太浮躁了，一点点小事儿都会激化出天大的矛盾，仇恨的心理都是从小磕小碰中萌芽的，如果今天他不把这件事完结在自己这里，那么今后，这些孩子可能会变本加厉地去报复，他希望这一次的容忍能化解其中的怨恨。
　　蒋小平在办公室里处理手头工作的时候，安宁坐在车里抽烟等他，眼见着三个男孩儿气喘吁吁地从楼里跑出来，顶头的那个瘦高个男孩说：“操，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他要把我们仨扭送派出所呢！”
　　“我想不能，你琢磨啊，他差点儿让你给干了，这种事儿能张扬出去吗？不过也挺危险的，万一他告我故意伤人怎么办？开车的可是我！”小胖子突然醒悟了似的，拍着脑袋大叫。
　　“喊他妈什么喊！出了事儿数你跑的最快，还有你！就把我一个人扔那儿了，你看我手腕子现在还红着呢！就是那交警拿皮带捆的！”瘦高个男孩儿撸起袖子给他们看。
　　“行啦，啥事儿没有就让你回家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告诉你，虽然是交警，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一开始要不是仗着我们人多，早就被他撂倒了！”穿红外套的男孩鬼鬼祟祟地往支队大楼门口张望着，生怕谁再追出来似的。
　　“得，今儿我请哥儿几个喝两盅儿，压压惊，咱以后少和戴大檐帽的扯上关系不就得了！”瘦高个男孩笑着揽住两个同伴的肩膀，晃晃荡荡地往支队停车场去了。
　　安宁在不远处听着，手里的烟都快捏碎了，要不是答应了蒋小平绝对不会插手，他现在一定会冲上去，把这仨孩子揍个半死。
　　在安宁的耐心接近极限的时候，蒋小平出来了，他钻进副驾驶位，把座椅放倒，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哎，要睡回家睡，别跟车上，我这车太破，开起来冷。”安宁拍拍蒋小平的脸，让他别睡。
　　蒋小平没睁眼，嘴里小声说：“去你家。”
　　“啊？”安宁一下没反应过来：“去我家？”
　　“在你那儿，我睡的踏实。”蒋小平的声音很轻，但在安宁听起来，就像太和殿上万岁爷的圣旨一样，如雷贯耳。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儿，发动车子，向家的方向奔去。
　　安宁靠在浴室的门口，点燃了一只香烟，他给蒋小平放了一缸热水就很自觉地出来了，但是一路的沉默让他很不放心，蒋小平连和他之间的亲密举动都无法完全适应，却突然遭遇到这种状况，不能说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要帮忙吗？”安宁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隔着门问里面悄无声息的蒋小平。
　　“进来吧。”蒋小平小声回答。
　　安宁推开浴室的门，看到蒋小平抱着腿蜷缩在热水中，身上的伤痕一览无余。安宁皱了皱眉头，坐到浴缸的边缘，从水中拿起浴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蒋小平的后背，那里的皮肤因为上次车祸而落下的疤痕显得有些凹凸不平，微红的痕迹上清晰可见数条指甲划过的新伤，安宁的动作虽然很轻，但是热水和浴液的刺激还是让蒋小平的身体紧缩起来。
　　安宁有些紧张，不敢再去碰他，支支吾吾地问：“疼……疼吧？”
　　蒋小平摇了摇头，把身体舒展开，躺在浴缸里，他的头枕在安宁搭在一边的手上，微闭着眼睛说：“我是不是挺跌份的，堂堂人民公安，被几个小屁孩儿折腾成这样……”
　　安宁摸了摸蒋小平湿淋淋的短发，略带笑意地说：“别犯傻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何况你一个小交警。”
　　“怎么？看不起我们交警是吧？”蒋小平突然拉住安宁的胳膊把他拽进浴缸，安宁没防备，跌到水中，浸了个一身透湿。
　　“操！干什么？！”安宁抹着脸上的水，刚要发作，却被蒋小平紧紧地搂住脖子，安宁侧过脸去看他的表情：“怎么了，这是……”
　　“别看……”蒋小平按住安宁的后脑勺，低声在他耳边说：“就让我抱会儿。”
　　安宁能听到蒋小平拼命克制的哭声，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说：“想哭就哭出来，昨天晚上不是挺放得开的吗？今天又怎么了？只要你愿意，抱多久都可以。”
　　“安宁……安宁……我昨天差点儿被他们……，你知道我当时死的心都有了，真的，如果……我真不想活了……”蒋小平在安宁的耳边呜咽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湿淋淋的衣服。
　　“都过去了，过去了。”安宁也想哭，他的伤心程度绝对不压于蒋小平，可是现在，他不坚强起来，蒋小平就会像失了主心骨一样变得无依无靠。
　　“可我还是狠不下心，对那几个孩子下手……他们并不是无缘无故找我茬的……”
　　安宁扶着蒋小平肩膀，认真地看着他沮丧的脸说：“小平，我不会跟你说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种不痛不痒的话，你不用去改变什么，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做这世上最单纯善良的蒋小平就行。把烦恼都丢给我，只要你需要，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蒋小平抬起头，破涕为笑：“你丫别搞得这么理性，行吗？我都不适应了。”
　　“啊？是吗？很帅吧，我也觉得挺帅的！”安宁摸着下巴，摆了个十分优雅的造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这事儿怎么解决吧？”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蒋小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安宁已经变得像落汤鸡一样了。
　　“哎，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就勉为其难和你洗个鸳鸯浴吧！”安宁说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别闹啊！别闹！”蒋小平见状，立刻起身往浴缸外逃，却被安宁拦腰抱住，按回到水里。
　　“跑什么跑，我今儿得把你里里外外洗个干净！”安宁坏笑着扑上去，浴缸里的顿时水花四溅，这个澡似乎要洗的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