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甩不掉的小狼狗（穿书）》Cetra

1、公主

　　卡特琳娜发现自己穿书的时候，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十七个年头，约莫是过于平和安逸的生活消磨了她初临异世时的警惕，直到爱护她的王兄卡洛斯四世死于刺杀，她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大陆历1453年初春，克雷西亚与埃尔霍森联军在对北方米尔哈斯的战争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随后，克雷西亚国王卡洛斯四世在凯旋回国的途中遭到了米尔哈斯败部的暗杀，不幸身亡。

　　在当时，这位本有可能成为一代雄主的明君的死亡，只引来世人或多或少的叹息、半真半假的遗憾。要等到很久以后，世人才会发现，日后席卷大陆的变革，恰恰正是由这位国王的丧钟拉开了序幕。

　　米勒斯·德·埃斯特是克雷西亚这一代青年贵族中，最受卡洛斯四世看重的人物，若论亲近程度，甚至超过安杰罗·米凯里亚。这不仅仅是因为埃斯特家族一直扮演着王室左膀右臂的角色，更因为卡洛斯四世有意让这位年轻俊美的伯爵成为自己的妹夫。

　　克雷西亚王室一直人丁不旺，到了卡洛斯四世这一代，直系血脉只剩下他本人与年纪相差悬殊的幼妹。

　　更为不幸的是，这位国王又继承了王室一贯的风流浪荡做派，离世之前，不仅没有结婚，连子嗣也未能留下；而在当时的克雷西亚，王室女性地位虽然尊崇，但却是被排除在继承人序列之外的。

　　于是，他的中道崩殂似乎便成了上天对克雷西亚先祖们血腥立国降下的惩罚——战败的敌国残余伏在暗处静待死灰复燃，强大的盟友随时有可能掉过头来从克雷西亚分一杯羹；与此同时，从旁系中挑选合适的王位继承人也已经刻不容缓——原本因为有了明主而渐渐呈现出中兴之象的克雷西亚再度暗流汹涌起来。

　　初春的王都仍然十分寒冷。

　　在王宫一角的宫室之内，大壁炉正烧得通红，一旁的金色架子上还堆着木柴。温暖的热气从壁炉里源源不断蔓延开来，将潮湿的寒气挡在了外面。

　　米勒斯看着壁炉里明灭火光微微出神。

　　他的不远处是一张宽大的木质书桌，上面堆满了书和文件，一个面色端整的黑发青年正坐在书桌边笔耕不辍。那是安杰罗·米凯里亚，卡洛斯四世在世时最为倚重的军队统帅。自从卡洛斯四世驾崩，被指定为辅政大臣之二的两人就常常如此这般夙兴夜寐，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

　　不知过了多久，安杰罗终于停下笔来，他捏了捏眉心，为那封反复修改措辞的回信伤透了脑筋——前几天丹特伯爵来了一封长信，盛赞先王某位族侄天纵奇才，堪为明君，提议推举他继任王位——鬼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婴儿身上看出这么多东西来的，安杰罗厌恶的想，这些围绕着王位指手画脚的家伙真像一群食腐的秃鹫一样让人不快。

　　先王还在世的话……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暂时从这些头疼的事情中抽离出来，他抬起头活动了下脖颈，这才注意到友人不同寻常的沉默。

　　“米勒斯。”

　　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米勒斯回过头来。

　　年轻的埃斯特伯爵身形修长，有着亚麻色头发和冰蓝色眼睛，面容俊美得像是圣殿壁画上围绕在光明神座前的天使。

　　卡洛斯四世在世的时候，非常喜爱这位温柔优雅、风度翩翩又睿智聪慧的青年，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宣称要将公主许配给他。像安杰罗这样的近臣，更是早已得知消息，到了夏天，国王就会亲自为他们举行订婚仪式。

　　想到这里的时候，安杰罗再度叹了口气，他问道：“殿下还是不肯见你么？”

　　自从国王的遗体被送回来之后，公主便病倒了，并且拒绝接见任何人。

　　“御医说，殿下需要静养。”米勒斯避重就轻的答道。

　　安杰罗沉默了一下，他没有料到公主对眼前一贯优雅从容的青年影响这样大、让这个人连勉强的笑容也装不出来。

　　他斟酌着开口安慰道：“如果是公爵的事，不必担心，我想，殿下会体谅你的。”

　　公爵指的是阿尔瓦多·德·瓦莱罗。

　　他是先王的表叔，外祖父是先王的曾祖，虽然是旁系，但确然流着克雷西亚王室的血，并且经营领地数十年，实力深厚，是当下王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

　　眼下他正以修养为名留在了王都，积极在府内宴请宾客，接待形形色色的投机者，并放出风声，要向辅政大臣提议，将公主嫁到埃尔霍森王国，以确保与埃尔霍森之间的盟约顺延。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担心，若公主与埃斯特家联姻，一旦诞下男婴，以埃斯特家族在克雷西亚的地位威望，届时一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公爵未免想得太长远。米勒斯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友人的劝慰。

　　卡洛斯四世在世时，非常疼爱自己的小妹妹。他自己是个风流浪荡子，却像爱护眼珠子一样爱护公主。曾经有外国使节替主君向公主求婚，在廷臣们一致赞同的情况下，他却毫不犹豫的说道：“牺牲王室公主去换取虚假的繁荣，这太荒唐了。”随后，他向埃斯特家族私下透露了自己的意愿，然后安排米勒斯面见公主。

　　那是米勒斯第一次见到那位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的王室公主，甚至不是在王宫里。

　　算起来，已经是去年春天时候的事了。

　　彼时米勒斯照着请柬上的地址去赴宴，请柬上的落款是知名不具，地点是王都郊外的一处庄园。

　　这样让人牙疼的请柬当然只可能出于卡洛斯四世之手——如果公主也是这样的风流美人，那自己也只好万分惋惜的拒绝了呢，米勒斯如此想到。

　　刚到目的地，就有仆从迎接上来，虽然没有见到侍卫，但米勒斯这样的人自然不难感觉到重兵把守在侧的气息。他没有在意，跟着仆从一路进了庄园，到了半途上，引路人就换成了女仆。

　　米勒斯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花园。”女仆恭敬而简短的答道。

　　啊，啊，还真是迫不及待呢。米勒斯唇边泛起一个微妙的笑来。以他的家世外貌，即使是公主的垂青，也并非一定要看在眼里的。除非是百合花那样温顺的美人儿，倒还有可能考虑一二。他颇为恶劣的想。

　　虽然对王室的尊敬压过了他心中的不满，但他到底还年轻，这个年纪的青年或多或少都还保有骄傲的天性，米勒斯也不例外，何况他还如此优秀。

　　他们到了花园，那里空无一人，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先行等他。米勒斯苦笑的看着女仆无声退下，他站在寒风中，裹紧了皮裘。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仆轻柔的声音，他闻声回头，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女仆正在一旁跪地行礼。

　　少女比了个手势，女仆就悄然无声的退下了。

　　那是一位相当少见的美人，她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眼睛，雪白的肌肤和殷红的嘴唇，这几种极端鲜明的色彩汇聚在她身上，几乎像是一簇火焰，要烫伤人的视线。

　　那一瞬间，米勒斯脑海中什么关于百合花美人的联想全都无声无息湮灭了，他像是眼睛被刺痛一般连着眨了好几下。对方挥退仆从的样子，显然身份尊贵，可是她穿着非常简单，那条白色绣银线的长裙虽然用料不菲，但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好物，若说是公主的话，又实难与她的身份相配。

　　女官？他有些迟疑的想着。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少女乌黑的眼睛就现出嘲笑来，“您真的是埃斯特伯爵么？”

　　这句饱含着怀疑与未尽之言的简单问句让米勒斯一下子涨红了脸，他反射性问道：“您是公主么？”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把话吞回去。

　　少女眼中的嘲笑之色更浓重了，“我是卡特琳娜·德·奥斯提亚，国王的妹妹。”她语气平淡的陈述道，一边伸出手去，“欢迎您到这里做客，伯爵。”

　　这副主人姿态让米勒斯有些头晕目眩，“您的意思是，您是今天的主人么？”他实在没料到国王就敢于这样撂挑子，让公主这样单独招待他。

　　公主的手一直悬在空中，“当然不是。但这里是我的私人产业。”她耐心的解释道，“王兄已经在宴会厅等我们了。伯爵，您要让我的手等着您么？”

　　米勒斯被她问得犯难。对待王室，他就需要下跪行礼，但公主已经伸出了手，这是要握手吗？

　　公主挑了下眉毛，“王兄曾经盛赞您是一位懂礼仪的绅士。”她似笑非笑的把手递到米勒斯跟前，“需要我教您么？”

　　米勒斯窘迫交加的行了吻手礼。

　　直到很久之后，米勒斯仍然能很清晰的回忆起公主那带着漫不经心嘲笑的轻蔑神气。王室一向傲慢，这不奇怪，但公主身上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更深刻而引人注意的东西。

　　那之后，公主只短暂相陪就借故离席了。米勒斯一度以为这件事就要如此不了了之，正当他心里五味杂陈的时候，卡洛斯四世忽然再度向他提起了此事，话里话外都是默许的意思，他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如果让公主看见他这副样子，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吧？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米勒斯？”

　　友人疑惑的声音一下子将米勒斯拉回了现实，他的心微微缩紧，再度感觉到难以负荷的沉重，“抱歉，我有点走神……”他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自己的仆从吉诺正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微微皱起眉，“什么事？”他出声问道。

　　吉诺走了进来，行礼道：“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刚刚公爵大人闯入了公主殿下的寝宫。”

　　“什么？”安杰罗蓦地站起身来。

　　米勒斯勃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