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兔归不归》歌德娃娃

6、第六章

　　回到家里，月兔几乎有种重生的错觉，看着熟悉的家什物件，恍恍然，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小兔乖乖——爸爸带你最喜欢的棒棒糖回来——小兔乖——”大厅的白色沙发上，一个与月兔的眉目有七分相似的女人抱着一个破旧的娃娃，一声一声，低低地，温柔地哄着，月兔看着看着，眼竟湿了——
　　“妈——”
　　“你是——”疑惑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月兔敛了情绪，冷冷地督着那个系着围裙的女人——平淡的面容，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煮熟剥壳的栗子——妈最喜欢吃栗子了，她怎么会知道？妈可是从来不和外人说话的，呵，对了，大概是风浦查出来的吧！
　　只见那女人仔细瞧着自己，然后笑了起来，忙打招呼到：“你管月太太叫妈妈，你应该就是月兔月少爷了吧！来，快坐下，我刚做好了栗子，快来吃吧！”说着，手脚利落地整理好被月太太弄得乱七八糟的餐桌，放下手中的盘子，坐在月太太身边，轻声地开口说：“月太太啊，我做了栗子，来吃一点啊——”
　　在她对着自己妈妈笑的时候，月兔竟意外发现这个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竟也温婉好看——真是温柔的人呢！
　　突然，往母亲走去的脚步一顿，月兔心中大骇——自己竟然被这样简单的表象骗了，这个女人，可是风浦用来在家里监视自己的啊！万万信任不得，即是她会尽力照顾好母亲，可是自己还是要对她的举动加以防范——思绪还没转完，月兔又被她吸引去注意力——
　　只见母亲拿起一颗栗子，没有送进自己口里，反而放在手中娃娃的脸上，一边还温柔地哄着：“小兔乖——来吃栗子，啊——”
　　看着母亲的言行举止，月兔心中一酸——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哄着自己的——一开口，想要阻止母亲的举动，因为他知道，如果弄太久，手中的食物还没有“喂”到“小兔”口中，母亲会变得歇斯底里，拿起什么东西就摔，非得哄上两个小时才安静下来。
　　“呜——哇，哇——”忽然响起孩子的哭声，月太太惊的忙丢下栗子，手忙脚乱地摇晃着娃娃，一边焦急地哄着：“小兔乖乖，不哭不哭，你怎么了啊？”
　　破娃娃自然是发不出声，月兔也听出来那声源大概是那女人的身后，虽然母亲不再喂栗子，而且也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但也有可能吓到母亲的，不知道她这做法到底是为什么，
　　“月太太啊，我想是小兔还太小，牙都没长齐，这栗子对小兔来讲太硬了些，他咬不动，才急得哭了。”
　　“那怎么办啊！”
　　“你将栗子咬烂了再喂给小兔啊！”
　　“哦！这个办法好！我这就咬烂喂你，小兔乖乖地，不哭哦！”生怕来不及一样，月太太飞快地拿起一颗栗子塞进自己口中咀嚼起来。女人趁机关掉哭声，然后拉着月太太东拉西扯，让她忘了喂栗子的事，好不容易月太太吃了半盘栗子，开始眯着眼，轻轻哼着摇篮曲哄怀中的“小兔”。
　　女人这才示意在门边站了半天不敢动的月兔走进厨房。
　　“我亡夫姓方，你叫我方姨就好。”
　　突然听见亡夫两个字眼，月兔心底极不自然，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倒是方姨先笑了开来。
　　“月少爷不用介意，已经事过境迁了，只是我还念着，总觉得别人方姨方姨地叫，就好像我亡夫还在世时，别人都叫我方太太——”
　　听着方姨的话，月兔心头微微黯然，想起自己母亲——
　　“所以啊，当我听说风少爷要给你母亲找一个看护时，我就巴巴地赶来了，女人间的同病相怜，总都是关于男人的，让你们年轻人笑话了。”
　　月兔马上下意识地否认，“不，我没有笑话！”理智却在想起风浦时警铃大作，在还没来得及再次筑起防备之心时，又听见方姨的声音——
　　“我相信月少爷，风少爷告诉我，自从你父亲走了之后，你一直坚持着，一边上课打工，回家又要照顾月太太，这份心意已经很难得了，要是现在普通人家的孩子，早把房子卖了，母亲丢了，可你还是全揽下来，自己一个人撑着，真是辛苦了这么好一个孩子。”看着月兔的眼，隐隐泛着泪光，看得月兔忍不住别过脸——好，好温暖，好想哭，好想把一直以来所有不快乐的事都向她倾诉——该死！月兔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勉强打起精神应付方姨。
　　“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哦，好，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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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熟悉的被褥，闻着属于自己的气味，月兔的心才开始觉得安定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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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的电话响起，方姨接了起来。
　　“你好。”
　　“方姨，是我。”
　　“哦，是风少爷啊。”
　　“嗯，月兔呢？”
　　“月少爷说累了，现在在房间，我猜应该睡着了，要叫他接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不，不用了，让他好好休息就好。”
　　“那等他醒了我让他打回去给你？”
　　“也不用了，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还好不好。”
　　“风少爷人真好，对朋友那么上心，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月少爷的。”
　　“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处理不来的再找我。”
　　“好的。”
　　挂了电话，方姨看了看月兔房间的门，暗自决定要好好照顾月家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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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兔的睡眠很深，恍恍惚惚梦见很多熟悉又零碎的画面，串联不起来，模糊间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似乎在叫着自己。
　　睫毛一阵颤动，睁开了眼，入目是熟悉的环境，月兔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周末的时候总是赖床到中午，然后妈妈叫自己起床吃饭——
　　“月少爷？”
　　清醒过来，发现门外叫的不是熟悉的‘小兔’，而是‘月少爷’，声音也不是母亲，而是方姨。
　　记忆回拢，想起了父亲的死和母亲的疯，然后遇上风哥——还不太清楚他的底细呢，竟然答应成了他的——男宠，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父亲他，是这样活过来的么？
　　“月少爷，你还好吧？”
　　门外的声音开始焦急了起来——那个女人，月兔想起来，那是风浦派来监视自己的。
　　从床上起来，打开门，月兔看着方姨略显焦急的脸，冷冷地说：“你叫我少爷？”
　　方姨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月兔会有这样的行为，“嗯，是的，你是风少爷的朋友，我是风少爷的下人，自然是要叫你月少爷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口。”
　　月兔微微侧过了头，嘲讽地说：“这是讽刺么？难道风浦没有告诉你我是他什么人？”
　　“呃，风少爷说你是他很久以前的朋友，最近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想要帮你——你们吵架了么？”
　　听完方姨的话，月兔认真地看着方姨的表情，良久，看不出一丝的鄙视厌恶——可以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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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月兔决定要开始上学。
　　穿上V中的校服，月兔看着镜中的自己——近来的劳累让他更瘦了，下巴快尖得跟漫画一样，最重要的——原来清秀的脸，现在竟染上了淡淡的——艳——是因为和风浦上床的关系么？是不是男宠都是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会变得跟个女人一样？
　　“月少爷，风少爷派的车来了。”方姨在门外提醒着。
　　“好了。”随便地应着，月兔背上了书包——经过了一个星期的相处，月兔开始相信方姨是个温柔的人，而风浦，也根本没有告诉方姨他们的关系——想让他感动么？月兔轻蔑地笑了——早八百年吧！
　　打开门，轻蔑退去，月兔对方姨淡淡地笑着，接过精心准备的早餐，往门外的黑色轿车走去——这车子还挡过他的路呢！现在却要天天送他上课。
　　月兔没有回应司机的招呼，径自坐进车子，开始吃早餐，司机微微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坐回自己的位子发动引擎。
　　月兔是个很快接受现实的人，所以他绝不会去幻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走小路那就不会遇上风浦，也就不会成为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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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车子毫无阻碍地驶进V中大门，即使在车内月兔也感觉到周围学生门的惊奇——呵，难道自己坐的是名车？
　　司机下车为月兔开了车门，月兔下车，看着周围将要成为同学的男生女生们，月兔可以理解他们眼里的艳羡——要是以前，自己看见别人这种少爷做派，大概也是这种眼神罢，只是如果他们了解自己到底是牺牲了什么才得到的话，是不是只会一脸鄙夷？这样想着，月兔的心情竟然出奇地好了起来。
　　“月少爷，我带你去见校长。”
　　月兔点点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司机走向校长室。
　　跟着校长见过所有主任，自己班级的老师，然后是跟着班主任走向自己的班级，司机在见到校长后就离开了，而老师们似乎都被特别交代过，对月兔的态度都很好。
　　“这里就是我们的班级。”班主任停了下来，月兔抬头看了看门牌——高一（6）班。
　　跟着班主任走进教室，月兔再次看见那些艳羡的目光，甚至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唉，就是刚才的大少爷唉！”
　　“原来是转学生啊！”
　　窃窃私语在班主任的喝止下渐渐消失，班主任简单介绍后，给月兔指了指倒数第三排的一个空位，示意他坐下。
　　在座位间走过，月兔仔细地听着同学的低语——
　　“原来昨天将沈岚调成一个人坐就是为了这个啊！”
　　“新同学嘛！当然要学习委员照顾一下啦！”
　　“为什么不叫班长？”
　　“班长是女生唉！”
　　“我看见他今天早上是坐名车来唉！”
　　“我还听见开车的那个人叫他少爷！”
　　“什么时候才有人叫我少爷啊！”
　　纷乱的交谈始终没有停止，即使班主任已经喊了安静也仅仅是让大家的声音变小而已。
　　月兔坐了下来，将书包随意丢进抽屉，便听见身边传来的声音。
　　“你好，我叫沈岚。”月兔转过脸，意外地撞上一双温柔的眼，他的声音低低，却分外清晰，这就是大概的磁性吧——月兔这样想着，对沈岚说你好。
　　“你还没有课本吧？我们一起看好了。”有点自作主张地说着，月兔却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点好感。
　　沈岚的课本很整洁，笔记并不多，不会让人眼花缭乱，月兔想起曾经问一个女生借过笔记，结果笔记啰嗦冗长，看得他头昏眼花。但是——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并不仅仅是这些，比起一般男生潦草又虚浮的字迹，沈岚的字有力而稳重，他执笔的手骨节清晰修长，月兔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青涩难掩的俊朗，微微上翘的嘴角轻狂又落拓，不知道吻上去会是怎么样的惑人——月兔猛地回过神，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看沈岚的脸，目光落回课本，不经意间又看见他的手，想象着当这样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时，又该是怎样坚硬柔软的触觉——
　　疯了疯了！
　　月兔生生地把目光移向讲台——这样的自己，可以喜欢人么？可以吧？父亲，最后不是还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么？可是，那也是他结束了过去的时候了——
　　喜欢，其实不是那么难确定，只是——
　　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月兔想起了这句话。
　　上课的日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又大相径庭，每天都是司机接送，在同学的注目礼下上下学，和大家一样上课，放学后会轮流补习各科的进度，同学们大概是感觉到他的不好相处，没有人向他表示过过多的友善，也不敢招惹他，这样的生活使得月兔非常满意，除了沈岚。
　　每当他用温柔的眼看着自己时，他总会有种得救的感觉，想要更加接近他，但又害怕被他发现肮脏的自己，不想被讨厌，即使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友谊，也总好过让他带着鄙夷的眼光越走越远，多少个夜晚总会看着风浦给自己的手机，多希望他来找自己，好转移掉他对沈岚的迷恋，可是转念又惊惧地丢开手机，想到自己竟然想把对沈岚的感觉转移到风浦身上——怎么会呢？明明是该憎恨他的，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想法？难道，自己竟然也喜欢上风浦了吗？不，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沈岚太好了，上课的时候提醒自己做笔记，午饭的时候总会帮自己排队买饭，打开水的时候总是不忘顺便给自己多打一壶，甚至主动问他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太好太好了，好到他忍不住要沉溺，好到他几乎以为沈岚也是喜欢他的——
　　怎么会这样呢?
　　疯了，这世界疯了，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