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青纱如茵

3、卓然

　　阳春三月，京城柳絮翩飞，大街小巷，吆喝声不断。仅仅五六个月的光景，京城的气象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一扫之前的沉郁污浊，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城门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城门守卫举好手中兵戟，将城门口附近的百姓赶回城里，全副武装，准备迎接那马上之人。
　　马蹄声渐渐剧烈起来，守城人面目肃然，仿佛即将面对的是一场恶战。终于蹄声愈重愈缓，直至城门口前五米有余，马上之人急勒缰绳，稳稳站定。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守城之人问道，他看着马上之人一身轻装蓝衣，粗略看倒是普通得很，只是细看便知那布料非同寻常，仿若一副软甲，衣上覆有鳞，日光下泛着灼灼光泽。再看那人以素色发冠玉簪将墨发高束，面目清朗。只是单看长相阴阳难辨，但生得一副好皮相，究竟是男是女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马上之人看着地下这些人全副武装的样子，觉得很是新鲜。心中暗骂道：我许久未归，那奸人连守城人都换了，这是连我都不认得了？，心里骂归骂，但面上还是要办的妥帖些。继而笑着说：“快让开吧，若是我这马儿一急踏平了你们这些小子闹出血案就不好看了。”
　　“汝竟狂妄至此，陛下早前就下令，骑马者需在离城门口二十米之余处下马步行至此，方表示没有侵犯之意。汝竟骑马至此，可见并非善者。速速报上名来，还有转圜的余地。”
　　“哈哈哈，也罢，我今日是有正事要办，不想见血也没空与尔等废话。你让人去禀报那个奸……你们那个皇上，就说我是前朝公主的挚友，让他好好出来迎接。”那人语气轻描淡写，谈起当今圣上就仿佛是在打招呼一般随意自然。
　　“汝实在猖狂！”守城人正要将自己手中的兵戟刺出去，却被旁边人拉住了。两人密语一番，守城人脸色变了几番，最终沉默。
　　马上之人眉间渐蹙，隐隐透着些许不耐，双眸微眯，虽是春日，阳光算不上强烈，但对她来说也是刺眼极了。况且这几个月的日夜兼程早就让她倍感疲惫，无力再应付这些小喽啰。又想到现在不知安危的挚友，心中更觉烦闷。
　　“虽说我今日不想见血，但尔等若真想做我刀下亡魂，那我也定是乐意成全。”她语气渐渐强硬，让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人蓦然惊醒。
　　为首之人抱拳单膝下跪，喊道：“今日不知卓将军归来，这守城人是新上任的，不懂规矩，还望将军莫怪。”
　　卓然摆摆手，笑道：“我如今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是个亡国奴罢了，尔等可莫要叫错了，万一被那皇帝知道了，怕是要落得个叛军名号。既然你们知晓了我是谁，那就快快让路罢，踩坏了人莫怪我这马儿眼睛有疾。”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匹马的眼睛留了疤，想来当时伤口颇深，只怕是个瞎的，心里一阵惊寒。再想到这马要是刚才没被勒住现下自己只怕已是马蹄下的一块血肉了。惊慌之余，忙向两边退，留出一条大路。
　　卓然扬鞭，低呵一身“驾”，那马此时倒像是能看见路一样，向前冲去，却没有乱跑，可见一人一马配合之妙。
　　马蹄声渐渐隐去，众人才仿若惊醒。那守城人一脸惊魂未定，心中却充满疑惑，问向刚才那人：“前朝的将军何以这般放肆，朝代都更迭了，那将军怎还能如此耍威风？”
　　“叫你这个酒囊饭袋一天到晚只做些吃喝睡的勾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以为在前朝如此没落的光景下邻国为何不来侵犯？要是没有这个女将军，你脚下这片土地早被踏平了，只怕如今你得对别国皇帝俯首称臣了。”
　　“那卓将军居然这么厉害，等等，她竟是女子？！”
　　“哼，是女子怎么了。你是男子不错，可与她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若是以前我们见到她都得跪着喊护国将军。哪容得到你今日这番作为。”为首之人怒斥道。
　　“是，是，督查说的是，小人跟着您长见识了。”守城人垂手弯腰，实是一副阿谀奉承的姿态了。
　　再说，那马过城门后一路畅通无阻直至皇宫外。等候在宫门口的人看见此人，惊喜无比，抱拳下跪，喊道：“末将来迟，请将军责罚。”
　　卓然勒住马，眯起一双好看的眸，打量着马下之人的形容着装。良久，语带嘲讽：“郭老将军换了身行头真是风姿绰约呐。只是你穿成这样还敢来见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那郭缚闻言面色一僵，惊喜之色又还未收回，尴尬又浮在脸上，这一副五味表情真是滑稽无比。郭缚投降，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左右不过是连崇背地里的上不了台面的毒计罢了。卓然不用细想，也能猜出个大概，只能暗自咒骂那人使的好手段！
　　“卓将军，无论如何，当今皇帝已是连崇，万万不是当年您可以随意任性的时候了。末将归顺实属无奈之举，将军就不要执着于此了。”郭缚稍作停顿，“皇上等候您很久了，还请将军赶紧沐浴更衣前去拜见。”
　　“沐浴更衣？那狗皇帝还挺讲究。我在城门口与那群蛮子纠缠许久，已耽误了不少光景，他居然有脸让我再去沐浴更衣浪费时间？”卓然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变好了不少，现在还有心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将军慎言。”郭缚抬头，神色无奈却暗含警告之意。
　　卓然也不是什么无事生非之人，她知道这样耗下去对谁都不好。这天下确实是变了，江山易主，大到那个龙椅上坐着的人，小到一个区区的守城人。而这个皇宫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让她横行霸道的地方了。若可以她现在真的好想找人打上一架，来平息心中的怒火。只是现在对她来说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能够了。
　　尽管心中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但她现在能做的也唯有先忍耐了，一切都到等她见到人再说。卓然面色不显，朱唇轻启：“郭老将军言重了，卓某不是不分是非之人，知道将军提点乃是好意。只是心中牵挂实乃万分紧急之事，沐浴更衣可否暂缓，让我先行见他。”
　　郭缚面露难色，踌躇良久，还是咬了牙狠下心：“也罢，只是在那之前请先让殿前的宫女为您熏香，否则末将恐怕您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卓然听了这话觉得更加好笑了，那奸人还是面首的之时也没那么多讲究啊，果然是当了皇帝的人了，可以任意妄为至此。卓然不耐地点点头，自是允了。
　　郭缚吁了口气，又说：“还请将军下马。”卓然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从马上一跃而下。将缰绳交到郭缚手里：“我这马该怎么安顿，你还记得吧。”
　　郭缚见卓然突然这么好说话，有点受宠若惊了，连连点头：“记得记得，请将军放心，您的良驹末将一定照顾好。”
　　卓然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宫门。
　　身后留一人低喊：“多谢将军宽容仁慈之心。公主目前安好，那人没怎么为难她。”
　　蓝色的背影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只是心中暗讽，为难不为难一说，哪是你能轻易判断的。就算如今待她仍是锦衣玉食，对她来讲，也是一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