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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远客(1) ...

  •   余家娘俩从金庙出来以后,两人手里各拿了几张平安符。

      余氏左手托着大儿媳明珠的这一份,右手攥着长子余池的那一份,向眼前的小儿子默默叹了一口气,“你大哥成日家的在外面胡混,把个正经老婆冷落在房里,怎么这样狠心。”

      余照听了这话,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他嫂子的凄清光景,再联系起他大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颇为赞同地对他母亲点了点头。

      说起这余家的大儿媳明珠,出身小门小户,相貌平庸且略带些黑胖。乍一看起来,配起余池是样样拿不出手,然而她八字极好,是算命先生嘴里难得的旺夫相。

      早年东县有个会通灵的老先生,跟故去的余老爷交好,曾经闲时来访给余家的两个儿子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小儿余照命里无甚波澜,只这大儿余池是个大恶的险兆,需得讨个“贵人”进门逢凶化吉。

      余氏为了替这大儿“压祟”,多次托媒人走访乡邻,费心费力总算寻到了一位满意的人选。虽说准儿媳瞧着不甚体面,家里又穷,但再好的外相也金贵不过儿子的命。余氏顾不上其他,隔月就亲自上门跟亲家定了婚期,且从外面捉回余池,勒令这大儿做好当新郎官的准备。

      余池哪里看得上这等乏味的农妇女儿,恨不得一把火把家里的红喜字全给点了,惹得余氏在接媳妇之前,险些搬出家法来把大儿子先狠揍一顿。彼时余池还没把生意做大,吃着家里的干饭没本事跟他娘叫板,闹了些日子被余氏断了银钱,也就乖乖低了头。

      余池在家里坐立难安地待到接亲那天,已经把心思活络得很通透。虽说他拗不过母亲做主,但转念一想,就算娶了老婆也不耽误自己出去潇洒,这就权且忍耐下来,老老实实地跟丑媳妇成了礼。

      婚后,余池把这夫人当做镇宅利器敬而远之,且自打洞房花烛夜起,就把被褥挪出了卧房,连这正妻的一片衣角都不曾碰过。

      明珠姑娘嫁做人妇,受了这体面丈夫的冷待倒是没有则声。她自知凭着这身寒碜条件,能走出娘家已算苦日子熬出了头,不敢再向夫家奢求太多,遇上委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于是,余家的长房二人走出去是没话说的夫妻,回到屋檐下更是两位不相干的过客。日子一年年地过去,余池对这亲事依旧百般不满意,他那正妻待在余家形同虚设,无异于在守活寡。

      且随着生意做大,余池还要嫌她出去丢人,故此这明珠除了逢年过节回回娘家,几乎都是足不出户,安安生生待在内厅当余夫人。

      而在家中,明珠的处事能力有限,又不识字,余家的大小事情落到跟前做不得主,全凭婆婆余氏操持。她偶尔听闻丈夫在外花天酒地,亦是没有底气去管,每日只在廊下逗猫吃茶,简直快过成了没盼头的小老太太。

      余氏虽说嘴上多有埋怨,到底还是偏心儿子,故此也由着余池在外金屋藏娇。横竖只要他不往家里乱带人,做母亲的是不会轻易干预大房私事的。

      余照冷眼旁观大哥胡闹,劝过几次不见成效,也懒得掺和这桩劳什子,随他去了。

      临走之际,余照看到金庙门口有卖小面人的摊子,场面十分闹哄。他近前一看,发现那做活计的巧手老头被三五个稚儿围在中间蛮缠。这个嚷着要捏齐天大圣,那个吵着要拿八臂哪吒,心气儿最大的那一小只,急吼吼要请出如来佛祖把两位玩伴的面人给压下去一头。

      小老头手快,不消多时便把面人捏好,把这帮烦人精给挨个送走。他看到余照仍在摊前,还未离开,便笑呵呵地开口问道,“公子,要不要捏个小玩意儿回去哄哄夫人?”

      余照得他一问,忽然福至心灵,不假思索地应道,“往常总是她买来与我的,如今却是不知该挑个什么花样送给她呢。”

      小老头不知内情,听了这话暗暗纳罕,忖度片刻,从现成的面人签子上挑了一只彩兔递与他道,“想来贵夫人必是咱家熟客,老朽这摊子上唯此物事最受大姐儿喜爱,公子拿上这个定是错不了的。”

      余照笑微微地从他手中接过彩兔,又往小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心道十八年前确实是常客。

      那小老头目送余照上车离去后,一边往蒸锅里拌糖粉,一边若有所思道,“少年人竟也有如此童趣,前面来一小姐,后面来一公子,还真是凑巧得很。”

      正当此时,阿顾一行人坐着马车已快到地。奶妈累了这一趟,走到半路就靠在软垫上打起了呼噜。水生蹲在车里拿着两只武生面人正在对打,间或嘴里还给配个刀剑铿锵的脆音。阿顾挎着给他置办的新衣服,身上悄悄藏了一只糖面老虎,正揣在大袖里翻来覆去地瞧。

      余照小时候一犯浑,余氏就拿老虎精吃烦小孩的话来吓他,唬得这熊娃子噙着眼泪扁嘴巴,可怜见的,怪叫人心疼。阿顾每每来赶庙市,都会往小老头的面人摊上来捏糖老虎,而后拿回家哄她那小相公听话。

      “大姐姐,你看那里好多车。”水生不知什么时候把马车里的窗帘掀起来了,伸手指着外面的所见向她说道。

      阿顾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看,远远地,龙家门口停着几辆大拖车,上面载着几大麻袋敞了口的菜蔬瓜果,瞧着倒有点像是往常过冬时,家里紧俏存货的忙碌景象。

      等到马车到了家,阿顾安顿好了水生,提着裙裾跑到前厅去看热闹,一进门跟她三哥打了个照面。

      “哟,小六回来了。”龙三郎抬手一戳她的双平髻,把人牵了往里走道,“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快跟我到老太太屋里叫人去。”

      阿顾一听这话便知家里来远客了,她跟在三郎后面进了龙老太太的院子,人刚到外室便听到里头那一副笑声出头的大嗓门甚是粗犷。

      她进到内室挨个看过去,发现大嗓门来源于坐在龙老爷旁边的豪迈大汉。该大汉的面相十分富有精神气,浓眉大眼的脸上留着一把飘逸的长胡须,阔论起来声如洪钟毫不怯场,只是包在脑袋上的头巾黑一道灰一道,看起来不那么体面。

      阿顾觉得这人瞧着挺眼熟,可打量起对方那身清寒装扮来,却愣是跟脑子里浮现出的那一位长辈对不上名字。

      “呀,这不是小六吗,上回见面的时候才齐桌子高,日子一晃,现在都成大姑娘了。”豪迈大汉偏头一看房间里多了个人,捋着胡子略一细想,当即揣测出了阿顾的身份,咧着嘴巴向她打招呼道。

      “您是谢家那位……”阿顾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咋,小六不认识我啦,我是你谢家堂舅啊。”豪迈大汉摘了包在脑袋上的脏头巾,指着自己向她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回阿顾确定了,这位来客乃是龙夫人娘家的干哥哥,他们兄妹六人的干堂舅谢东海。两家人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见面的次数可以用年来计,且对方今天又是这么个打扮,一时半会儿还真叫她认不出来。

      阿顾暗想这干堂舅千里迢迢来一趟可不能怠慢了,刚要接在他后面补上两句吉祥话,忽然门外跑进来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清秀小子,手里抱着一叠清单跑过来对谢东海说道,“爹,我盯着那几个卸货的小子把路上沤烂了的瓜果全都挑出来扔了,现在可是能放心把东西往姑父家里送了。”

      谢东海笑眯眯地把人招到身边,转而对龙老爷叹道,“谁说养女儿没用的,我这几个孩儿里面,偏就这小幺听话又耐苦,比她上面那几个好吃懒做的混蛋哥哥强得多了。”

      龙老爷闻言,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龙四郎,深以为然地跟在后面点头附和。

      阿顾先时听那清秀小子的嗓音脆生生的便已好奇,再听谢东海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做男儿打扮的小个子便是谢家的三姑娘谢兰漪。

      谢东海此次远行虽然带了保镖,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谢兰漪换了男装,且父女两人为杜绝外人觊觎,更是统一粗布上身,故意做出灰头土脸的农夫模样,轻易不把财气外露。

      说起谢东海这家里幺女,只比阿顾小一个月,自出生起,便是一块从父母心窝窝里拧出来的宝贝疙瘩,这趟来龙家还是头一遭被她父亲给带出远门。

      思及至此,阿顾走上前跟他寒暄道,“堂舅一路颠簸想必辛苦,来时可用过早饭不曾,要不要端碟糕饼过来跟小妹垫垫饥?”

      谢东海爽朗一笑,冲她说道,“乖宝儿有心,你堂舅我是个不委屈的,这会儿肚子里饱着呢,且紧着我跟你们一大家子说会儿话,等饿了再来张嘴要饭也不迟。”

      阿顾听他言辞风趣站在旁边抿着嘴笑,龙夫人跟在后面感叹道,“你堂舅是个周到人,遭罪跑过来一趟,还未来得及洗脸,就连忙赶来跟老太太打招呼了。”

      龙老太太是个懂得体谅人的,得她儿媳妇点醒忙把这二位远亲催到客房好生歇息。谢家父女推辞不过,把龙家众人轮流寒暄了一遍后,这才施施然往外挪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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