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喵无恙

1、 第 1 章

　　骰子在骰盅里当啷当啷地响，清脆的声音和凌乱的弧度交织在一起。
　　一阵急速的摇晃后，随着狠狠叩向桌面的动作，咚——地一声，骰子和骰盅相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彻。
　　林骁右手两指戳在下巴上，像模像样的啧啧两声，手与骰盅——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今天物理课上新学的知识点。
　　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摇骰的结果。
　　桌前的其余三人则全都秉着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场面有些滑稽，像足了诙谐喜剧片里愣头愣脑的夸张对峙。
　　“好了，不至于这么紧张。”王磊挪了挪骰盅，发出清亮的笑音，率先打破了沉默，“林骁，是我帮你开呢，还是你自己开？”
　　“你来吧”，林骁的注意力从桌面上移开，右手两指保持不动，微微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输也是咱俩的。”
　　“哎，我这还没摇呢，你不能说输。”王磊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哭笑不得，林骁惯会打击他。
　　“那行。”林骁笑了笑，起身揉了把王磊的脑袋，“点数小于三你就一个人搞定吧！”
　　“我没听错吧。”王磊两只眼睛瞪圆像个羚羊一样，一脸懵圈却也没直接反驳，“咱俩输了我一个人受罚？”
　　林骁坐回原位，佯装严肃，笃定地朝王磊点点头。
　　王磊窝了窝嘴，蹙紧了眉头打量坐在对面的人。暗自感慨，人一旦长得太好看，无赖的话说上一车，也让人不忍心拒绝。
　　比如林骁，耍赖就耍赖呗，还流氓地这么坦率又直白。
　　杨时翘着个二郎腿，两条腿懒散地呈一个X型，一板一眼地说道：“王磊同学，请发表你的意见。”
　　明明是在幸灾乐祸，却做出了一番审判官英明神武的模样。
　　王磊按着杨时的脑袋选择言语上的沉默，还是对面的丁海洋幽幽抢话回答道：“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他每周星期五下午都在等这场好戏。
　　刺激，真刺激！
　　王磊松开杨时，瞥了丁海洋一眼，又朝林骁挤了挤眼睛，意思：哥们儿，放心吧，就算你输了，还有我呢！
　　林骁一只胳膊撑在后面的课桌上，另一只手搭在前面的，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朝王磊抬了抬下巴：收到。
　　杨时和丁海洋看着这场无声的交流，两双眼睛转得飞快，速度直逼教学楼墙角处下课铃震动的频率，誓要争个高低。
　　林骁无视杨时和丁海洋的小算盘，坚决将气定神闲发挥到极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开吧，有机会。
　　王磊同学跟着点头，十分认同。
　　心里盘算着，那两人的点数加起来是7，只要他和林骁都能摇到大于等于4的点数，就能赢。
　　杨时和丁海洋继续观摩这场无声的交流，滴滴溜溜的小眼神转地更快了，但表面上还要装得一本正经，两人眨巴眨巴眼睛，眼看快憋成内伤。
　　这个场景无比熟悉，每当林骁和王磊觉得这回总该被命运之神眷顾了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泰然自若，胸有成竹。
　　然而结果…
　　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和以往很多个星期五的结局一样，骰盅的盖子缓缓揭开后看到的是——
　　形状周正、颜色鲜艳的红点，不偏不倚，稳稳立在骰盅的正中央。
　　或许是因为两方目的相去甚远，四人的表情走向了两个极端，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什么叫精彩纷呈。
　　王磊同学本想着翻身农奴把歌唱，没想到却是二大娘的肿脸，更难看。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无语无奈无可奈何。
　　丁海洋每周一嘚瑟，明晃晃一副欠揍的嘴脸，“好想写作业啊。林骁，哥们儿你不够义气啊，都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杨时的视线在林骁和骰盅上来回游移，露出个笑，“感谢林骁，感谢命运和实力。”
　　王磊白了丁海洋一眼，又起身在杨时屁股上来了一脚，“你俩就瞎显摆吧！”
　　杨时跳着躲开，“赢了还不能让人开心一下啊…”
　　他勾住丁海洋的脖子，得意道：“怎么样，跟着你杨哥没错吧？”
　　丁海洋把半边身子倒在杨时身上，毫无仪态可言，嘴上分毫不让步：“怎么说话呢，记住啊，是你丁哥厉害。”
　　林骁摇骰盅之前，他们怎么说的来着。
　　十有八九是个一。
　　这不，果然应验了。
　　那边三人勾肩搭背，争辩不止。
　　只有林骁默不作声，盯着骰子上的红点出神。
　　这个结果惊人的诡异，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几声，为什么他不爱红点红点却爱他？
　　他几乎就没摇到过大于三的数！
　　不过转而又想，输就输了吧。林骁很会自我安慰，比起要完成六门课的作业，只写三门还是比较划算的。
　　林骁每次输了后，丁海洋都会问他是不是又看校园门口那只小黄撒尿了。
　　他心想，可不是么，放学回家的路上怕都是小黄一号小黄二号吧。
　　提及此事的缘由，林骁啼笑皆非。小黄是门口保安大爷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周身黄澄澄的，只有两只眼睛周边的毛发略略发灰，若是小黄半蹲着，远远看去，活脱脱一只黄色小熊猫。它的眼神和长相十分违和，哀怨中透着几分懵懂。
　　事发当天中午，小黄倚着墙壁一点点往前挪动身体，林骁恰好进校园大门，注意力被小黄勾了去，他原以为小黄受伤了，买了根火腿肠想上前去表表关心。谁知小黄只是撒尿困难，反而被靠近的林骁吓了一哆嗦，噗噗滋了林骁一身。林骁气极，倏地一起身，吓得小黄黄连连倒退，朝着他不由分说又开始狂吠，连手上的火腿肠都不香了。
　　那天的林骁骂了一路，新换的校服不好闻了，都是狗尿味，在和王磊几人吐槽的时候，可谓暴跳如雷。于是一向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的林骁，由于心情大受影响，在当天的体育课上，光是摔跤就有两回，更别说进球拿分了。
　　星期五的下午，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平时玩得好的四个人开始安排周末的课后作业，跟往常一样，还是摇骰子的方式，两人一组，哪组输了哪组承包作业，赢的那一组只等着抄现成的答案。
　　高二的学习生活枯燥又冗长，四人只道越瘦秦肥，得过且过。
　　什么叫有的放矢，杨时解释：完成作业这一结果很重要，题是谁答的…并不重要。
　　王磊在林骁脸前摆摆手，笑着问：“还想呢？”
　　林骁几不可闻地说了声“没”，站起身抻了抻腰，“这周又要你跟着我写作业了”
　　王磊挑挑眉，咧嘴一笑，毫无压力地表示，“写呗，还能咋整。”暗自心道，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完成四个人的作业不成？
　　他把骰盅放进桌洞，“这样，你明天还来我家吧，我让我妈给咱做红烧排骨。”
　　林骁笑笑，来自作业的阴霾被一扫而散，借着身高的优势，一屁股坐在王磊的书桌上，“还是咱们磊子仗义！”
　　丁海洋本来站教室门口研究课程表，一听红烧排骨，头也没抬直接插话道：“哎，不成，有福必须同享，明儿我也去尝尝这红烧排骨的味道。”
　　林骁说：“没门儿啊！你们俩老不愿意跟我一组，这红烧排骨是犒劳我写作业的，你不写别想吃！”
　　丁海洋从教室门口折回来，看着林骁笑道：“不是我和杨时不愿意和你一组，而是你运气实在太背，谁跟你一组都要输。”
　　按说林骁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该是命运偏宠的幸运儿，但摇骰子这回事儿上，却从来没见他赢过。
　　都说矮子里还能拔将军呢，组队这回事上…
　　哎算了算了，林骁没那个条件。
　　“杨时，你说是吧？”丁海洋挤了挤眼睛，一脸胜者为王的表情。
　　杨时显然没料到丁海洋会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对面的三人，而后在林骁凌厉的眼神下，勉强笑了笑，“也就咱们小磊磊最爱林骁了，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校园里已经空荡荡一片，四位少年欢声笑语，在这个夏日的午后，正如四处盎然的绿意一般，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楼管大叔喊着要锁门，四人飞快收拾书包下了楼。
　　丁海洋抱着篮球，在手上不停地转，转了几圈后把球传给林骁，“哎林骁，听说宋学霸住你家隔壁啊，你有不会做的题可以去请教请教他，这样咱们的作业不是更有保障了嘛！”
　　这个问题，丁海洋整天都在惆怅，他再也不想被老师罚抄错题了！
　　四人都是学渣，数学卷子大部分靠蒙，蒙的结果还每每都大不如人意。
　　林骁走近几步，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虽说也是一墙之隔吧，但人家是另一个单元的，这算哪门子的隔壁啊。”
　　他说完，手腕一挑，把手里的篮球传了出去。
　　丁海洋接过篮球就势玩了几个花样，作业啊学习啊都抛到了一边，笑着问：“怎么，大马路上想不想战一回？”
　　“下午输的还不够惨么？”林骁一双明目里的笑意干净又纯粹。
　　丁海洋越发起劲，运着球逼近林骁，“你们听到了没，林骁在挑衅我！”
　　杨时和王磊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架势，齐声道：“听到了！”
　　丁海洋眯着眼睛看了看林骁，又看了看旁边挽着胳膊看好戏的杨时和王磊，果断道：“那还回什么家啊，去篮球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