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题作文系列》薄裘

9、今夜无人入睡

　　辐射仪指数到达安全范围，我摘下防护盔，深深吸了口气，清晰的感受到空气那一点陈腐。
　　毕竟是已沉睡二十六年的地方。
　　我打量四周，发现除了能源被切断外，诺大的监控室内除却岁月的蒙尘外，各种仪器依旧完好无损，令人不由产生种错觉，只需打一记响指，它们就会从梦里醒来，轰隆隆投入工作。
　　从前这里一定拥有位很细心呵护的主人。

　　继续向前走，脚下皮靴踏出孤寂而单调的回响，它告诉我，在这座规模巨大的地下城中我是孤身一人。
　　按照导航器的指示拐过四五个转弯，腰上的辐射仪忽然滴滴叫起来，同时开始震动，指针径直滑向危险的红色区域。
　　我重新戴好头盔，意识到自己来到了目的地。
　　果然，在下一个拐角后，全金属控制室现出它冰冷的身影。
　　关掉疯狂震动的辐射仪，我加快脚步。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合金门，象推开这么多年的时光，而随着轻轻的声响，我寻觅了这么多年的答案霍然呈在眼前。

　　他斜倚在宽大的指挥椅上，军装依旧笔挺，肩章仍然锃亮，镶着银边的帽檐深扣下来，遮住多半张脸，只露下如削的下颌，还有唇边浅浅一丝笑。
　　仿佛只是睡去。
　　我站在门口，不敢前进一步，仿佛一点点声响，都会惊扰他的美梦，然后他会抻个懒腰，笑眯眯的托腮微笑，“你又来，起码让我刮刮胡子也好。”

　　这场面曾无数次在全息影像中见过，从我五岁到二十五岁。
　　站在我叔叔身后。

　　在军队中叔叔是个传奇人物，彪炳的功勋，将军的身份和永远冷淡的神情，人们在他背后叫他冰山。
　　可我知道真实的他并非如此。
　　每到深夜，他会反复播放那些老旧的全息影像，那是他和另一个年轻军官的回忆。
　　那里的他们那么年轻，明亮的脸孔见不到一丝阴霾，仿佛全宇宙都容不下这些青春的证明。他们之间，有时只是简单一个哦，或是一个嗯，甚至一个不出声的眼色，传递的含义却令在时光之外的我也为之战栗。
　　有时叔叔会在这些全息录像中沉沉睡去，更多的时候则是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是谁，他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许多年来，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现在这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热泪从眼眶中涌出，隔着防护罩弃我无法擦去，只能任它们烫湿面颊。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凑近，直到他面前。
　　他睡的那么平静。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水晶瓶，轻轻掰开他僵硬的手，将水晶瓶放进去了。

　　“辐射……三区辐射。”
　　四个月前，也是这个时候，我手足无措的定在病房里，从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医生们围在病床四周进行最后的抢救。
　　他们正和死神争夺的人，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叔叔。
　　“不……”他喃喃的低语，“修，我不走……”
　　“别离开我……我不离开，无论什么……都要一起。”
　　他越来越低弱的声音，为我揭示这么多年的谜底。
　　“修，在一起。”
　　“在一起。”

　　如今你们终于能在一起。

　　很值得。
　　隐忍许久的泪水在这一瞬倾涌而出。
　　从国家墓地盗走他的骨灰，潜入一级网络下载绝密档案，逃过重重追捕来到南极下三十五英里，废弃已久的这核武基地。
　　能看得你们在一起，值得了。

　　要永远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