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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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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八月,市区接连下了几天暴雨,还是又闷又热,路面都能淹成条没过脚脖子的小河。乡下这边还是万里无云,烈阳高照,完全是两个世界。
两个少年坐在院子里,看爷爷摆弄盆栽修剪枝叶,必要的时候上前搭把手。没事就笑着一起躺在老人椅上,老气横秋地看天,发表几句人生感言。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老师,在镇上教书,退休了就陪奶奶在这边儿种花养老。
奶奶还是那样,除了总把林官城当个姑娘,偶尔不认得自己孙子以外,哪都好。没事就搬个小板凳刨弄自己的线料筐,缝十字绣打发时间。
在熟悉的地儿呆着至少不会犯病乱跑,山青水秀心也静。
他们本来想早点回去,能去医院照顾沈雪琴,结果被一口回绝,说有护工和老方在,什么事都没有,啥也不缺,难得来奶奶家,让俩孩子安心玩几天。
架梁上的葡萄藤结出一串串青葡萄,颗粒饱满圆润,沉甸甸地坠着,散发出夏天酸甜的气息。招惹来几只蜜蜂围着绿叶“嗡嗡”,还有几只麻雀在架子上很活跃地跳来跳去,趁机捡漏。
方琰见林官城盯着看,问道:“你要吃吗?哥给你摘。”语气中满是期待兴奋,满脸“你说不吃那就是不给我这个机会表现”,邀功中透露点孩子气出来。
林官城本来不想吃,看他这个样也只能点头说想。
方琰来回走了几圈,研究着哪串应该甜点儿,估摸着相中一串伸手掐下来。打盆水洗洗,揪下一颗先试尝下,结果酸得龇牙咧嘴,眼睛眉毛都拧在一起。
老头看了直摇头,“不是你这么摘的,这个季节上面都还没熟,就尾部几颗甜的。”
方琰伸舌头呸呸吐掉,抬脸问:“什么尾部?”
“透过阳光看,发白发亮的就是。”
得了祖上真传的方琰拿起盆里的葡萄,对着太阳比对半晌,揪下一颗亮晶晶的咬一小口。点点头,哎…甜的。
他舒眉笑笑,就把手里的葡萄递给林官城,“给,我尝过不酸。”
林官城没接,瞪着葡萄皮半解汁水横流的小半个葡萄,丝毫没有要吃的意思。这是葡萄哎,哥,你一半我一半什么意思?
“嫌弃我的口水是不是?我是怕你吃到酸的。”
方琰咂嘴,起了坏心思就要往他嘴里塞。林官城闪身躲过,起身站得老远,宁死不吃。
林官城说:“我自己摘。”
方琰不恼,自己吃掉那半个葡萄,悠闲地靠墙看戏般,行吧,那你自己摘。
真让林官城自己去摘,还有点困难。葡萄架设得不矮,一米七几的个子还很费劲儿,只能踮起脚尖抬手去够,一个不小心藤秧都给扯下来。
奶奶放下针线,对方琰喊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欺负人姑娘家,连个果子都不给摘。”
方琰辩解:“奶奶,是他不让我帮忙的。”
林官城踮脚使劲儿,没几分钟脖子脸都通红,摘下来的还酸得睁不开眼。没了耐性,脱口而出:“我不吃了。”扭头就走。
方琰靠着墙笑,看他气呼呼朝屋里走,笑得更厉害。这还没俩天怎么都住出小孩子心性了。
林官城抬脚就走,长这么大就没丢过这人。还没走两步,身体突然悬空而起。
“你放我下来!”
方琰心情极好,偏头回应:“不放!”
他咬牙一把将人抱起,放自己肩头上。林官城怕摔,挥着手想找力点,结果身体前后晃,“把我放下来,我说了我不想吃。”
“不信,你的眼睛明明在说‘今天我吃不到葡萄明儿就跟你离婚’,别乱动,坐稳了!”方琰按住他大腿,控制平衡,让林官城坐在自己右肩上,带着他满院子找甜葡萄。
老头鼻子冷哼出声,扔下一句:“伤风败俗!”
老太太却笑眯眯地看着俩孩子忙活,“多好啊,年轻就是有活力,多可爱。这姑娘也是,又白又好看。”她扭头跟老头搭话,“还记得咱俩年轻那会儿吗?刚认识那年秋天,偷偷出来在山头见面,你抱着我摘柿子。”
“你那天还说这是你吃过的最甜的柿子。”
老头闻言皱着的眉眼一顿,脸上几不可察地红了点儿,拍拍手上的灰转身进屋。
“往左往左,过了!再回来点!”
方琰不方便抬头,全由林官城指挥,他摘下葡萄也不洗,皮一剥就往下边人嘴里塞,半下午只吃水果就填个半饱。
祸害完葡萄架,方琰又领着林官城去祸害后院井水边上的樱桃树。种了有十几年,树干粗壮,四五米高。老人吃不了多少,让鸟叼走好些,平时有小孩子来玩都是让随便摘。
方琰把人先抱上树,然后自己爬上去。两人就抱着树干摘樱桃,放小杯子里涮涮可以直接吃。
趁院里没人,少年相视一笑,面对面坐在树干上,身体前倾,接一个细密绵长还带着樱桃味的吻。
“咳咳!”咳嗽声传来。
方琰睁开眼,就看到对面二楼阳台上老头冷着的一张脸,吓得身子一歪,人就要往下掉。
林官城眼疾手快赶紧把人往回拽,腿夹紧枝干,死死抱住人。
好险!两人差点儿一起摔下去,只是樱桃撒了一地,鲜红的珠子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开。
阳台上的人也吓得够呛,堪堪松出一口气。
林官城没看到后面楼里的人,紧张地问他:“没事吧?”
方琰喘着粗气,笑笑安抚道:“没事,好着呢。”
他偏过头,对着阳台喊道:“爷爷,你怎么还不声不响的!您俩孙子都差点摔残废。”林官城这才知道爷爷一直在后面看着,整个人瞬间绷直。
老头没搭理,一个眼神都不给进了屋。一把年纪的人亲眼看自己亲孙子跟个男娃儿接吻,能搭理就奇怪了。
方琰咧咧嘴,笑得很纯真。
说实话,爷爷这样已经不算迂腐守旧的了。做过老师,见多识广,书本故事里的大道理不可拆散的真爱读过不少,沈雪琴肯定也打电话苦口婆心地通过气。只是跟老方同样,短时间内那根筋是拧不过来的,都是表面冷酷内里别扭的人。
爷爷和老爸更多的应该是担心自己和林官城的未来。大人总会比小孩多想一步,把最坏的结果先想清楚,能不能接受,承担得起代价。
这条路不好走,能一心一意不管不顾咬着牙走到底的人不多。
爷爷进屋里了,林官城回头看没人,一口气松下来,问道:“等我们老了也找个这样清静的地方住,怎么样?”
方琰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弹了个脑瓜崩猛然回神,果断干脆地说好。
林官城看他神情,撇嘴,“我不信,你肯定住不了几天就嫌无聊。”
“无聊我们可以出去玩,累了再回来呗。”方琰不假思索回道。
乡村空气好水质好,住起来很舒适养人。没上亲戚家串过门,没跟小伙伴一起下河摸过鱼的林官城,看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除了旁边住的几户偶尔在背后指指点点,两少年就跟小孩似的满地野。
住了四天,两人大包小包的来,又大包小包的回去。老人各种瓜果往袋子里装,让带给儿媳妇儿尝尝,肯定比打激素的水果新鲜好吃。
老太太又开始说胡话,问方琰是谁,攥着林官城的手叮嘱,让琰琰好好上大学不然养不起媳妇儿,媳妇儿会跟别人跑掉。媳妇儿跑了就抱不上大胖曾孙子。
方琰哎一声,心说你现在就抱不上了啊。
汽车在山间绕弯,提前吃过晕车药的林官城靠着方琰的肩头,阖眼休息。
半晌,他展开攥紧的五指,露出手心里的金戒指,说道:“如果奶奶清醒的时候,知道了我不是姑娘,应该会很伤心吧?”
方琰低头看那枚历经岁月却依旧闪光的戒指,勾起嘴角。
“奶奶一直很清醒。”
市区排水系统不好,雨没前几天大,还是淹了不少地方。地段矮的店面都能直接在屋里养小鱼儿,有的车底盘低经过水深的地方直接熄火走不动。
水很脏,黄黄的,水面上时不时飘过来点垃圾什么的,还有从各地带来的树枝死老鼠。看着就倒胃口。
两人回家放下行李没休息,就装上半袋水果去医院看沈雪琴。到水多的地方,方琰直接挽起裤腿,背林官城过去,篮球鞋灌水灌得跟两只小船似的。
旁边有路人看到,只当是兄弟情深,哥哥照看弟弟。
进医院的时候林官城有点儿心绪不宁,总回头乱瞄,像是怕遇上什么人。方琰直接揽过他,把头往肩上按,进了电梯直奔病房。
方琰没再提过那家人,但他知道林官城有偷偷出去过一个小时。没多久就听说,那家人收到一笔匿名捐款,数目还不小,除去国家医疗报销自己花不了多少钱。
他不问,直接装不知道。
沈雪琴已经能下地,再过段时间就能拆线。要不是护工跟两孩子拦着,她能拐个弯上楼,披上白大褂儿就去给人看病。
林官城洗过樱桃,端给沈雪琴。她尝了一个,夸道:“嗯…挺甜的。”
紧接着又说道:“这下了几天雨,树上的果子应该都会生蛆。就街上卖的,买两斤回来拿盐水泡泡,能有不少白色虫子钻出来。”
林官城没什么反应,方琰想想画面,就一阵干呕,“妈!你自己还吃着呢,怎么比我还恶心!”
沈雪琴漫不经心说道:“看你就不是当医生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