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曦日墨岚

33、方澈

　　巫山，银崖谷，蒲英与刘神医张神医道完谢后，再次留轩冥笙一个人在那里应酬，自己则出来在银崖谷境内转了转。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轩岐优终于被她爹给放了出来，同轩冥笙蒲英一起来了巫山。
　　轩墨铃心念段甄，和轩岐优一起跑去偷窥他去了。
　　蒲英边走边想那天陨罗山上的细节，她有些不记得见到师兄前的事情了，自己似乎和那个穷奇凶兽打了起来，然后内伤复发便倒地不起，可是为什么一转眼，自己就能站起来了，穷奇也不见了，眼前还多了个坑。
　　蒲英想：“难道是穷奇他当时地遁准备突袭我？”
　　可也不应该啊，她自己当时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杀她还用得着偷袭？
　　不知不觉间，蒲英来到了一座凉亭，看见了方恪和段欣荷，还有一岁的小方澈。
　　方恪正柔声地向儿子介绍自己的灵鹰：“阿泽，这是爹爹的灵鹰阿灵，你喜不喜欢它啊？”
　　年仅一岁的方澈也瞪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站在方恪肩膀上的阿灵看。
　　阿灵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小孩子，此时不吵不闹，缩成正常的山鹰大小，立在方恪的肩头，低头打量着段欣荷怀里的方泽。
　　小方澈看着阿灵呆头呆脑的样子，忽然一咧嘴，笑了。
　　方恪惊喜道：“你看你看，他笑了。”
　　段欣荷也展露笑颜，温柔地看着怀里的方澈道：“阿澈若是喜欢，以后你也会有一只灵鹰的哦。”
　　阿灵又叫了几声，在方恪的肩膀上转了个身，背对着方澈。
　　方澈无处安放的小手摸到了阿灵的尾羽，一把薅住，扯下了一把羽毛。
　　最擅长拔毛的阿灵，鹰生中头一次遇到如此劲敌，被方澈揪地惨啸一声，连忙飞起，远离这个拔羽毛的小魔头，在天上盘旋惨叫了几声，凄凄惨惨地飞远了。
　　方恪笑着道：“阿灵算是遇到对手了。”
　　段欣荷一边阻止方澈把拔下来的鹰羽往嘴里塞，一边道：“这个时候的孩子最喜欢揪东西不放，可要小心些呢。”
　　方恪伸出一根手指，被方泽抓住，他的目光完全从阿泽身上移不开，他道：“阿澈的字该取什么好呢？”
　　段欣荷抬头看着方恪道：“你定。”
　　方恪闻言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眼中有无限的温柔，他道：“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蒲英看这一家三口温馨甜蜜，觉得自己没必要掺和进去，便转身欲走。
　　谁知，本来飞远了的阿灵在空中绕了一圈又飞回来了，看到了蒲英这半个主人，连忙欢鸣一声飞了下来，企图从她那里寻求安慰。
　　段欣荷也因此看见了蒲英，微笑着冲蒲英招手道：“阿英。”
　　没办法，蒲英一巴掌扇飞了扰民的阿灵，笑着向对面甜的发腻的一家子走去。
　　段欣荷惦念着蒲英的伤，问道：“阿英，你的灵脉修复了吗？”
　　蒲英心中一暖，微笑道：“多谢欣荷关心，已经好了。”
　　方恪在一旁插嘴道：“欣荷你担心她做什么，她上斩得了穷奇，下打得哭小弟，厉害着呢。”
　　蒲英道：“陨罗山上，我不过是拖延了一点时间，穷奇的首级，是师尊斩下的。”
　　段欣荷微笑着道：“不管怎么说，能拖延时间就有够胆识，来，阿英，你说说阿澈该取什么字才好。”
　　蒲英被她问得一愣，道：“这个，我不擅长啊，不如……问问杨衡？”
　　杨衡乃是巫山段氏的一名清客，教了许多世家仙子古文经籍，也算得上蒲英的教书师父，巫山段氏之人都称他一声先生，此时蒲英直呼其名，段欣荷到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杨先生近日去了铜陵华云阁，尚未归。”
　　蒲英看着方泽肉嘟嘟的脸蛋道：“这样啊……”
　　她看着方澈一会儿，开口道：“可以让我抱抱他吗？”
　　段欣荷道：“当然可以，小心点。”
　　蒲英接过段欣荷怀中的方澈，小心地捧在怀里，她是第一次抱孩子，但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照葫芦画瓢她还是会的，因此也抱得有模有样。
　　蒲英看着这个怀里小小的生命，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她学着段欣荷的样子哄着阿澈。
　　小方澈到也不认生，没有因为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就哭闹不止，反而好奇地看着蒲英笑着。
　　蒲英道：“他长大后应该叫我什么啊？”
　　方恪闻言，道：“阿澈应该叫你姑姑。”
　　蒲英低喃道：“姑姑……”
　　接着对怀里的方澈说道：“小阿澈，姑姑来看你了。”
　　段欣荷见蒲英哄孩子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妥，便放心了，道：“阿英，你准备什么时候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蒲英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方恪在一旁笑着道：“她早有方向了。”
　　蒲英暗暗瞪了他一眼，对段欣荷道：“还没想过呢。”
　　段欣荷热心肠地道：“我听说上次你闭关时，紫|阳萧氏的二公子萧愈上门提亲，你看他如何？”
　　方恪偷笑道：“那个萧二公子怕是连阿英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乱棍打下山了。”
　　蒲英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一手悄悄探向方恪，狠狠掐了他一把。
　　她道：“萧二公子挺好的，不过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方恪在一旁道：“哈哈哈，还人挺好的，阿英啊，恕我直言，你见着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蒲英扭头不想理他。
　　段欣荷道：“那你心悦的那个人知道你的心意吗？”
　　蒲英道：“还未，但是我很快便会告诉他了。”
　　段欣荷笑道：“那就好，改天让我见见他，我想看看阿英你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蒲英抿了抿嘴，她道：“嗯，一定。”
　　几人聊了许久，段欣荷表示蒲英他们可以留下来在巫山暂住几日，之后再一起下山去调查近几日异像频出的一座鬼镇。
　　蒲英自是同意，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去问问师兄的意见，半路上撞见了墨玲岐忧二人。
　　“这么快就回来啦。”
　　蒲英戏弄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偷偷盯着他看一整天呢。”
　　轩墨玲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了。
　　“蒲英姐，你怎么老是欺负墨铃。”
　　蒲英看了一眼轩岐忧，十分没有诚意地说道：“我的错。”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墨铃跟我说你后背疼，因此还把轩韩先生关了禁闭，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轩岐忧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这些天的禁闭我一直在睡觉，我究竟是啥毛病我爹也不肯说，而且看我的眼神……唉，整得我现在老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蒲英挑了挑眉，道：“所以你后背还疼吗？”
　　轩岐忧大大咧咧地一笑，道：“不疼了。”
　　蒲英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方才欣荷跟我说过几日要一起出去夜猎，我要去告诉师兄了。”
　　一直充当雕像的轩墨玲闻言，抬起了头，
　　“段公子也去吗？”
　　“去。”
　　蒲英就知道她会问这个，说完便离开了。

　　轩冥笙刚从议事厅里出来，总是从容不迫的脸上挂了一丝阴翳。
　　方才刘神医张神医的话在耳边不停的回响。
　　“……我们只能暂时用药为其续命……”
　　“……恐怕真的撑不了几年了。”
　　“那毒太诡异了，无法可解，前所未见啊……”
　　轩冥笙执扇的手捏得很紧，捏得指节发白，指骨咯咯作响。
　　“师兄。”
　　轩冥笙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迅速调整好，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只见蒲英蹲在一个石狮子上，一手撑着脸，一边冲着他笑。
　　轩冥笙：“……”
　　“……成何体统，下来。”
　　蒲英像刚刚的轩岐忧那样，没心没肺地冲轩冥笙咧嘴一笑，呲出了不多不少整好八颗大白牙，接着轻轻一跃，从石狮子头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地落了地。
　　“师兄，欣荷问我咱们要不要在银崖谷暂住几日，她说想一起调查鬼镇。”
　　“鬼镇”两字让轩冥笙微微皱起了眉。
　　“渃洲鬼镇?”
　　“应该是，能让我们亲自调查的，也只有渃洲的那个了吧。”
　　轩冥笙沉思了片刻，道：“知道了。”
　　话真少。
　　蒲英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
　　“怎么了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轩冥笙面对她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谈话语气也没有丝毫不同，但是蒲英还是在轩冥笙转身的那一刻就敏锐的觉察到了。
　　“师兄心情不好。”
　　轩冥笙也没有惊讶，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舅舅……方宗主的毒无法可解，神医他们说，只能设法续命，但……撑不了几年了。”
　　一句话，道尽心中隐痛。
　　蒲英沉默了。
　　虽然轩冥笙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笑意，语气也一如既往……
　　但是蒲英明白她师兄此时的心境。
　　赤峰方氏方羽正，怕是轩仰最后一个有血亲的长辈了。
　　可是蒲英又不通医理，也知道此时所有的话都不可能安慰得了眼前的人。
　　她静静地看着轩冥笙俊美到极致的眉目，那双总是以波澜不惊示人的凤眼里有着说不出的伤。
　　她知道他的。
　　知他喜，知他悲。
　　知他也有少年心性，知他心中无名伤。
　　知他多重人间情，知他多重身边人。
　　幼年丧父丧母，少年时，身份被隐的叔父自刎坠楼，如今，就连唯一的舅舅也剧毒缠身，或将殒命。
　　我能为他做什么呢？
　　蒲英茫然的想。
　　轩易自杀的时候，她也不过是阻拦了轩冥笙的冲动，自己去接住那坠落的尸身罢了。
　　如今更是……
　　蒲英闭了闭眼，最后上前一步，抱住了轩冥笙。
　　轩冥笙浑身僵住了一刹，心中各种复杂的情感顿时波涛汹涌。
　　从幼时到现在，不过也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