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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极夜 ...

  •   番外(一)极夜

      0.

      他听见了鸟儿坠入深海的声音。
      伤痕累累的羽翼应声折断,尖锐的鸣叫被掐断在喉头。泡沫上涌,聚集,翻滚,破裂,将世界吞噬入漆黑静谧的海底。
      他再次睁开眼睛……
      却不见寸缕日光。

      1.

      他在混沌中醒来,感受着消散许久的灵魂在渐渐汇聚,变成漂泊的一朵星云,在宇宙间浮浮沉沉。四肢百骸间隐隐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千万只虫蚁啃食着他的血管。
      炽热酸痛的眼皮似有千斤,重重地压在眼前无边的黑暗之上。他动了动麻木的手指,侧耳捕捉着巨大的寂静边缘传来的一丝响动,挣扎着,向着那一丝微弱的声音靠近,再靠近。
      “……羽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你姐……羽瞳……”
      一丝无端的失落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濒临苏醒的意识一把推回永夜的深渊。
      他想就此沉沦,他不愿睁开眼睛。
      他在逃避什么?
      或者,恐惧什么?
      向前一步是坟墓,向后一步是深渊――他进退两难,在梦境的边缘挣扎徘徊。
      最后,他被一把拽进苍白的现实,同身后纠缠不休的某种力量生生剥离,仿佛在心头撕下一块血肉来。
      很痛,不知道为什么。
      白羽瞳皱起眉头,睁开灼痛的眼睛。
      好像他的生命里平白少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胸腔里空落落的,心脏好像悬空在冰冷的宇宙中,摇摇欲坠。
      “羽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啊?”
      白羽瞳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空洞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白磬堂坐在他身边,公孙哲站在白磬堂身后,赵祯正对着他站在病床旁边,白驰半边身子躲在赵祯身后。
      白羽瞳下意识地看了看左手边的位置,只有干净的地板和一面空荡荡的墙壁。
      他闭了闭眼睛。
      好像少了些什么,不是错觉,是真的。
      真的少了些什么。
      “羽瞳,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昏过去的吗?”
      昏过去?
      白羽瞳愣了一下。
      他是……怎么昏过去的呢?
      在他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白羽瞳一手按住额角,脊背绷紧,嘴唇一下子失了血色。突如其来的刺痛像一把匕首,直直捅进他的太阳穴,锋利的刀刃挑起他的神经,残忍地撕扯把玩着。
      他不记得了。
      ……定位追踪器,即将离港的货轮,大海,月光,咸涩潮湿的海风……
      还有什么?还有……谁?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赵祯突然出声,他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儿,抬头对白羽瞳轻轻一笑,“一个逃犯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海警已经在搜捕了。白sir你大概是最近太劳累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白羽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一言不发地握了握五指。
      白驰突然捂住嘴巴,一头扎到赵祯背后,整个身子藏在赵祯身后,额头抵着赵祯的后背,手指紧紧地揪住赵祯的衣服,双肩微微颤抖。
      赵祯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反手安抚地拍了拍白驰的腰。
      白磬堂咬了咬下唇,抬手搭上白羽瞳的肩膀,掌心感受着自家弟弟明显突起的骨骼,眉头紧紧地锁起来:“别再想了,本来……本来就是重案组的犯人,跟你没什么关系的。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白羽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侧过头,有些吃力地对白磬堂抬了一下嘴角,默默地弓起后背缩进被子里。
      他闭上眼睛。
      耳边是打火机一开一合的声音――像逡巡不去的幽灵,轻轻吟着勾魂的摇篮曲。

      2.

      他的手指一僵,缓缓地收回搭在副驾驶安全带上的手。
      每次开车之前都要先检查那个家伙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
      那个家伙不喜欢系安全带,总觉得勒在身上太难受,还曾经多次试图通过吹嘘白羽瞳的驾车技术来逃避系安全带。
      那个家伙……是谁呢?
      白羽瞳俯下身子,趴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感觉自己正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缓缓绞杀。
      总是在你快要习惯的时候,再一次收紧勒住你脖子的锁链,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狞笑着,享受折磨猎物的快感。
      白羽瞳呼出一口沉重的呼吸,拉开车门,一脚踏上街灯昏黄的街道,打量了一下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这是他这周第三次下班走错路,第三次来到这个小区门口。
      他不记得他有什么朋友住在这里。
      白羽瞳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动作有些笨拙地点上,微弱的星火在他指尖跳动起来,吐出蜿蜒上升的青烟。
      他好像好久没有抽烟了。
      白羽瞳笑了一下,回想起警校里那段烟不离手的日子,指尖捏着香烟转了几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的气息。
      后来是为了什么戒掉的呢?
      白羽瞳摇了摇头――答案估计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去回忆的必要了。
      他记忆中所有的空白,都和那个家伙有关。
      那个他忘记了的,别人假装忘记了的,所有人都在帮他彻底忘记的,那个坏家伙。
      白羽瞳拖着步子,缓缓地走进小区大门。他凭着感觉走进一栋楼,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电梯,随手按了一个楼层。
      “叮――”
      白羽瞳迟疑了一会儿,抬脚迈出电梯,站在一扇落了灰尘的房门前,脚尖蹭了蹭地面。
      一切好像水到渠成一般,他下意识地顺手揭开墙上一张格外干净平整的小广告,在小广告的下面看到了一把挂在墙壁上的钥匙。
      好像一个遥远的约定。
      白羽瞳把钥匙攥进掌心,冰冷的金属深深地嵌入他的掌纹之中。
      他知道,这把钥匙可以打开这扇门。
      他后退了几步,几乎落荒而逃。

      3.

      蓝成霖对他的敌意越来越重了,毫无征兆的,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焦躁。
      所以当白羽瞳在视频里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的时候,他并不惊讶,只是有些遗憾。
      毕竟是曾经并肩的人。
      到底是多深重的欲望和不甘,才能让一个人背弃他曾经信仰的道路,甚至站上与曾经的自己敌对的位置,把枪口指向自己的战友。
      白羽瞳不知道,也或许永远不会知道。
      当蓝成霖把洛阳绑架到香港市中心的旋转餐厅,提出要白羽瞳交换人质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有种终于可以善始善终的心安。
      蓝成霖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是他没有看护好的一棵树苗,如今树苗被虫蚁蛀食,枝叶腐烂,也合该由他将其连根拔起,做最后的了断。
      白羽瞳把手枪丢到蓝成霖脚边,步履平稳地走向落地窗前的护栏,依照蓝成霖的要求把挂在护栏上的手铐铐在自己双手的手腕上。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百米之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漆黑的眸子里荡开一抹无端的悲凉。
      “我今天没想过能活着出去……从我和塔伯开始合作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蓝成霖啐了一口,一步步逼近白羽瞳,一把掐住白羽瞳的咽喉把人抵在落地窗上,用枪口狠狠地顶上白羽瞳的额头,“但是,我就算不得好死,也得拉你白羽瞳下地狱!”
      坚硬的手铐卡在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红痕。白羽瞳被迫向后弯腰,后背抵着冰冷的玻璃,脸庞因为缺氧而发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眉头紧缩。
      “你还……还记得,你是个警察吗……”白羽瞳眼底掠过一抹戾气,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冷笑,“……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还记得在警校发过的誓言吗?”
      蓝成霖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我为什么处处压你一头,处处比你强,你想过吗?”白羽瞳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你报考警校,来警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蓝成霖,老子瞧不起你,你就是个废物,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连自己都打不败的废物。”
      “你他妈闭嘴!”
      蓝成霖一双眼睛布满了狰狞的红血丝,他一脚踹上白羽瞳的腹部,用枪托狠狠地砸上白羽瞳的眼角。
      滚烫的鲜血被风冷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流进眼眶,染就一片狰狞的红。眼前突如其来的漆黑将他笼罩,耳畔的声音骤然放大,腹部的剧痛似一朵微弱的火苗,被狂风一吹,便成燎原之火,残忍地灼烧着他麻木的肺腑。
      蓝成霖看着白羽瞳额角的冷汗,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近乎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白羽瞳,你可怜我是吗?哈哈哈哈……你可怜我?呵,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蓝成霖用枪口一下一下点着白羽瞳的胸口:“您连挚爱都能亲手送上绝路,居然还能忘得一干二净,您比我厉害多了啊白sir!哈哈哈哈!”
      白羽瞳晃了晃头,却无法驱散开眼前的黑暗,心底尘封的那把刀子出了鞘,一下一下搅动着心口的血肉。
      挚爱?
      那个家伙……原来是……
      ……挚爱吗?
      “白羽瞳,你们说我十恶不赦罪无可恕,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罪人?展耀,江阳,江星,这些蠢货哪一个不是为了你?!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能比我高尚到哪去吗?”
      又是一阵剧痛席卷而来,几乎翻天覆地。
      展……什么?
      巨大的耳鸣声将他包围。
      这两个音节仿佛是唤醒他脑子里蛊虫的口令,在出口的刹那,瞬间在白羽瞳头脑中掀起一场残忍的腥风血雨。
      蓝成霖一枪打碎了白羽瞳身后的玻璃――高空刺骨的寒风骤然倒灌进来,仿佛万千冰刃,狠狠地刺透白羽瞳的每一寸肌肤,吹动他凌乱的额发。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猛地向后倾倒下去,被蓝成霖一把攥住衣领,坚硬的护栏正正卡在他的后腰处。
      他半个身子悬空在窗外百米的高空中,身后便是香港日夜不息的脉搏,一下一下地涌动着躁动的血液。
      蓝成霖把枪口对准白羽瞳手腕上的手铐,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
      “白sir,该结束了。”蓝成霖颇有兴致地歪了歪头,“我送你去见他,不用太感激我。”
      蓝成霖狠狠地把白羽瞳向外一推,一枪打断了其中一副手铐的锁链。白羽瞳整个人后仰着跌落下去,只剩下一只手还被手铐挂在护栏上。他双脚悬空,巨大的风声在耳边咆哮,他在一片漆黑中本能地摸索着抓住窗框,咬着牙,任凭碎玻璃扎进他的掌心。
      意料之中的第二声枪响却没有传来
      第一声枪响落下的下一秒,一声低沉浑厚的琴音从餐厅中央的圆形高台上传来,像一声闷雷,重重地敲打在蓝成霖心口。
      又是一声低音,随即是一声又一声的琴音紧随其后,由低到高,节奏由快到慢,连成一片逼人的战鼓,势如破竹地碾过蓝成霖的脊背。
      最后一声高音尖叫着,像一把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毫不留情地射中蓝成霖的后心。
      蓝成霖震悚地回过头,隔着华丽的水晶帘幕,望见了三角钢琴后那一抹模糊的身影。
      “叛徒。”
      熟悉的声音遥遥地在远处响起,轻巧得过分的两个字却仿佛一座山,重重地压在蓝成霖肩头,让他几乎折了脊背,骨骼寸断。
      又是一串战鼓般的琴声。
      “你是个叛徒。”
      蓝成霖的眼里溢出一丝恐惧,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发抖。
      “叛徒没有资格进入往生的乐园,没有资格死,没有资格生,你只能沦为囚奴。”
      “众神将你遗弃,丢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为恶龙献祭。”
      “神的怒火已将罪恶焚尽,地狱将慷慨地接纳你肮脏的灵魂。”
      琴音愈发厚重而缓慢,似引路的钟声。
      “我,将以神的名义,对你做出最终的审判。”
      蓝成霖死气沉沉的眼中混沌一片,他低下头,颓然跪倒下来,怔怔地盯着手里的枪。
      他大概忘记了最初拿起枪的原因。
      “就让死亡涤净你的罪孽,好让天堂接纳你崭新的灵魂。”
      最后一个琴音,重重地落下。
      一声震天的枪响,一场悲剧的落幕。
      他终究还是没能找到神赐予他的那条路。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展耀把发麻的十指搭在钢琴键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声闷响从外面传来,敲打上他擂鼓一般狂跳的心脏――白羽瞳爬了上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展耀心头一紧,快步走下圆形舞台,看见白羽瞳背对着他跌坐在残破的落地窗旁,鲜血淋漓的手撑着金属护栏,血顺着那人的掌心滑落肌肉结实的手臂,染红了他衬衫的袖口。
      白羽瞳重重地喘息着,大脑一片混乱,无数光怪陆离的片段交织在他眼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在已然尘埃落定的寂静之中显得格外刺耳,逼人发疯。
      白羽瞳的后背被汗水湿透了一片,他一手捂住后脑,额头一下一下狠狠地撞着金属护栏。高空的风吹过他汗湿的额发,吹进他的胸口,带着刺骨的寒凉,渗透进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
      ……是谁?
      他在哪?他死了吗?
      是挚爱吗?是我害了他吗?
      该死,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白羽瞳咬着牙,嘴里泛起一阵腥甜。
      这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覆上了白羽瞳泪湿的双眼。
      展耀从背后抱住白羽瞳,伸手揽住白羽瞳的腰,小心翼翼地捂着白羽瞳的双眼,扶着那人靠进自己怀里,嘴唇贴上白羽瞳耳后的肌肤。
      “你不曾失去。
      “也不曾恐惧,惊惶,彷徨。
      “你是骄傲的,自由的,坦荡的,为光明而生的。
      “你永远是神的宠儿,是斩断一切黑暗的宝剑。
      “记住,你不曾失去。
      “你要一辈子幸福下去。”
      他低下头,亲吻了白羽瞳的耳朵。
      赵爵从角落里踱着步子走了出来,从容地走到展耀身边,看着在展耀怀中沉沉睡去的白羽瞳,眼里闪着一丝玩味和欣喜。
      “白家这只小老虎,倒也厉害,居然需要你对上一次的催眠暗示进行二次巩固。”
      “上一次太仓促了,做得不彻底,”展耀握住白羽瞳垂在身侧的手,“我不能看着他这么痛苦,这不是我想要的。”
      赵爵把玩着手里的微型信号屏蔽仪。
      “现在可以了吧?我的小祖宗,再不走,包黑子可就要找到你了。”
      展耀的睫毛一颤,低下头,把脸埋在白羽瞳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羽瞳衣领上的纽扣通讯器重新亮起。
      展耀摘下了白羽瞳耳钉上的小型对讲机。
      “通了!信号连上了!白sir!白sir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白sir!收到请回答!”
      展耀迟疑了一会儿,抿着嘴唇,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蒋翎……”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十几秒钟。
      “展……展、展博士?”
      “蓝成霖已经死了,”展耀一挑眉,努力放平语气,“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句话说完,展耀随手把对讲机抛出了窗外,高空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吹红了他的眼角,吹不进他只为一人敞开的心扉。
      他终于再无顾虑,孑然一身,徒余牵挂。
      他将在漂泊中攥紧这一丝细细的牵挂,轻轻地拉扯着心头最柔软的血肉,遥遥地守望着这牵挂的另一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如果他甘愿隐于极夜,做一颗孤星。
      如果他于极夜中腐朽,化作宇宙间的尘埃。
      这一切的答案,兜兜转转,大抵只有一个。
      展耀最后吻了白羽瞳的嘴唇,轻轻合上眼睛,喃喃低语。
      “……爱你就像爱生命。”
      爱你胜过爱生命。

      4.

      ――我没病,真的,姐你真不用这样。
      ――少废话,假也批了,机票也定好了,你这次必须跟我一起去美国,安安分分地给我休息一个月,没得商量。
      ――我真的没事……你们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物品一样。再这样下去我会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什么的……
      ――你给我闭嘴!瞎说什么呢!白羽瞳,你姐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我听,我听,姐姐大人说的都是对的,嘿嘿。

      5.

      美国的圣诞节和香港的圣诞节,确实是不一样的。
      白羽瞳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踱着步子,踩着满地的雪花,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努力地把自己的脚印连成一条线。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脚印,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幼稚。
      放了个病假,还能体验一次逆生长,倒是不错。
      他悠闲地路过形形色色的商店,看着橱窗里暖黄色的灯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突然觉得此时的安恬,有些美好得不太真实。
      像在做梦一样。
      雪越下越大,鹅毛大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融化成一朵小小的水渍。身边不时有小孩子嬉笑着跑过,还有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特意停下来,红着脸塞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他把糖含在嘴里,觉得太甜了。
      甜得不真实。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有些冷,随意地拉低了头顶上的毛线帽,四下一看,却发现四周已然是陌生的街道。
      他回过头去,看着身后越下越大的雪,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闪烁的彩灯照在他的眼睛里,像银河落在了小行星上,明灭流淌着。
      白羽瞳向手心里哈了一口气,目光随意地掠过街道一旁的玻璃橱窗,看到屋里摆着一排一排整齐的书架,精致的鹿角壁灯上挂着嫩绿的槲寄生。
      那是一家书吧,此时似乎没有多少客人。
      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冷了,不由自主地被那暖黄的灯光所吸引。
      白羽瞳走向书吧,抬手拂去门把手上薄薄的积雪。
      此时此刻,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将与与什么人重逢,回到一条什么样的轨道,讲完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结局。
      只是,命中注定,他推开了这扇门――
      跨过昏晨的界线,飞跃蔚蓝的海洋,如同远行归来的候鸟,摆脱如影随形的凛冬长夜,飞进缓缓苏醒的黎明。
      他们终于熬过命运的试炼,跨过千山万水,行至比肩。
      “那个,您好,您是这间书吧的老板吧?嗯……我叫白羽瞳。”
      兜兜转转,孤独的小行星终于回到了恒星的光热庇护之下――
      极夜将逝,永昼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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