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愿》九麟

36、美人登场

　　宴会厅里醇酒美人，推杯过盏，调笑声时不时传出来，实在是一阵阵的刺耳。
　　我在门口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身后的婢女侍卫倒也不催我，安静候在我身后，也不见谁偷偷去禀报，倒让我没来由心里一阵小鼓敲。
　　眼前的建筑别致华贵，在烛光下更是金光闪闪，显示出里面一派奢靡景象。在我看来却是危机四伏的战场。我本意是能避则避，不过如今是避无可避，乌兰一身伤昏迷未醒，我再没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可怜来了东宣国也有些日子，我竟是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侍婢们个个温顺恭敬，嘴巴却死紧，这一场宴会，是祸事，也可以说是转机，反正是逃不过躲不过，索性主动一点，好歹要知己知彼，才能想想对付的法子，说不定也能逮到个和乌兰一起逃走的机会。

　　心终于安定下来，便也不再踌躇，抬脚，步向那一片灯火通明。

　　包豹子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迟到。
　　难怪我停门口，那几个侍婢却不催一个字。

　　我看着满堂宾客，全都安然坐着，正享受美味或美人，却在我踏入这大门的一瞬间，几乎把眼珠子扔了过来，果然妙，晚出场一点，更吸引目光。这豹子贼奸诈！
　　虽然早对要面对的有所准备，那些过于赤裸下流的视线仍让我蹦出一堆鸡皮疙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真正面对，仍是上上下下的别扭。我深深吸气，不想在这种地方露出怯意和窘态，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无波，缓缓一步步走入大厅中央。

　　原本纷乱的宴会是瞬间静下来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出现的人身上，绸缎般的秀发束到脑后，挽入精巧的金丝冠，精致的脸一览无余，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宛如神子降世，漂亮的让人失神。一身鸳鸯锦绣红袍直曳脚地，腰束双面丝绣云纹腰带，愈发显出欣长的身材和腰的纤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宴会上不少人已经被摄取了心魂，四下里，低低的响起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赤裸裸的充满色欲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要把这突然出现的精致人儿给刺穿。
　　只见那小美人不等任何人说话，就这么步入厅中，只是那一动作，晃动长长睫毛落在眼睛下的阴影，身形飘转，美的不可方物，简直是走在众人的心尖儿上。等得在大厅立住，带动华丽的衣袍一晃，众人的眼神一路跟随，也颤了一颤。

　　我缓缓抬头，看向周围的人，视线在包青身上停了一下，这家伙并未入座，只是在上座的后面，如侍卫一般背手候着，这时也看着我，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很满意我的表现的样子。呵……以为你有多大权利，居然连个座也没有，看样子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人哪。我心里暗暗琢磨。
　　这笑还未淡去，突然间，一道锐利的视线直刺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一颤。我转头寻找这视线的来源，那视线似料到我的心意，竟突然的消失，只留下一片寒意。

　　谁?!不可能是包青……那不是他能有的眼神……
　　我心里警钟大鸣，不妙不妙，这感觉实在危险，这场宴会，怕是比我想象的艰险的多了……

　　“启禀宗主，这位重来公子乃是在下的知交好友。”包青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躬身向上座行礼，又回头看我一眼，眼角都带了笑意：“这次小人出使西陵国，居然能劳动重公子来我东宣国，实在是个意外的收获。所以小人擅做主张，未经通传就让重公子进入寿宴，只是想给宗主一份惊喜……重公子的风采各位有目共睹，呵呵，众位不会责怪小人鲁莽吧？”

　　宴会的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身处其中的我自然第一位接收到，看过来的眼神多了些不明意味……怕是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东西了。果然，包青很适时宜的再度开口：“小人有心引荐重公子给宗主，重公子丰神俊朗，举世无双，也只有宗主这样的英雄豪杰……方能引为知己了……”
　　这几句话说的飘飘悠悠，结尾几个字更是故意拉长音调，分明的引人遐想。

　　“哈哈哈哈……”首座的人显然被说到了心窝上，抑不住得意的笑容，“好！好！难怪烩晋常说你机灵，这份贺礼，……深得我心啊……哈哈……”

　　这样明明白白的被当成一样东西送来送去，还是在我看得见听得见的当下，不能不说是个强烈的刺激，但我实在不想在这里表现出难堪和无措，索性装成厚脸皮猪头目空一切，充耳不闻。

　　“重公子……”
　　转头，正对上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和那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欲望。浮肿的双颊，深黑的眼圈，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这位宗主纵欲过度放纵糜烂的生活……
　　这个人，这场宴会里的宗主老大？
　　而包青，就是为了巴结这家伙，把我当作送给他的贺礼？

　　心里一阵作恶，我的脸抽了一下。

　　“小来……宗主问你名字哦。”包青笑眯眯甜腻腻的看着我，微微对我做了个口型——“乌兰”。

　　我深深吸了两口气，“我叫重来。”

　　“重来？”那宗主皱起眉头，“不好不好，这可一点也不适合我的美人儿。”
　　我刚要说话，那边包豹子已经抢先一步接口，“启禀宗主，重公子还有一别名——小竹。”
　　“小竹？”那宗主似又细细咀嚼一番，“有几分雅致，倒也贴切，小竹……小竹公子……妙！妙！”

　　小竹公子……我青筋突突的跳，这白痴宗主，恶心不死你爷爷！

　　“小竹……”那宗主又开了口，声音让人极度不舒服的腻歪。
　　我再偏头。

　　“来人！”却见他手一抬，“带竹公子去洗浴吧！”

　　我好不容易勉力使自己稳住身形，这混蛋！发情也没这么快吧？大庭广众的在你的部下面前……丢你的脸不要紧啊！你别丢我的脸！

　　四周也响起一阵窃笑，有些期待又有些惋惜的看着那些侍婢过来引路。

　　“竹公子，请随奴婢过来。”一名侍婢在我面前微微的躬了身。
　　我叹气，正要抬脚，却听到一声“且慢。”

　　我根本没巴望过能遇上什么救星的，所以在听到这声阻止时，稍微诧异了那么一下，也没生出什么希望。
　　事实证明我不抱希望正是太对了。

　　听到有人阻挠，那宗主本要发怒，待看到出声的是谁，又改成了小小不悦。
　　“烩晋，你这是？”

　　出声的是一名身着华贵的紫服的男人，眉目英挺，却凭空生出一股阴冷的感觉，他坐在那宗主的左首，此刻淡笑着看着他的宗主，却无论如何生不出一丝暖意。
　　只是看他一眼，我便马上得出结论，糟！这叫烩晋的紫服男人要比那□□宗主难搞一百倍！
　　瞬间生出懊悔，该马上跟着那侍婢离开宴会的，现在要留下来面对这个恐怖一百倍的男人……

　　“宗主大人……你也太急色了，这么多门下弟子可都看着呢！”
　　“哈哈哈哈……”那宗主倒笑得一脸皮厚，“美色当前，按耐不住嘛，有什么不对？”
　　“宗主大人说的固然没错，只是这人都送到了门前，又何必急于一时？”

　　烩晋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暗哑而带些冷意，似乎是为我开脱的言辞，却听得的我不住的生出寒意……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个陷阱， 却怎么也止不住往下掉。
　　这家伙……
　　我抬眼看他，正遇上他的眼睛看过来，视线一接触，我顿时浑身僵硬——是这家伙，之前那让我感觉可怕的眼神的……是他！

　　“烩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往你可从来不拦着我。”宗主不满的声音适时响起，切断了那人可怕的视线。我竟微微松了口气。

　　“哎……烩晋一心为宗主打算，宗主倒要怪罪我么？”烩晋轻轻端起一盅茶，捏起茶盖，从杯身上缓缓滑过，眼睛也不看那宗主。只看那幽幽升起的茶香。

　　只不过是故作玄虚，居然一下子就镇住了那□□宗主，只听他干咳两声，“烩晋……我哪会怪你……只是……”

　　“宗主爱怎么胡闹，烩晋本不该管的。不过今日是宗主大寿，神月的门人五湖四海奔回来为宗主祝寿，难道宗主要撇下在座诸位，独自去巫山云雨逍遥快活吗？”

　　几句话，说的堂上堂下一片安静。这宗主精虫上脑的确不像老大的样子，有怨言的，不禁怨言更甚，无怨的，也凭空生出了怨念。

　　我心里直摇头，好个杀人不见血的挑拨离间，偏偏一点看不出破绽，只让人看见一片忠君爱国的赤胆忠心。这□□宗主和这烩晋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结果早已注定，只不知这宗主位置还能坐多久？

　　“这……”果然，那白痴宗主支支吾吾半天，还露出一脸惭愧的神色。“是我欠虑了。”

　　公然承认错误，还是在这种事情上……这宗主的威信……

　　轻描淡写一步步瓦解了宗主，烩晋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变化，仍是端着那一盅茶，轻抿一口，“这样，烩晋有个提议，也给大家助助兴，好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如何？”

　　此时他开口，自然不会有人说不，那宗主听说“忘了之前不愉快”，也积极起来,笑得满脸灿烂，“烩晋的点子向来新奇古怪，快讲快讲！”

　　此刻我心中却暗叫糟糕，惨了惨了惨了！只愿我料错。

　　烩晋“哈哈”笑了两声，对那宗主摇头，“宗主真是玩笑话，有这么活生生的珍宝在这里，早把众人勾去了三魂七魄，在座诸位，谁还有心思来理会我的古怪点子？”

　　我一怔，只觉得在嘴里咬碎了黄连，从头苦到了脚。

　　众人的视线再度聚焦过来，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直接要把我凌迟。

　　“这……”众人回头。
　　这一声迟疑的声音，居然发自那□□宗主，见在座众位又看向他，他微微踌躇了下，仍是色心独占欲占了上风，转向烩晋开口道，“烩晋的意思是……”

　　眼神和口气已经足够明白，这人是我的，我还没开封，不能让其他人玩。

　　烩晋沉默了一会，等得在座各位眼里对宗主的不满已经足够浓郁，才轻笑两声，“宗主放心，这竹公子是小包儿献给宗主的大礼，那就是宗主的人，其他各位兄弟就是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对竹公子出手的。”
　　看到□□宗主满意的松了眉头，烩晋又掌握好时机的说道“但是……”
　　果不其然，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烩晋轻笑。
　　“要是平常的那些公子美人也就算了，怎知小包儿突然如此能耐，也不知从哪里寻得此等人物，这竹公子，生的玉人一般，玲珑剔透，绝艳无双，真是个神仙似的人儿。见不着也就罢了，现在这么活生生的摆在大家面前，看的人哪里还挪的开眼睛！宗主得了这么个稀世的人儿，不知要眼红死多少人。这人都是宗主的了，难道还这么吝啬，着急的要藏起来，不让兄弟们多看了两眼去？”
　　一番话简直说出大部分人的心思，话音才落就听见一片细细的附和声。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让我愈加的不舒服。
　　连那宗主也觉得有理，烩晋说话拿捏的实在太好，之前一番恭维说的那盟主通体舒泰，满心高兴。高兴之余，便也觉得自己得了珍宝，不该藏起来，让兄弟们见识见识，好显显宗主的大度，反正大家巴巴儿看过后，东西还是自己的，岂不是更有面子？

　　这一来，居然是那宗主笑得最开心，眯眯着眼对我挥挥手，“小竹儿，今儿个是我大寿，你就为大家舞一曲助兴如何？”

　　小竹儿，舞一曲如何？
　　我不怒反笑，这宗主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理所当然的对我这么一挥手？就这样把我当成了舞姬？

　　虽然想说的话很多，我还是把话压成了简单的三个字：“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