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狐狸精那些年》闻荼

2、第 2 章

　　我这脑袋翁然一声，却是联想到了百年之前，我与子契上仙真真正正的初见……

　　彼时我确确实实是被那子契上仙抓了正着，只不过当时在场的还有另一位仙君。

　　子契上仙拎起我的后颈皮，说的却是，“原是只尚未开得灵智的山犬。”我只为自己感到不平，仙洲小妖没得见识不说，不成想这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也是不长眼的，我哪里像狗，我分明就是只漂亮的狐狸！

　　“什么山犬，却不知子契上仙这般没见识，此为阔耳狐，稀有品种，人间天上均不可多见呢。”一青袍仙君开口，声音脆亮，却是慧眼识珠地一眼就认出了我的物种。我这内心一热，顿时老泪纵横，将他归类有颇有见识的一类神仙。

　　青袍仙君信步走来，抬手揉了揉我的大耳，声音欢快，“就是长得忒丑了些，确实像狗了。”

　　子契仙君闻言一声轻笑，修长一只美手轻轻一送，就将我投出了院墙，只有声传来，“最讨厌狗了。”

　　这一摔正摔折了我的左后腿，带累白桃辛苦照顾我数月有余。水萝卜不适合养身子，我心如刀割得换了百余年修为，日日炖鸡吃骨头，眼瞅着身子骨是日日硬朗起来，可是这修为却还得从头修起。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敢住神仙府邸了，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上了我的仰月峰钻进了我的狐狸洞。

　　此刻谎言被戳穿，我颇有些心虚地将他一望，扯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作揖一拜，“小妖阿浮见过书神，不知书神驾到，未能倒屣相迎，还望书神恕罪。”

　　青湘仙君展颜一笑，我这一阵目眩却是被卸下了锁仙链，脚脖子一空，直直而坠却正被他一捧子接住，他弯腰将我放置地面。

　　我笑得十分内敛腼腆，青湘仙君赞许道：“天宫一别你倒是越发有礼貌了，不知你的成仙大业可有进展啊？”

　　我诚实道：“未有进展。”

　　臭虾精在金丝网中笑得十分谄媚，一双龙虾钳子咯吱咯吱搅着，“小妖眼拙，竟不知是九重天上的大仙，失礼失礼呀。”

　　螃蟹精被臭虾精挤在身后头，神色木木地将青湘一望，道：“小妖见过书神。”

　　而蟾蜍精还是长舌一伸又粘了只蚊子。

　　青湘仙君施法消了金网，我眼疾手快将他们一只不落地收入怀中，然他们十分嫌弃地从我怀中蹦出，嘭然化了人形，一时画面十分诡异，却也只有我无力现人身。

　　青湘仙君却是微微一笑，与我道:“果然未有丝毫长进。”

　　我登时面红耳赤，翕张着唇颇有几分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这消不得怨我呀，天宫一别，仙洲百十载，这区区百十载岁月，我能有何长进？

　　却是憋了许久，还是未能出得声来。

　　上回书说道我夹着尾巴上了山，却没说我的好友兼舍友白桃却是一路南下在市场旁落了脚，住进了不知哪位神仙的庭院。

　　时光一晃百年飞逝，我在一个月圆之夜化了人形。

　　化形之术颇消耗精力，寻常时候我每日只须得三颗水萝卜便能解决温饱，而化为人形时十颗都无甚饱感。

　　又一日里山上存货吃得精光，我便化了人形扛起锄头背着背篓下了山。

　　这百年来山中灵气充沛，不少山精野怪都开了灵智，是以我的生活就由从前的清净到了如今的聒噪。

　　我晓得这怨不得这群精怪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地聊八卦，只能怨我这双狐狸耳朵太过于敏慧，而他们修为又都低于我，这叫我如何也不能避得了一不留神就知晓了某某某的八卦。

　　一只胖乎乎的文须雀落到钱榆树的梢头，迫不及待地分享它的所见所闻:“嗨，你们看到了吗，山下那只兔子精被神仙抓走了。”

　　“谁？”树下一株兰草忙追问。

　　“就是那只白兔子，天天喜欢吃肉的那个，唉，你，就是你，大耳狗，就是之前跟你玩得可好的那个。”

　　“我不是狗。”我扛着锄头提醒了句，又嚼了嚼他的话，白兔子？白桃！

　　“你说谁？什么原因？”我急追问。

　　它却是不急不缓地悠悠道来，“今日我下山路过你种的那片萝卜地，见着一只萝卜精，我同它闲谈两句，才听它说的。”

　　“它可说是因的什么？”

　　文须雀略略回忆，“说是因为她住了天上那只三只眼的神仙的庭院被抓了正着。那三只眼的神仙凶残至极，此番那个凶巴巴的兔子精要倒霉喽。”它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我丢下背篓锄头，现了原身就往山下奔去。却仍听那只多嘴的文须雀叫唤:“唉，大耳狗，你去了也是要倒霉的，你可打不过他！”

　　又听，“闭嘴吧你，就你话多。”不知是哪只精怪。

　　我赶到白桃居住的庭院时早已人去楼空，一层淡蓝色结界笼罩着这座寂静的庭院。

　　我这一时手足无措，便又想起了槐泽岸的柳树爷爷。他柳树老人家成妖数千载又见多识广必定有办法。

　　我脚下生风，还没到槐泽岸就扯着嗓子大喊：“柳树爷爷，白桃被抓走了。”

　　柳树爷爷年老嗜睡，我赶到树下之时他正垂搭着柳条在清风中轻轻摇曳。我化出狐狸尖爪，用力挠了挠树脚下的老树皮，他浑然一抖，又一抖，见了我，却慢条斯理道：“我当是哪个如此顽皮，本以为是那白兔，不成想竟是你啊。阿浮，近来可好？”

　　“不好！”我急急道：“白桃被那九重天上的坏神仙抓走了。”

　　他醒了醒盹，淡然道：“我晓得了。”

　　“那该怎么办？”我焦急。

　　却闻他慢悠悠道：“那便只能听天由命，白桃命大，自能逢凶化吉。”

　　“你这话不对。”我道：“我不同你讲，白桃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要是死了，我就把那三只眼的神仙吃了！”

　　我急欲转身却被柳树爷爷唤住，他沧桑的声音无奈道：“如此，我树根底下有副龟壳铜板，你且取出，卜一卦探探凶吉。”

　　那日我骑在仙鹤背上一路直冲九重天。柳树爷爷说此卦大吉，吉位东南以东，叫我千万向东，误差一步便会影响我成仙运势。我虽不晓得此行又与我成仙有何干连，但既然柳树爷爷这么说了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听一听的，毕竟我是只听天认命的修道大耳狐。

　　仙鹤趁着南天门天兵交班之际将我摔下，我在蔼蔼仙雾中迷了方向，却又谨记柳树爷爷教诲半步不敢移动。

　　这九重天宫也无甚稀奇，左右不过烟雾缭绕不去，暗香袅袅渺渺，仙乐时有时无，叹只叹这天宫委实空旷，我这厢少说来也来半个时辰，那仙风道骨的神仙倒是半只都没能瞧见。

　　东。东在哪儿啊？

　　眼瞅着天色向晚，我无可奈何，这白桃都被抓来好多个时辰了，就算是清蒸也够她熟个几回的了。

　　正此时一银甲小哥持着寒光凛凛的红缨枪打我藏身的矮树前经过，我索性幻出人形，拦下他的去路。

　　银甲小兵不解望我，我问：“敢问这位兄台，哪里是东南方位？”

　　我自认笑得足够和蔼妥帖并且十分谦卑，怎的这小哥这眼神却如此不善？

　　这小哥炯炯一双铜目登时射出一道金光，我双眸刺痛以手覆眼就闻他大喝：“大胆妖孽，胆敢私闯九重天。”

　　我这一双狐耳直愣愣颤起，管他东南西北，且留着命吧！

　　浮云迷狐眼，雾霭乱狐心。我这跌跌撞撞过了奇珍异草的仙山，雕梁画栋的殿宇，曲折曼妙的回廊，再一回首，那天兵早已不知被甩到何处，我躲在一处假山后，大气还未喘几口就化了原型。精力消耗太大，如何也撑不起幻形了。

　　缓过了气儿我便打头探去，拱门、曲廊、凉亭、仙雾、雅竹，好一派别有雅致的院落，我正欲踏出，却不料这刚一踏脚就闻有声传来。

　　这天界大仙对我是何态度我方才可是深有体会，这回我抱起狐狸尾巴，禁着声儿，且等着他们离去。

　　“你不会娶我是吗？”一悲悲切切的女声传入狐耳，几分哀伤几分乞求，还带着颤音儿。

　　唔，还是出大戏。

　　“对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落入我的另一只狐耳，几分无情几分决绝，尤其是几分惯常，似乎不是在拒绝一个女子的求爱，更像是再说‘今晚我不用晚膳了。’

　　“一千年前……”女子似乎要打回忆柔情牌，却一出声便被男子生生打断，“你在我眼中与其他仙娥并无异处，那一夜我也只做是露水情缘，如此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呸，渣男。

　　“当初你情深款款，如今却告诉我我们仅是露水情缘？并无异处？”女子似有不甘。

　　“之前青湘所作所为若有何叫玄机仙子误会的地方，青湘在此先致个歉，只是青湘与你并非同类，若强行去月老那扯根红线，怕对你不甚公道，也怕会同太阳星府惹下怨结。”

　　“好，你若如此，那便是我不要的你。”

　　“甚好。”

　　一番嘈杂落静，适才正纠缠不休的二仙似乎已经离去。我悄悄探出头去，却十分不巧地撞上一只墨黑长靴。

　　我讪讪缩回头，正欲钻到假山角的夹缝中，却被一只手捏住了后劲。

　　诚然我不喜别人掐我死穴，可被掐住时除却谄媚笑之别无他法。

　　“呵，居然是只阔耳狐。”这仙君薄唇启合，登时我又热泪盈眶，九重天上下他是第二位准确认出我物种的好神仙，若他不继续拧着我的后劲我就将他引为知己！

　　“只可惜长得不甚得心意，丑，丑得紧。”他啧啧两声，我默然骂了声渣男，觉得自己也不需要一位知己了。

　　我傲然扭过头去，又闻一阵乒乓作响，三五个披甲持枪的冷面天兵就杀入园中，一见他皆恭敬行礼。那时我方知晓，原来这风流浪子，竟是住在一十六重天的司书上神青湘。

　　得知此仙身份我不免有些痛心疾首，我们仙洲众妖心向神往的天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天界？

　　众天兵们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那领头模样的小哥微微蹙眉发问:“不知书神仙上可是识得这只狐妖？”

　　“狐妖？”青湘仙君煞有其事地左右探了圈，轻笑问道：“仙友说的莫非就是本仙新近饲养的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