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狐狸精那些年》闻荼

13、第 13 章

　　我想子契仙君伤好几乎是想到了魔怔的地步，但凡在此院中见着一个不是知鱼的身影都认为是子契仙君，然往往高期盼就意味着高失落，瞬时我那两汪热泪就凉了回去。

　　青湘仙君见我变脸堪比变天，登时眉眼一皱，语气颇有不快，“你这小妖怎么越来越不知礼了，见了本仙怎该是这般形容？”

　　我见青湘仙君竟还能笑着同我打趣，便也知晓子契仙君应当是无大碍了，这才做了个很体面的礼，跟在他屁股后头一步一步踱入屋内。

　　屋内花香弥散，子契仙君盘于竹榻之上，容颜恬静，仙辉熠熠。

　　我那堪堪憋回去的两眶热泪，瞬时又夺眶而出。

　　我带过来的早膳自然不够三个人用，是以青湘仙君便掺着子契仙君架云回竹鹤楼去，知鱼小仙收拾到午时这才同我慢慢悠悠晃回去。

　　一路上知鱼红着鼻头，细细碎碎同我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大抵不过这些天来他多惊心，生怕一个瞌睡打醒，仙上却灰飞烟灭了，这下可好了，他可算是不用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了……

　　我同样蓄着泪花安慰于他，心里却思忖着，虽则那南极仙草不是我去摘的，这子契仙君亦不是我救醒的，但我确确实实是将我能做的做到不遗余力了，这个恩我可是算报了？

　　子契仙君因着身体初初恢复，所以精神头并不大够，日日也无甚个正经事，只懒洋洋地在庭中溜达，在天池泡汤，顺带着同青湘仙君品茶下棋。

　　这一日里青湘仙君留宿竹鹤楼，我大清早起床就见他晃荡着衣袖朝正殿行去，我对他深有惧意，是以屁股一扭就朝膳房拐去。

　　“阿浮……”却是他轻飘飘地将我一唤。

　　我猛地打了个冷颤，随即摆出一幅谄媚笑脸儿，装作甚惊讶道:“呀，小妖阿浮见过书神仙上，却不想仙上起的这般早啊，可是用了早膳？”

　　“并未。”他答得认真，一拂袖，却是先我一步朝膳房行去。我虽有意不与他同路，但若此时再扭一回屁股就未免显得忒刻意了，遂我两个小碎步跟上，先于他前给他推开了房门，弯腰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把礼数做得尽可能周全。

　　青湘仙君赞许将我一望，动作十分自然流畅地踏入膳房。

　　膳房的大头厨子早是习惯了我日日造访，他此时正在生火，听了我开门的动静，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阿浮，你可是来了，快快快，给我淘米去，今日给你做鲜肉烧麦。”

　　我歉然冲青湘仙君一笑，他却是甚开明地微笑示意我忙自己的事情无需顾及他，我道了声谢，便从善如流地执起葫芦瓢儿，熟稔地从半人高的米缸中舀了整整三大瓢糯米，淘洗干净后归于案台备用。

　　这大头厨子一直忙着生火也没个抬头的空儿，是以他便很有理由的将青湘仙君晾在一旁，直到灶下薪火嗡地一声燃起，他这才一抹额上汗珠，堪堪直了直僵硬的腰背，眼风一扫却是见了立在一侧受烟熏火燎甚久的青湘仙君，瞬时，“咔嚓”一声又将腰背弯了下去，连连致歉。

　　青湘仙君今晨甚是亲厚，和蔼地将大头厨子搀起，就笑眯眯地化了张藤椅，坐在角旮旯处饶有兴致地看我们忙活。

　　这大头厨子敦实憨厚，分明是在自己的地盘，却被气场强大的青湘仙君搞得魂不守舍。添柴的时候手一抖，一不小心大了火候，焦了一道芙蓉锅贴。他复抹了把汗，悄悄抬眼将青湘仙君一觑，见他没甚在意，这才动作迅猛地将一锅锅贴倒入了泔水桶。

　　我这心尖尖连连突了好几下。

　　要知道我阿浮向来是只勤俭节约的好妖精，生平最见不得别人糟蹋东西，尤其是那道芙蓉锅贴，翠香的面皮裹着油滋滋香喷喷的五花肉糜，如今却不能魂归我腹，而是魂归了泔水桶，他们若有灵智那得多难过多心酸多为自己鸣不平？

　　芙蓉锅贴没做成，大头厨子改调鲜肉烧麦的馅儿，我眼瞅着他抖似筛糠汗如雨下，生怕他不是滴了汗到馅里，就是抖着抖着就昏了过去，遂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就逮着个青湘仙君换坐姿的空儿，倒了杯凉茶，贴到了他面前，殷切道:“仙上可是觉得有甚不舒服的？这厨房啊油烟气重儿，又脏兮兮地闷人的很，仙上不如移步去那庭中坐坐？”

　　青湘仙君闻言不甚在意地“唔”了声，接过凉茶，轻抿了口，与我道:“无碍无碍，你们忙活你们的，无需顾及我。”

　　我回首将大头厨子一瞥，但见他身形狠狠一晃，瞬时，汗湿了后背。

　　我顿时惊悚不已，生怕他再这么晃下去早膳也甭吃了，遂脑瓜子这么一动，却是伸手一推就将他手中那杯凉茶如数倾倒在他袍上，紧接着出手去擦，边擦边道:“啊，仙上，小妖愚笨，还望仙上见谅，眼下这衣裳却是脏了，不如仙上换下来，小妖给您洗洗？”

　　近来我洗衣裳的功夫甚有长进，这还多亏了子契仙君。

　　然他却是略带审视的目光将我凉凉一望，手中捻了个高深莫测的诀，就将那片茶渍消了干净。

　　我一愣，他却道:“前些日子本仙有幸尝了你这小妖做的醒酒汤，当真那一日里都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只是肚子闹了数日，竟用了太上老君的丹丸都不起效果……”他一顿，接道:“你今日三番两次要将本仙赶走，可是，要下毒？”

　　我一骇，后倒了两三步，这青湘仙君的脑洞竟然比我还大？

　　我张大了嘴不知该作何言语，就见他笑得很是明媚，直到我浑身竖起寒毛，他才悠悠立起身来，与我道:“你这小妖当真不识逗，不同你玩了，本仙饿了，备了早膳，尽快送来。”

　　我怔愣答“是”，他一甩衣袖，挺拔的身形这才踱出房门。大头厨子猛舒了口气，又闻一道声来，“还有你这小仙，真当本仙是吃人的猛兽吗？何至做这副惊恐状？”

　　但闻“咣当”一声，大头厨子十分没出息地昏了。

　　“兄台，别这样啊。”我几分崩溃地对他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掐人中泼凉水，但他却是昏得十分的沉，无论受了我哪般非人的虐待，皆稳如泰山不动分毫。

　　我折腾地累了，索性将他拖到一边，自己掌厨，为那青湘仙君开了小灶。

　　待我拎着食盒赶到正殿之时，恰逢青湘仙君和子契仙君棋盘对弈。

　　我很是乖巧，立在门外静静候着。

　　子契仙君着一身淡紫长衫，手中捏着白子儿，直愣愣地将棋盘望着，浓眉颦蹙，俨然一副入局已深却大势已去的悲催模样。

　　青湘仙君却是见了我来，挑眉灿烂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黑子儿，望向子契仙君道:“我饿得很，先用膳吧。”

　　子契仙君仍持着子儿怔愣不动，青湘仙君一急，“嘿，还想呢！”说完大手一挥，就要朝子契仙君肩上招呼而去。

　　我这心里咯噔一声，身先于脑地一个箭步冲上，恰恰好好握住他的手腕。

　　空气一瞬静默，两道如勾视线略带疑惑地将我凝住。我讪讪一笑，松开手，讪讪道:“仙上用早膳。” 眼一瞥，却见棋盘边上压着一张红彤彤的折子，喜喜庆庆的折着金光。

　　子契仙君大伤初愈，现正如同个月子里的小娘子那般娇贵，又岂能容他这般瞎折腾？且，子契仙君肩上有伤，我可是亲眼见着过的。

　　说到这儿我得声明一点，我阿浮必然不是那般恬不知耻的妖精，我知仙上肩上有伤，全是因着替他洗了半月余的染血脏衣裳，我这般心思细腻，自然是从衣裳上殷血处的位置判断出他肩上有伤的。

　　青湘仙君闻言将我上下一打量，直言笑道:“呦，你这小妖还挺忠心么？生怕本仙不知轻重地伤了你家仙君？”

　　我骇然一滞，却是想到之前臭虾精提过一嘴子的读心术法，便也不欲遮掩，诚实道:“仙君大伤未愈，且肩上还有道一尺长的伤口，仙上您若是不小心碰着了，饶是如您这般修为高深灵力深厚，也折腾不起不是？”

　　说罢我深情将子契仙君一望，一副仙君你大可安心，有我阿浮在场一时，那是决不会叫任何人碰着你的忠诚神情。

　　子契仙君却愣愣将我一望，手中仍捏着子儿，不做回应。

　　青湘仙君却只道了“酸”字，默默用起了早膳。

　　我不善厨艺，这些日子浪迹厨房，本该是有些长进，可那大头厨子做菜很是随性，也没半点技巧教我，他说做菜讲究天赋，你学不来。我偏偏不信这个邪，偷摸着露了好几手，这不也没一人说我做的东西难吃？

　　其实我还挺骄傲，因着我觉着我就是大头厨子所言挺有天赋的那类妖。然青湘仙君送了勺银耳汤入口，瞬时面色一青，鼓着腮帮子，满屋子乱转。

　　俨然一副我确然给他下毒了的形容。

　　我这狐狸心一凉，继而就见子契仙君淡淡一笑，亦是送了勺粥入口，却神色如常地又送了一口，神情颇是满足地颔了颔首。

　　我先见了青湘仙君那般厌弃形容，深受打击，后又见子契仙君这般满足形容，甚是欢喜。

　　青湘仙君夺门而出，抱着花盆呕心呕肺，得了空便对我大吼:“大胆小妖，竟敢毒害本仙……呕……”

　　我闷声甩了把冷汗，想来这都是因果报应，谁让他老是要扒我的皮？这不就遭了现世报？

　　不然子契仙君怎么吃得好好的？

　　饭后我收拾桌子，收拾好后便拎着食盒告辞离去，然我这将将转身提步，就听身后子契仙君淡淡道:“今晚给我值夜。”

　　我步子一顿，愕然回过身去，茫然“啊。”了声。

　　我怀疑我这耳朵里是塞了驴毛，一准儿的听错了，他大约摸是要说:今夜莫要忘了让知鱼来给我值夜？

　　然他却是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今晚给我值夜。”丝毫不似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