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凉芋医生》星竺

13、温暖的长寿面

　　那个胆囊长了结石的病人病情忽然恶化，下午被推进急救室抢救，胡主任指定易良玉参与协助，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奋战，病人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

　　等一切结束，他终于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冬日的寒夜，帝都的街头上行人稀少，商铺也大都打烊。他一个人匆匆走着，路上一片清冷萧瑟。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对小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一脸开心地蹦蹦跳跳，身后跟着一对年轻夫妻，打扮时髦的女人在她后面喊，“别跳来跳去的！一会儿摔坏了回家看你吃什么。”

　　她旁边的男人笑着道，“算了，今天闺女生日，她高兴怎样就怎样吧。”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与他檫肩而过。

　　易良玉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天仿佛更冷了。路旁梧桐树的枯叶被寒风吹过，打着卷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轻轻拂去，下意识地偏头，只见街对面的一家餐厅还亮着灯——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了“陶味”的门口。

　　雕花的木门看上去是关着的，但分明有一束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映亮了上面金漆的匾额，与周围大门紧闭的商铺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暖，明亮。就像是深夜的大海海面上矗立的一座闪闪发亮的灯塔，映在他漆黑淡泊的瞳仁里，那是一抹难得的暖色。

　　仿佛受了某种蛊惑般，他的眼眸一顿，迈步往餐厅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里面竟空无一人。

　　店面很小，但是里面布置的很温馨，木头的桌子板凳，铁艺的花架，绣花钩针的靠垫，明亮的橘黄色吊灯，让人恁地心生起温暖来。“有人吗？”他抬手轻叩木门。

　　没有回答。

　　阵阵锅铲声和一股食物的香气却源源不断地从里面飘出来，他循声往里走，原来是这家餐厅的后厨。门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餐台和各色厨具，锅铲声和香味正是来自这里，灶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

　　只见她一手执铲，一手掂锅，看得出她手中的锅与她细细的手腕相比，明显有些过大了，但她还是努力地将它踮起翻动着，温热的油烟气从锅里冒出来，灶上的簇簇火苗映亮了那张明晃晃的，可爱娇憨的小脸，正是陶陶。

　　和往常一样，她留在已经打烊的餐厅里研发菜品。

　　今天后厨剩下几个被阿基切坏的土豆和西红柿，本来是要丢掉的，但被她给留了下来，改了好几刀，准备试着把它们炒一起试试，如果好吃的话就把它写进菜单里。

　　炒着炒着，她忽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清冷沉静的目光.....

　　下意识地抬头，果然就看到了那个颀长俊逸的身影站在门口，一双墨染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天！

　　陶陶一怔。

　　这不是，“.....易医生？”

　　“下班路过，看门还开着，所以进来看看。”

　　对方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眸光微动，走近几步，“我想点一份蛋炒饭。”

　　“呃.....蛋炒饭吗？”因为他的忽然出现，陶陶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但是餐厅现在已经打烊了啊，而且今天也没剩鸡蛋了.....”

　　“是吗？”易良玉面目平静，清冷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既然如此，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的背影一点点离自己越来越远，陶陶这才忽然想起来：咦，昨天丁晨学长不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吗？怎么到现在才刚下班啊？

　　难道说他是在医院忙到现在还没吃饭？.....想到这里，对方的形象不禁在她心里忽然高大了那么一丢丢.....

　　医生真是辛苦啊.....

　　虽然她也是到现在还没回家，但是早已经吃过饭了，不像他.....何况，今天还是那凉芋的生日啊.....就这么饿着肚子一个人回家，也未免太惨了一点吧？

　　.....

　　她心念一动。眼看对方就要推门而出，不禁脱口而出道，“那个.....虽然是没有鸡蛋了.....但是还有别的可以吃的东西，你要不要，将就一下？”

　　......

　　易良玉在外面坐着等着，只听厨房里丁零当啷一阵响，一会儿是切菜的咚咚声，一会儿是炒菜煎油的脆响，一会儿又是水开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这么复杂？他不禁皱眉，不过味道倒是挺香的.....

　　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陶陶捧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东西”走了出来。

　　“尝尝看。”她将碗放在他面前，笑着道。

　　只见眼前的碗里满满当当地铺了一层切成精致块状的土豆和西红柿，拿筷子一搅，底下是一碗面，浸在色泽诱人的汤头里......咦，等一下，为什么这面条有点奇怪？......他用筷子扯着它往上提，本来被平铺成卷状的面条被挑起，长长的细细的一根，仿佛没有尽头......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挑眉道。

　　“乱炖杂碎面！”陶陶看他薄唇紧抿着，一脸冷漠倨傲的样子，不禁玩心大起，故意吓他道，“这是我用厨房剩下的杂七杂八的边角余料做的，味道嘛，不敢保证。不过只要你敢吃，这碗面不仅不收费，而且你一会儿要是因为吃了面搞的身体不适，进了医院，医药费我赔！”

　　她那双黑溜溜的鹿眼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样？易大医生，不敢吃了吧？”

　　“我不敢？”易良玉冷淡地瞥着她，薄唇微勾，“我是怕你赔不起。”

　　说罢，径直拿起筷子，捻起面条送进嘴里——

　　不只不难吃，那面条的口感竟十分筋道有嚼劲，配合着清爽的西红柿和松软的土豆，一股奇妙的鲜美滋味顿时在他的舌尖绽开.....

　　看着对方的神色蓦地起了变化，陶陶忍不住道，“怎么样？杂碎面好吃吗？”

　　“这不是杂碎面。”对方冷静地黑眸看向她，“这面到底是什么？”

　　陶陶支着小脑袋，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你猜呀。”

　　易良玉捻起一块土豆，“面吃起来像是用手工擀的，很有韧劲，汤汁应该是用炒好的西红柿和土豆熬制的，很鲜，但是略微粘稠，如果再加入一点蔬菜调和，味道会更好.....”

　　陶陶忍不住撇撇嘴：好家伙，有点儿见识.....

　　“一般来讲，这面里确实还要加蔬菜和鸡蛋的，”她点头道，“但是今天厨房只剩了土豆，这个西红柿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所以只能稍微将就一下了，不过这面条是我刚刚亲手用面粉擀的啊.....长寿面嘛，都是这么一长条的，过生日的时候吃这个寓意长寿健康，我以前在家过生日我爸爸都会帮我做的.....”

　　听到“过生日”三个字，易良玉沉静的黑眸倏地眸光一闪......

　　很多年前，有个小女孩也跟他说过一番差不多同样的话：“没人陪你过生日的话我陪你过啊，我让我爸爸给你做长寿面吃，就是这么长一根的那种，我每次过生日他都会帮我做的，超好吃的哦......”

　　眼前掠过一张稚嫩可爱的笑脸，她弯着眼角朝他笑的样子，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他顿时怔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眸光中隐隐多了一抹探究的意味。

　　陶陶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说溜嘴了.....

　　这个自恋狂该不会又要以为自己还在默默关注他，所以才会知道他的生日的吧？

　　她连忙澄清道，“是丁晨学长昨天和我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的，不过我可没有刻意记住哦！.....因为你刚刚忽然跑过来，我才恰巧想起来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

　　易良玉面无表情地移开眼，心中暗笑一声：果然是他想多了，她不过是凑巧会做这种长寿面而已，怎么可能会和他心中那个一眼万年，怀念至今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

　　“只是好奇问问罢了，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紧张？

　　陶陶忍不住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怕你这个自恋狂多想！

　　对方已兀自继续夹起面条继续吃起来。

　　碗中薄薄的热汽袅绕着飘起，那双黑如墨染的眼眸顿时氤氲弥漫，薄唇一开一启间，清冷俊逸的脸上终于晕染了丝丝的烟火气。

　　美色当前，虽然对眼前人没有好感，陶陶还是情不自禁地被他沉缓优雅的动作所吸引，用眼角偷偷瞥了他好几眼。

　　不知不觉间，对方已将碗中物解决，拿起纸巾按了按嘴，“面很好吃，多谢你的款待。”语气礼貌而疏离。

　　陶陶收回目光，撇嘴道，“不用客气。我只是觉得你过生日一个人吃饭蛮惨的，那些土豆和西红柿又都是存货，反正也不新鲜了，顺便用来做碗面给你。”

　　“原来是这样。”

　　他薄唇微勾，站起身道，“怪不得你之前说不收钱，那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个凉芋，倒挺会就坡下驴嘛！

　　陶陶忍不住哼了一声，“易医生一会儿最好还是好好做个身体检查，万一我这面里真的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易良玉本已走到门口，忽而又顿住脚步。

　　“这是我第一次吃长寿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清冷的嗓音中滑过一丝平缓的温和，“味道，很温暖.....”

　　陶陶微微一愣。

　　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推门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