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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冯玉浑浑噩噩,醒来时正是傍晚的黄昏。婆子听到动静,走来查看,见她醒了,便说道:“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冯玉扶着额头问道,只觉得头痛异常,鼻塞咽痛,连说话的声音也嘶哑了。
      “你倒好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快起来吧。”
      夕阳金色的光辉照了进来,冯玉看着窗外出神,“天晴了呢。”
      “是呢,天晴了。”
      冯玉穿好衣裳下床,推开门,空气凛冽,直入肺腑。昨晚的脚印已被覆盖,完全看不到曾经踏过的痕迹。冯玉跳进雪里,雪深没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她走出院子,倚着柴门向远处看去,苍茫辽远,晚霞烧红了大半个天空,地上的雪映着红色的天空,天地之间火红一片,天和地都在燃烧着。
      婆子踱到跟前,说道:“这样的景色,倒也壮烈。”
      冯玉头重脚轻,几乎支撑不住,轻咳了几声,说道:“我在梦中想到了一个回去的好法子。”
      婆子冷然地说道:“连做梦都想着回去,可见你是非回去不可了。”
      冯玉像是没听到婆子话似的,继续说道:“这个法子需要你的帮忙。”
      婆子问道:“什么样的法子?”
      斜阳余辉下,冯玉的脸被照的通红,她面含笑意,全身倚在了柴门上,说道:“我做蓝道仑的妻子……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不好,”婆子看着冯玉,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怒意,“你这岂止是大逆不道,简直是有违人伦!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冯玉笑意渐浓,“且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你所说的十八层地狱,即便有,如果因为这而让我下十八层地狱,那我就下十八层地狱,如果因为这让我永世不得超生,那我就永世不超生。我就是要回去,我要回到她的身边,一辈子围绕在她的身边,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躲不得避不得,敬不得尊不得,爱不得恨不得,让她一生一世,一颗心囹圄着,煎熬着,痛苦着。”
      “你……你这样就能解脱了?何苦再把她也拖入这深渊中?”婆子说道。
      “深渊?有我陪着,她也不会寂寞。”
      婆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耗上一生,到底值不值?又是何苦呢?”
      “问得好,何苦呢!”冯玉猛烈地咳嗽起来,“有你帮着最好,你若是不愿意,我自己也能行。”说着又笑了起来。
      婆子见冯玉咳的厉害,几欲站立不稳,走过去扶住她。一摸到她的手,发现烫的异常,说道:“你病了?”
      “我自己却没感觉到。”
      “这里风大,快回去吧。”婆子搀着冯玉回去。
      “我做了蓝太太,也能替你家的姑娘报仇,你又何乐而不为呢?难道你就忘记了她的惨死?”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冯玉又咳了起来,两个人走进屋里,落日余辉散尽,暮色袭来。婆子扶着冯玉躺下,与老汉两人去厨房做饭,先煮了一碗姜汤送到冯玉床前,却见她已睡了过去,又端回来放到小炉子上温着。回来与老汉说道:“明天去请个大夫来,她怕是感冒发烧了,且还不轻。”老汉答应下来。做好了饭,婆子去叫冯玉,却发现她脸色绯红,烧得厉害,赶忙将姜汤端来让她喝下,摸着额头滚烫异常,又见她迷迷糊糊的,对老汉说道:“烫得又厉害了,这冰天雪地的,天又黑了,该怎么好?”
      “幸好家里有酒,快拿酒给她擦!”老汉说着也顾不上吃饭,去厨房取了酒,倒在木盆里,“快给她擦,不然烧糊涂就麻烦了。”
      婆子抹了一把泪说道:“先前觉得这孩子人好,痴心想着救出来认个女儿,将来死后也有个人烧纸,谁曾想……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
      老汉又拿了个小矮凳子支撑着木盆,取了手巾放到木盆里,说道:“别的先不说了,你快给她擦,我到外面等着。”
      婆子才抹了眼泪,说道:“去吧,你去厨房取一些没烧净的柴,烧些炭出来,一会我给她擦完了去取。”
      老汉听了走出去,婆子掀开被子,脱去冯玉的衣裳,用手巾沾了白酒先擦了两腋,冯玉皱着眉头呓语一声,婆子又沾了酒擦了两耳,怕冰了五腹六脏,不敢擦前身,便费着力气抱起冯玉,让她趴着,擦了后背。隔了一会去摸,却还是烫手,婆子又沾着酒,又擦了遍两耳和腋下以及后背,连两只胳膊和手也擦了。顿了一会再摸时,却不像先前那样烫手了,婆子松了口气,去厨房告诉了老汉,又说道:“再煮些姜汤来,她这是冻的,也怪我,不该和她拧着。”
      “也不怪你,她那样的心劲,十头牛也难拉回来。”老汉说着拨着灶下烧透的木炭进洋瓷盆中,又去切姜。婆子端着炭火回去,再去摸冯玉的身子,虽还是烫却没有先前厉害了,放下心来。
      坐了一会,老汤端了姜汤进来,婆子给冯玉披上衣裳。用粗匙子喂了姜汤后,盖上被子,将炭火拨大。
      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时,老汉动身去镇上请来大夫,大夫诊了脉,又问了些情况,说道:“幸而你们昨夜用酒给她擦了身子,不然烧到现在,怕是要烧糊涂了。我开些方子,吃着看看,明天再来。”说着出去开方子,与老汉算起诊金。
      冯玉浑浑噩噩,一连睡了几天才渐渐清醒过来,看着坐在床边的婆子,问道:“您怎么在这儿坐着?”
      “你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婆子说道。
      “看来老天也不愿收我。”冯玉自嘲道。
      “饿了吧?起来吃些东西。”婆子说着扶着冯玉下了床。冯玉也觉得肚中饥饿难忍,将老汉端来的饭菜吃个干净。
      养了几日,冯玉渐渐地好了,婆子便说道:“你先前说的法子,确实是个好法子。也确实能让你既回悠园,又不至于送了小命。想蓝道仑这几年,恐怕也是想儿子想疯了,如果你能给他生一个儿子,即便你做不成蓝太太,在悠园里也胜似蓝太太。”
      冯玉冷笑道:“我可不是为了给他生儿子。”
      婆子听了不语,老汉重重地叹息道:“你们两个人,都是执迷不悟。”
      婆子说道:“成与不成,看你自己的造化。明天我去扬州,回来时若我说可行,咱们便刀山火海的走一遭,若我说不行,那你是再也不许想的。如果你拼着不要这条命了,倒不如死在我的手里,我也能给你一个痛快!”
      冯玉答应下来。第二天一早,婆子独自去了扬州,这一去就是十来天,中间音讯全无,在第十天的上午,冯玉与老汉终于等来了婆子。
      老汉见了婆子就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哪能这么容易死了?”婆子说完又对冯玉说道:“明天与我去吧。”
      冯玉苦笑道:“没想到……倒是给您办成了。”
      婆子冷言道:“你要是后悔,也还来得及!”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后悔呢?”冯玉说道,又随口问道:“您这一去,都做了些什么呢?”
      三个人进了屋里,婆子才说道:“我先买了一座宅院,才去找蓝道仑。他虽未必会见我,却不能不见我们家姑娘。一提她的名字,他立即见了我,往日的事情什么也没提,只说给他送儿子来了。一听这,他还有拒绝的理由?不过他痴心妄想的是我们家姑娘的孩子没死。”
      “你见到蓝玉了吗?她……怎么样了?”冯玉神色淡淡地说道。
      “她?我没见她,倒是替你问了人……”婆子笑着说道:“都说她傻了,你这一番功夫,怕是要白费了。”
      冯玉冷冷地笑了起来,“她难道不一直都是个傻子吗?”又说道:“她最会装傻卖痴的……”
      第二天一早,老汉去镇上买了辆马车,回来接上冯玉与婆子,三个人收拾了些东西,迤逦向扬州进发。
      在扬州安顿好,过了几日,婆子又去了悠园,当天晚上,蓝道仑踏进这所小宅院中。见了冯玉,忽而一愣,说道:“你不是……玉儿跟前的玉奴吗?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被……”
      婆子说道:“园子里的事情,哪些真哪些假,也实在难说。”
      “你说带我来见我儿子,我儿子呢?在哪里?他真的还活着?”
      “他早死了……”冯玉笑着说道。
      婆子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蓝道仑一见这样,立时明白过来,走到冯玉跟前说道:“原来你们诓我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开始打量起冯玉,还在园子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还叫玉奴时的冯玉,但碍于她是蓝玉跟前的人,又在园子,也没敢有什么样的想法。冯玉病了一场,身子看起来娇弱不堪,但又因为精神上的亢奋,看起来异常光彩动人,灯光下再看时,一双眼睛明艳动人,媚态天成,蓝道仑不由得动了心,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蓝玉与冯玉之间的纠葛,上前抱在怀里磨蹭着。冯玉大笑着躲开,大有放浪形骸又有桀骜不驯的恣意,惹得蓝道仑几乎要失了魂,说道:“我这一辈子,也是阅人无数,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美得端庄,美得傲骨,却又带着点儿清丽脱俗的风尘味……”说着将冯玉揽入怀里,缓缓地脱掉她的衣裳,忍不住在灯光下观赏起来,犹如膜拜一位下凡而来的仙子。
      冯玉笑着说道:“那做不做得成你的太太呢?”
      “蓝某何其有幸!”
      两个人笑着拥到床上,冯玉忍受着老年男子身上那独有的浑浊地气息,忍受着心中呕意。过了今夜,她知道一切是再也回不去了,却也是义无反顾。想象着蓝玉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抵消心不了那极致的痛苦,更没有任何的快乐可言。
      蓝道仑一连住了几天,一次吃饭时对冯玉说道:“我是从不收外宅,但为你破例一次,也不追究赵婆子诓我的事,不仅不追究,我还要赏她。”
      冯玉嘴角噙着笑意,说道:“我并不想做你的外宅。”
      意满情浓时说的话,蓝道仑转眼就忘了,他没想到冯玉又提,一时无法应承,又不敢直白拒绝,便扯着话聊别的去了。冯玉也不追问,见蓝道仑腰上挎着把枪,笑着抢到手里指着他的脑袋,说道:“难道你也是说话不算话的?”
      蓝道仑吓得脸色腊白,浑身冒汗,“这枪可不是这么玩的。”
      冯玉又举着枪瞄向别处,说道:“瞧你吓的,就你这点胆,是怎么做上总督的?”也不等蓝道仑回答,转而说道:“这枪怎么使得?”
      蓝道仑大笑起来,“怪不得先前在园子里时,玉儿也抬举你,果然是与众不同。”说着环腰抱住冯玉,教她怎么用枪。冯玉笑着说道:“这枪送我了,哪天我不顺意了,大家一块儿死。”
      这话在蓝道仑耳里,却听成了山盟海誓,他没想到自己到了这样的年纪,还能再有一场这样的风花雪月的情事,满口答应下来。
      过了一个月,冯玉渐渐觉得恶心,饭也吃得少了,婆子请来大夫把脉,说是喜脉,将蓝道仑请了来,蓝道仑一听,说什么也不信,又请了大夫,都说是喜脉。蓝道仑傻了眼,坐着恍惚半天,婆子才将先前那小白院中的事说了。蓝道仑听了勃然大怒,摔门而去,半个月多月后才回来,一进门就对冯玉说道:“我公务在身,要离开几日,你我做不做得成夫妻,回来见分晓。”
      冯玉不问也不送,蓝道仑见她这样冷漠,只当她依宠而娇,心里虽是疼惜,又怕过分纵容,以后不好收治,便说道:“我走之后,你好好养胎。”
      冯玉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这孩子。不过我也不在意,我只要做你的太太,做悠园的女主人!”说了一些话,冯玉突然下了逐客令,“你去吧,我要歇着了。”
      蓝道仑脸色讪讪的,一时想不通冯玉怎么突然变了似的,但心里对她十分喜欢,更何况又有了孩子,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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