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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界予你温柔 ...

  •   这一切发生在云轩匆匆赶去阿卡迪纳见到伊恩之后、两人一起离开萨兰瑞尔四处游历之前。

      -

      关于世界线未来有所改变这件事,恐怕只有十圣徒知道,就连伊恩的记忆也只停留在见到八年后成长了的尤诺与瑞亚的欣慰而已,而巴雷德和其他所有参与这次战争的士兵将领一样,都对曾经的悲剧一无所知。

      他们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守住阿卡迪纳关,逼弗尔萨瑞斯退兵!

      伊恩作为随军的医师,也很快顾不得云轩,一心投入到治疗伤员中——
      只是有个小小的问题:像是怕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似的,云轩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连营帐都一定要住同一间,生怕他会离开视线范围之外。

      西北之战僵持之际,阿斯克尔领的长子伊恩作为首席医师、随身跟着个楻国人(尤其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大祭司)……就算艾格尼萨与楻国一直有着还算融洽的贸易往来,可无论怎么想,都有点微妙。

      但他又不可能让云轩回去,准确来说,是云轩不会肯的。

      伊恩知道云轩担心会重蹈覆辙,这件事他也有几分愧疚,不可能真的强硬拒绝(况且论起强硬手段他也奈何不了云轩),只好心里想着,或许过了曾经那个世界线阿卡迪纳大爆炸的时间点、云轩就能松口气了吧……

      -

      阿卡迪纳关易守难攻,但被弗尔萨瑞斯不宣而战的艾格尼萨又怎么甘心只是退守!作为主帅的巴雷德将军想把弗尔萨瑞斯的傀儡士兵打回之前的两国国界处、甚至如果时机合适的话,再进一步。

      伊恩知道这一点,却并不那么赞同——毕竟弗尔萨瑞斯以傀儡士兵为主、而艾格尼萨却还是一个个人类士兵,和不会痛机械傀儡相比,人类并不占优势。

      和你死我活的战争到最后相比,伊恩更希望弗尔萨瑞斯久攻不下可以退兵……无谓的伤亡已经有太多太多了,不应该继续增加下去。

      “……从前能够迅速签订停战条约,是因为,”云轩顿了顿,继续道,“两方都损失惨重,因为黑色沼泽的威胁才休战……而这一次,或许真的会变成持久战也说不定。”

      作为家族长子,伊恩对政治并非全无了解(事实上,他会坚持在阿卡迪纳要塞到最后一刻,除了作为医疗师的执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家族荣誉),他叹了口气:“要么为生存而战,要么为利益而战吗……”

      ……那么当战争不能带来利益的时候,是不是自然而然,也就该停止了?

      在战事僵持时,本该引起神力爆炸的时间点平静的过去了,整个阿卡迪纳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云轩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体现在伊恩在治疗伤员时,云轩终于肯在两人的营帐里处理关于可能残留的隐患这种正事,而不是完全不出手、却还要站在伊恩身旁看着他了。

      ……伊恩也松了口气,他虽然并不在意被云轩盯着,可是绝大部分伤员都会因此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精神紧绷对疗伤显然毫无益处。

      又过了数日,弗尔萨瑞斯的攻势愈发无力,阿卡迪纳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神力波动,云轩作为大祭司、去另外几个隐患地点查探的事已经不能再拖。

      虽然预计速战速决,把最紧急的几个隐患地点检查完立刻回来,时间上用不了太久,但云轩还是十分不放心——可与那双异色双眸对视半晌,却还是他先错开眼,有些挫败地叹息:“我知道你有多固执,只是希望你在决定之前,想一想你曾见到的我……们,想想你的亲人们……”

      伊恩点点头,眼神带着安抚:“我知道了,你也保重。”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早去还能早回,云轩放弃去思考伊恩这句「我知道了」到底算不算是听取建议拒不采纳,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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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一连数日,却平静地令伊恩都生疑:弗尔萨瑞斯究竟是打算麻痹他们然后出其不意地进攻、还是国内发生了什么剧烈变动?

      侦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云轩却已经又回了阿卡迪纳——比预计的时间起码早了一半。

      短暂分别后重逢的第一眼,云轩愣了一会儿才回神解释伊恩的疑惑:“几个爆发在即的灾厄隐患点全都消失了。免了解决麻烦和修整的时间,自然快上许多。”

      那刚刚的愣神……又是为什么?
      伊恩没有问出口,云轩也就没有出口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

      他怎么可能对当事人说——

      那场爆炸过后,天地俱静、万籁无声——从此,眼尾的泪痣深深烙上心口,成了永不褪色的鲜红朱砂;异色双瞳流转的眸光出现在梦里,是再也触之不及的天边明月。

      像一道陈年暗伤,不会危及性命,也不会影响生活,然而却会时不时地隐隐作痛,无法抑制、不容忽视。提醒着他曾有这样一个人,在岁月里惊艳亮相,又匆匆退场,留他一人在漫长而无情的时光中不舍回望。

      他此番离开时也曾想象过,若是真的在他离开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他又一次鞭长莫及,是否是注定他只该与孤独为伴,而不该去妄想拥有什么……直到他匆匆回来,近乡情怯地不敢靠近,而伊恩却向他露出略带疑惑的微笑表情,这一刻,那些曾经的心上顽固驻留不肯愈合的伤口,仿佛都被抚平了。

      是世界足够温柔,肯让他有幸回到还有伊恩在的世界线上,去圆满曾经所有的遗憾与不甘。

      “至于傀儡士兵的诡异平静……”云轩垂下眼睫,平复情绪换了个话题,“确实是弗尔萨瑞斯政党之间的交锋。突如其来的不宣而战是激进党的主张,但是近来资源衰竭速度大幅减慢,保守党又慢慢夺回了话语权。”

      -

      就如云轩所说,战事在那之后并没有僵持太久,在与曾经世界线里差不多的时间点上,两国终于还是签订了停战条约。

      战争是结束了,可巴雷德将军还有的是收尾工作要做,云轩作为大祭司也有事要和他交代。伊恩则是要多留几天,等到所有重伤员都被医疗飞艇带回治疗才肯放心地坐上回到萨兰瑞尔的飞艇。

      却没想到重伤员都没来得及转移完,就来了一艘意料之外的飞艇——是瑞亚,和母亲一起,在停战条约签订的第二天,就赶来了几日前还是前线战场的阿卡迪纳。

      特纳夫人眼眶发红,而十一岁的少女则干脆直接扑进父亲的怀里无声地流泪。

      ——瑞亚本没有想哭,她以为自己经历了足够多的事情早该变得坚强起来,可原来见到父亲以后,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就仿佛是在迷雾中夜航的水手终于见到了灯塔、又像是远行数年的游子终于再次回到了分毫未变的家乡,那一刹漫上心间的是无法言说的安心感。

      巴雷德将军性格稳重内敛,平日一向是严厉居多,极少与女儿如此亲近。他僵硬无措半天,才终于伸出手缓缓拍了拍女儿的背,却反使她哭得更凶了。特纳夫人用手帕按着发红的眼角,眼睛却带着笑意,看着父女俩难得的温情时刻。

      阿斯克尔与特纳两家关系与其他三家相比算得上友好——因为是五座不相连的浮空城的缘故,五座领地间利益摩擦不多、倒是不会出现内战的苗头,但是与此相对,联系也不算密切——在私下非正式场合的见面时,伊恩甚至可以管巴雷德将军叫一句伯父。

      ……当然和家族交情相比,或许从尤诺那边算起,这句伯父叫得更理所应当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关系不错,商量完后续工作没来得及离开的伊恩在此地还是感觉有些……阻碍别人一家三口团聚的格格不入感。尤其是现在正流着泪的、八年后英气的女战神、如今只是个小女孩的瑞亚,她的眼神分明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失而复得的感激。

      ……好在他身边还有个云轩,总不至于一个人承受这种局外人的气氛。

      云轩感觉到伊恩若有若无瞥过来的的视线,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他:“想尤诺了?”

      伊恩没说话。

      ……当然想。
      他孤身在前线,除了必须聚精会神心无杂念治疗重伤员的时候之外,他从没有一刻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只是和思念相比,他还有太多不得不先完成的责任而已。

      云轩握住他的手:“后方也来了别的医师,你明明早就可以坐上回萨兰瑞尔的飞艇了。”

      “我并非是不信任他们医术……”伊恩摇了摇头,“只是重伤员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或是留下后遗症,我是一直以来最了解他们伤情的人,有危急情况总能更应付得来。”
      ……和活生生的性命、或是终此一生的后遗症相比,只是延后几天见到所念之人,这种事情在他看来甚至算不上为难。

      这人啊……
      云轩有些无奈,还没有开口,那边的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

      大概整理好情绪的瑞亚看了过来,声音还带着无声痛哭后的沙哑:“尤诺也想和我们一起来的,可惜被阻止了,现在正在萨兰瑞尔眼巴巴等着呢。”

      伊恩很了解自己亲人,自然也能猜到了瑞亚未尽之言下可能的情况——萨隆领主阻止了小儿子的危险想法后自己倒是蠢蠢欲动,要不是通讯不便,害怕刚巧和伊恩错过,可能就不仅仅只是「蠢蠢欲动」了……可如果伊恩再不回去,他大概就真的要带着妻子和小儿子一起杀过来了。

      -

      五天后,伊恩与云轩所乘的飞艇在萨兰瑞尔降落。

      不同于阿卡迪纳的凛冽寒风,周身是熟悉的花之都的温和微风,伊恩下了飞艇,就看到前方已经在港口等候着、眼神慈爱而温柔的父亲和母亲,以及,红着眼圈却又把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尤诺。

      ——忽然之间便有了战争已经结束、终于回到家的安心感。

      伊恩笑了,张开双臂:“尤诺。”

      “哥哥!”

      伊恩被疾风一般砸过来的小炮弹扑了个踉跄——八岁的男孩子,即使体格偏瘦,可助跑一阵再用尽全力地扑过来也很要命了。他退了半步晃了晃,最后还是身边云轩出手扶了一下才稳住身体,带着有些无奈的微笑,伸出手摸了摸埋进怀里哭得仿佛真正是个八岁的孩子、而非救了世界的十圣徒之一的尤诺毛茸茸的脑袋。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也眼眶微微发热。

      为什么会成为魂守,明明不能被看到、也无法触碰,只能眼睁睁地作为旁观者目睹一切……可对那时的他来说,见守都是一种恩赐。他原本以为自己多行的那一段路,只是为了见证自己放心不下的弟弟的成长……能够看到尤诺超出预期的成长,他本该不留遗憾地安心离开了。

      可原来……
      原来能够触碰到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是这样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情。

      尤诺方才见到那个应该很熟悉,可时间流淌过的记忆里又有了几分陌生的身影下了飞艇,眼睛却连眨都不敢眨,生怕这又是一场真实到令人沉迷的美梦,只要稍一错眼、又或者一缕天亮的晨光,就会让这一切都消失。

      直到他拥住了真实的温度,才敢安心地落下泪来,哭得浑身颤抖,抱着对方腰的两条纤细的胳膊却很用力,像是怕稍微一松手对方就又要像梦里无数次重演的那样露出释然的微笑、不顾他的挽留而飞走了一样,用力到是伊恩能够感觉到疼痛的程度。

      ……可是连这疼痛的感觉都使人怀念。

      伊恩轻轻给尤诺顺背,又望向父母,却在二人的眼底,也发现了晶莹的泪光。

      怎么会……

      战事不曾真正告急,作为医师的他、如果不是那场爆炸,本来是不应该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尤诺的后怕和担忧他都理解,可是父母,不该知道的啊……所有这些沉痛的悲伤,都该随着救世成功被掩藏在那个已经不可能成真的世界线里了,至多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而不应该出现在父母眼里,才对。

      ——实际上,萨隆领主与夫人也确实并不曾梦见另一个世界线的痛彻心扉,只是终于见到舍得从前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长子时、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忽然冥冥之中心有所感:仿佛他们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更甚至,或许,「曾经」真的失去了,也说不定……

      伊恩当时远赴战场并不曾和父亲母亲长谈过——想也知道很可能是一票反对和一票坚决反对(加上尤诺可能会是一票誓死反对)——只是战争爆发后匆匆留了书就离开了。

      ……所以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真的……。
      连好好道别都不曾有,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彼此,将青年的模样牢牢印在眼底,就已经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涌上心头的是担忧、后怕和一股莫名其妙却无比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感觉,让萨隆领主和夫人也红了眼眶。

      伊恩遥遥与父母对视,异色的双眼开始有雾气凝聚。

      他因为在尤诺身边曾经停留了八年之久,自然也都知道:父亲曾因尤诺头发长长、带上眼镜酷似自己的侧影而红了眼眶;而母亲亦曾在寂静无人的夜晚,站在窗边望着曾经发生爆炸的阿卡迪纳的方向,唱起他最爱的诗篇……

      “父亲,母亲……”伊恩眨了眨眼试图将泪意忍下,紧紧挂在身上的尤诺却忽然放轻了力气。他正疑惑低头,就见对方肿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对他露出笑容,似乎是听见了他的低声喃喃,牵着他的手走向远处的父母。

      被父亲母亲一左一右轻轻环住的时候,伊恩眼底的雾气终于凝结、掉落下来。

      他曾经,至少,与尤诺好好地道别了。
      哪怕终于能够看见彼此的那一瞬已经是终场的开幕,却至少,有过好好的道别,能将想说的话都告知对方,已经是那个时候、他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可是父母……

      他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父亲的眼尾是否多了几道细纹,也没来得及多见一次母亲唇边是否终于能勾起释怀的弧度,就只能匆匆地与这个世界告别,和所有放不下的、眷恋不舍的,彻底永别。

      ……然而世界待他何其温柔,竟让他可以重新抱住这些他所珍视之人,去弥补那些他曾经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陷入悲伤,无论安慰还是鼓励都做不到的无力感。

      一切都可以不必再经历,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不会让父母陷入丧子之痛,不必让尤诺立刻长大,也不用云轩再一次回到孤独之中……

      -

      云轩感觉自己不应该在飞艇前,而应该在飞艇底。

      伊恩与亲人相拥而泣,他也替对方觉得欣慰,可是那种无所适从、格格不入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面前令人动容的温馨画面属于阿斯克尔家,而与他并无关系——他像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不甘心无声离开,又无法融入,只能僵硬的立在原地,做一个沉默的局外人,一个合格的见证者。

      ……他好像从来如此,也本该如此,见证一切,却不能、也无法参与进去。

      情感爆发结束的萨隆领主好像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港口,与妻子松开了长子。然后,妻子牵起了小儿子的手,萨隆领主与大儿子并肩,一幅完美的阿斯克尔全家福——

      画面的主角却在此刻回首,向他露出了一个与当时在阿卡迪纳两人短暂分别又重逢时如出一辙的微笑,疑惑中又带着不自知的、令人心动的安抚与温柔:“云轩?”

      胸口的跳动是许久未有过、令他甚至有些陌生的剧烈,云轩眼底也忍不住带了不自知的柔和笑意,握住了青年向他伸出的那只手——白皙修长,不知挽救过多少人的性命,又多少次,将他从孤独的边缘带回明亮温暖的人间。

      而他也相信,这只手的主人,终将一一温柔地抚平他心上所有历经风霜的顽固疮口,令他有了柔软而温暖的铠甲,从此面对无情奔逝的岁月长河,终于可以刀枪不入。

      故事的最后,到达阿斯克尔家、正在做客的云轩感觉到一阵隐隐有些熟悉的东国力量,伊恩翻书的动作一停,顺着他视线的望向窗外:“那个方向是……奥莱西亚领?”

      与此同时的奥莱西亚领,担心儿子却不能联系、只能命人默默守着他汇报近况的洛维娜,见到非常稀奇地脚步匆匆、像是一路跑上楼的管家路易斯有些气喘又难掩惊喜的狼狈的模样,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夫人,是少爷、亲手写的家书……!”

      你不曾放弃、深爱着世界,而世界也终将予你温柔。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世界予你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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