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初小记》韩欣儿

10、前传篇（二）

　　秉着多与晋氏家族结交的原则，我成功地打入“敌人”内部，每回去洛阳都会拉着父亲去晋家走上一趟，颇有投靠敌人的打算。晋炎多半时间都在学习先生教授的知识或是跟着武师傅练武，而我就在边上吃着小点心，偶尔鼓个掌捧捧场。
　　上一世活得兴许有些累了，这一世不那么努力做个普通人又如何？
　　偏偏我忽视了，这一世的出身就已注定了这个想法的天真。
　　这日，我从晋炎的母亲王夫人处得知晋炎被他父亲叫去了书房，就没急着去月湖小树林寻他。恰巧看到奶妈正在给晋府的二儿子晋攸喂食米粥，便想逗弄这个还吐着口水泡泡的小奶娃。
　　我从奶妈手中接过粥碗，照她刚才的样子舀一勺，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在晋攸渴望的眼神下，我镇定地将勺子送入了自己的口中，重复了几个回合后，惹得晋攸在一边直哭。即使晋攸哭泣的声音很小，但也耐不住他一直哭呀，要是将那些长辈给吸引古来那还了得？于是，我又乖乖地给吹凉的米粥喂他，很快，小孩就止住了哭泣，还笑呵呵地看着我。
　　小孩子真好玩，我想。
　　晋炎从不远处跑来，看到我的动作，眼神稍许暗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快到无人察觉。“璜儿，你终于来了！”他将我拉到一旁，背对晋攸，捏着我的脸颊笑道，“今天父亲将我介绍给了他的一个幕僚，你说我是不是得到他的认可了？”
　　每回见面都捏我的小脸蛋，直到我稍显婴儿肥的小脸通红方才放手。
　　我当然也不会忍气吞声，可无论怎么手脚并用也奈何不了身材比他矮小太多，每次撒泼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
　　“哼！”我双手团起自己红肿的脸颊，不能因为我肉多就这样对伤害我呀，更何况，我又不止脸上肉多，全身胖地很均匀好不好？
　　“昭叔叔肯定是这两天眼神不好才认可了你呢！”
　　晋炎并不在意我的嘲笑，只顾继续道，“今天老夫子给我放了天假，走，炎哥哥带你去城里玩玩？”
　　我，当然没理由拒绝，每次父亲来洛阳都是忙着商讨各种政界事宜，他为曹家付出了太多心血，根本没有精力带我在洛阳城里逛着；而母亲基本足不出户，也不放心护卫带我出去。这时候
　　晋炎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既拉近了我与晋炎的感情，又可以在街上到处逛。
　　怎会拒绝？
　　我让身旁的侍卫去向父亲报行程，就跟着晋炎往外走了。
　　天真已久，丝毫不知此次洛阳城内的露面，等待我的会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阴谋。
　　是这一世的父母，给予我新生，给予我爱护。可对于魏家其他人，对于整个皇室衰荣，这些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只想在这一世安逸的活着罢了。
　　我却忘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与晋炎身边都跟着都众多护卫，按理说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恰巧洛阳城今日太过热闹，又恰巧一匹飞奔的快马将我与他们阻隔，等现场状况安定下来，我已脱离护卫队伍，不知身在何方。
　　年仅四岁的孩童独自走在大街上，即使洛阳城的治安相当好，可自古以来哪个地方会没有烧杀抢劫？或许有些可笑，就是在数以万计人流量的洛阳大道，我被掳走了。没有人注意到墙角边上那个看似等人的小孩是何时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
　　四岁的躯体，比起那些四肢健硕的大汉，我毫无悬念败下阵来，任由其迷晕捆绑。
　　等我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对当下政治形势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不存在任何与外界沟通的途径。被困于密室的这段时间，除送饭的小姐姐每日准时出现，我没见过任何人，而这个小姐姐是个聋哑人，不管我如何与她交流，她都没法给我回应。
　　我开始大哭大闹，却没有谁会来理会，整间密室，只有自己的回声萦绕。后来，我也放弃了哭喊，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孤单中伴随着越来越深的绝望，不知道在这里还要待多久，密室仅靠数支息息不灭的蜡烛维持维持一丝光亮。
　　我手脚并用，向送饭的小姐姐表示自己想养一只，活着的小动物。即使它无法与我交流，可至少能减轻每日独自一人在密室中的的孤独感与无奈感。可她无法辨识我的想法，或是看出我的意思，却无法做出承诺，只能选择无视。
　　绝望，恍然间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
　　我为鱼肉之时，只能没有昼夜地等待奇迹出现。
　　为期两个多月的禁闭，我终于迎来了英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父亲。当他打开那扇大门，光线照入密室的那瞬，他像美剧里的超级英雄一般向我走来。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腿，“阿爹！你……终于来了！”我流着眼泪，排斥这段糟糕地经历，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可，为什么一走出来会是深宫内院？
　　为何，我会被关在皇宫？
　　抬头看向身边站立的身影，似是感觉到我的呼唤，父亲将我抱起，在我耳边悄悄说：“阿璜，回家再跟你解释。”
　　父亲带我离开了这个锁我两个月的皇宫，夕阳下，我们的身影越拉越长，回过头，宫门在我的眼中也越变越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路上没有人来阻拦我们，只是宫里的人好像比我上一次来时少了很多。
　　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泪眼飒飒地转头看向这个抱着我回府却一路沉默的父亲，“阿爹，你为何不早点去接阿璜？我怎么会被皇上关着？”
　　父亲奈不过我不停往下落的眼泪，在我百般要求下道出了来龙去脉。
　　他向来疼我如宝。
　　少帝魏芳想通过我牵制住父亲，当然对于他们而言，结果也很成功。太后与晋懿里应外合，趁着大将军魏爽与魏芳一同前去高平陵祭拜先祖时，将最近把控朝局的魏爽缉拿于高平陵。而父亲向来受到魏家众人的推崇，他的选择也会影响很多魏氏族人的意见。魏爽再怎么祸害天下，可是那毕竟都是为了魏家的利益，大权一旦被他人夺走，魏家将重创难复。
　　可偏偏此番他们将我控制，父亲在家族利益与儿子之间徘徊，最终还是背弃了大将军魏爽。即便父亲没有直接参与这一场政变，可只要他没有否认晋懿一派的观点，魏爽集团就将缺少本家的支持，只会陷入孤立无援。
　　这一步棋，我知道不会是皇宫那个只知玩乐的皇帝魏芳所能想得到的。
　　谈及魏芳，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每年进宫，都能看到他与妃嫔嬉闹，丝毫不将正事放在心中，权利几乎被魏爽所架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若是魏爽篡位成功，我想没准魏氏一族还能兴起，至少不会比现在差。当然魏爽也并不是一个睿智的领袖，他也并不适合担任一国之主，性格过于冲动，迟早也会害了这个魏家。
　　所以，是晋懿么？
　　那个每每见到，都是满脸笑容，一瘸一拐的老爷爷？
　　这次是晋家利用了我？晋炎在这里面又承担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对不起，阿爹，下次我不会再拖你后腿了。”我垂下头颅，轻声道。
　　父亲丝毫不提晋家与我被绑的关联，“你失踪后，晋炎一直在找你，过两天我们就要回邺城了，明天为父再带你去趟丞相府道谢。”
　　“阿爹，我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