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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几回魂梦与君同(上) ...

  •   这大约是九百多年的旧事了。
      如果有什么人能够活过九百年,想必也已记不得这些旧事。老人们回忆东西都喜欢拣最鲜亮、最美妙的那一点来反复温习,每温习一遍,就依着自己的习惯再添上几笔。原本那许是寥寥几笔的简单往事,数十年后,便描画成了传奇,再过百来年,传奇又演变成了神话。
      九百多年前的月亮,不见得比如今的更圆;九百多年前的日头,也不见得比如今的要高。惟有那九百多年前的人们所遭逢的爱恨恩怨,或能与今相同——那也是前世今生两茫茫,你不能听他亲口告诉了。
      就在九百多年前那个晌午,那个叫做展昭的男人,跟踪着一个刺客,来到一个叫做安平镇的地方,走上了一座名为“潘家楼”的酒楼。
      刺客落座,他遂也落座。座在北面,刺客在西,他的一团心神便也悬系在西。
      那繁华的市镇,喧嚣的人群,都于这展昭无关。他不识得谁,也无心享受什么美酒佳肴。他坐在那里,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线条繁复的画卷中,角落里单调的一点描白。
      如剑在鞘,光华尽敛。你不能不称他英俊,然而这年轻的旅人望定一处恍若出神,英俊脸孔沾满了匆匆的风尘。
      楼梯碎响,楼上人纷纷侧目。只是一瞬间被吸引,再正常不过的好奇。那展昭素常警觉,他才端酒杯,兀自独酌,此刻听见响动,便转过目光。
      于是与众人一起,看见了——那个白玉堂。

      “停停停——STOP!”秦襄搡了韩天雷一把,打断了正在叙述的故事,口中道,“这段你在哪部剧里看到的?我怎么没看过?”
      “不是电视剧。这是原著小说里的情节……”韩天雷笑眯眯盘膝坐地,道,“难道你连耽美同人都看了,却没看原著小说?”
      秦襄泄气道:“……看了。”
      “那怎么……”
      “……大概是跳过去了。”
      韩夫子天雷闻罢此言,左拈《七五》碟片兮右托《北宋风云》,态疏狂兮性含章,蔼然一笑兮镜片反光:
      我说秦兄啊,汝固曾阅文百车,汗牛充栋,东方朔望之亦生愧也。然汝素skip而吾惯scan,是以精深未必及汝,而泛泛胜于汝也。
      秦夫子仰首长喟曰:吾生也有涯,而学海无涯,以有涯就无涯,奈何?——话说这段提到的刺客又是哪个?来来来,天雷兄莫要藏私,且与吾分解则个~~~~
      那韩天雷便正衣冠(阿迪T恤)、推眼镜,请过一册青史在手(《龙图耳录》);翻古卷(1981年出版的是够古了)、点翰墨,评取千载旧闻是非。
      只听他稍蹙如墨浓眉,且启温然薄口,缓缓言道:“那人姓项名福,是个‘二’得可以的极品刺客。”
      秦夫子奇道:“此话怎生作解?君不闻古之勇者,感怀报士,‘二’之可也。”
      韩天雷摇爪道:
      NONONO,秦兄有所不知,那项福,原是个耍拳棒卖药的褂子行,时运不济招惹人命官司,幸而遇见一个好人相救,脱出牢笼,又得赠盘缠,乃是教他往京中去求取功名,却不料此人路遇安乐侯爷,乘势依附了权贵。此其“二”之一也。
      安乐候庞昆,国舅也,其姐庞氏赛花乃仁宗贵妃(秦襄乱入:这个女的我知道……),父亲庞吉便是这《三五》一书开门的BOSS。惜哉BOSS之子未有BOSS之能,只会糜烂烧钱发大梦、强取豪夺搞女人——这哥们儿见项福斯人生得雄壮,便欣然收在身边以为爪牙。后庞昆在陈州胡为事发,包公奉旨查赈,嘿嘿,这庞昆焉能不惧,以为派个把勇士把包黑子了结在路上,便一了百了了。
      秦襄摇头叹道:“其实这位也挺‘二’的……这段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可是《包青天》电视剧里有过?”
      “没错,改编挺大的,原著里的项兄,反射神经忒长。那南侠客展昭在安乐候府后花园听得他们定计,屡屡飞过项兄头顶,摘他的帽子试他的武功。项兄还道风大,直视该人猿泰山为无物,此其‘二’之二也。”
      “身为刺客,未有潜踪暗行之自觉,高头大马上路,白日酒楼吃喝,还遇上故人来个喜相逢,就差执手唱个双飞燕了,深怕旁人不晓得他是哪个。此其‘二’之三也。”
      “呃……敢问跟他喜相逢欲唱双飞燕的好汉是……”秦襄挤眉弄眼兀自压榨着芝麻绿豆大的回忆。
      “噢~~~~~~~”韩夫子轻摇书本如羽扇,温然笑道,“就是那个白玉堂嘛。当年救下项福的就是他亲哥,故此二人认得。”
      秦襄的脸瞬间黑了。
      韩天雷忙一手揽了他肩,拿书给他扇着,体贴道:“夫子何故冒烟?”
      秦襄郁闷道:“江湖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韩天雷笑道:“那白玉堂当年,必也是这般想。”
      ※ ※ ※
      却说当年那白玉堂步上楼来,一身白晃着一楼子世人的眼。关于他的相貌各种版本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是少年英杰,有人说是年少焕然,总之就是年纪轻轻一个帅哥,这是不会错的。
      其实各花入各眼,很多人看到这白衣少年,感慨个两声艳羡一阵,也就忘了。那少年人平生就露着脱俗,谁瞧见了不羡慕呢?也有一个人,素常也是夺人眼球之辈,见了他,忽然就留意了。
      ——对,我说的,就是那展昭。
      展昭碰见这白玉堂是意料外的事,他是为保护包公而来的,这是桩顶大的大事。他又是个处事细致的人,本不当被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扰了心神。可是他毕竟分了心。
      你看这书上所写,是多么美好的一串镜头——
      那展昭听见那楼梯响动,他闻之侧目,他看见那人步上楼来,慢慢地出现。
      他先是看见他的脸,那脸孔好似画卷里才有的青冥云上仙,他自然是惊艳。他猜测这样的人必是穿罗挂素,要淡淡的颜色,不能太明丽,不可太俗艳,就像托色远峦、妙绘浮云,意在飘渺,若随手配上大红大绿的花花朵朵,就败了这幅不宜亵玩的画。
      那少年慢慢走上来,果然是穿白挂素,干净得扎人眼。也是一种高傲,也是一种热烈。
      他看他这般迈步前行,步风虎虎旁若无人——这少年大约早惯了旁人这种或艳羡或欣赏的目光,他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个满面风尘的独行旅人。
      那旅人却一直在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看他与人作礼,一颦一笑不卑不亢,惟有父兄珍爱自幼调教,才得有这样的风范。
      只是……他妈的怎么饶得他行这一礼的人却是那背插“二”字大旗的刺客兄呢?
      ——郁闷!!
      曾几何时这展昭的心已分了。他的神再没聚在项福身上,那项福只是这红尘相遇酒楼一场人生大戏里的一个陪衬。他是因为白衣少年认得这项福,脑子才转回去,才又想起这项福来——就像一个本来要拿牛奶的人,眼睛都望着《江南早报》去了,他甚至记得了那天的头版大字儿写了啥,却拎着原来的空瓶就回了家……
      呃……
      ……
      韩天雷,你怎么不说话了?
      ……
      雷子?雷子?……
      ※ ※ ※
      “雷子,你怎么啦?”秦襄摇晃着韩天雷。
      韩天雷盘坐在地上仿若出神。他的姿态很像一个入定的老僧,他的眼神却空空地透过镜片,正对着秦襄……不,是仿佛穿过了秦襄,远远地投向某一个秦襄看不见的地方。
      “雷子!雷子!!”秦襄嚷着双膝着地,跪在韩天雷面前,脱掉他的眼镜,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猛晃,“爱妃你不要吓朕啊!这是让人给煮啦?”
      一只瘦削修长的手忽然迎面扣住了秦襄那只手,十指交扣,微微着力,一寸一寸带着它往下移。
      “没事……”韩天雷道,“别这样晃,我晕。”
      “你刚才说着故事突然走神儿了!”秦襄抽回爪子,捞过桌上的沙拉碗,“吃两片西瓜定定神?”
      “不用。只是我不喜欢这故事,所以回忆起来颇费脑细胞。”
      “不是吧?”秦襄一屁股坐倒,一边儿往嘴里填塞水果沙拉一边道,“我看你讲得蛮投入的,滔滔直似黄河决堤浊水东流,大好的河山转眼汪洋,皇宋东京都盖到泥巴下面去了,朕站在齐鲁之巅满目荒凉空怅惘,却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韩天雷笑一笑道:“秦襄,你看这些,是不是因为团里又要出《三侠五义》的COS?”
      “唔……是啊。”
      “耽美的?”
      “流行嘛……”
      “若我也参加,你觉得我能出谁?”
      秦襄狞笑道:“爱妃你天生丽质祸国殃民,那些粗蠢角色都不适合你,你不如反串该剧第一美女贵妃娘娘庞赛花吧。”言罢,他兀自仰头哈哈哈大笑了半天,笑得满口的西瓜沫子乱飙。
      秦襄笑罢又继续塞,含混着口齿道:“对了那段后面又如何了,你还没说完呢”
      韩天雷摸回眼镜戴好,霍地站起身来:“后面我确实不记得了。”
      “你干啥啊?”
      “回家,我妈等我吃饭。这一节在《龙图耳录》第十三回,皇上自个儿抽空御览吧!”韩天雷吐出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时,手已经放到了门把上。
      他停了有三四秒,才又开口道:“你玩归玩,别忘了看英语。”
      说完,他一拧门把开门出去了。
      剩下满嘴西瓜汁的秦襄干瞪着一双桃花眼,隔了半晌,突然将一口红水喷了出来:“我靠!耍什么脾气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几回魂梦与君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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