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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运的安排 ...

  •   初雪二十四岁本命年这一年三月,成了孤儿。妈妈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因脑溢血过世,相隔数年,爸爸又骤然去世,死因心肌梗塞。都是去得突然,初雪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会上。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虽然还有一个早早嫁人的姐姐,为她操心,但是初雪觉得自己快撑不过去了。

      爸爸的葬礼在老家石桥镇的村庄里进行。连着几天,初雪浑浑噩噩,整个人像她出生的季节的叶子,轻飘飘似要脱离树枝。

      姐姐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几次哭到昏过去。初雪捧着脸低声啜泣,泪如雨下,本身是个文静的性子,连哭都是静静的,痛也静静的。

      湖南的春雨,连绵不断,一片悲伤的天,无穷无尽。出殡那天,天却放晴了。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好兆头,初雪和初霁大有福荫。

      这一天,初雪又见了凌引,他的表哥。

      初雪的外婆曾收养过一个孤女,叫沈静,带在身边抚养了两三年,在这期间,她和初雪的妈妈特别投缘,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后来这个沈静被本族亲戚长途跋涉寻过来领回去,婚后又辗转迁去了广东定居。

      初雪的妈妈去世时,爸爸极度痛苦,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又加上还得忙于生计,无奈把初雪送去沈静阿姨家寄养了一年,在那上了一年学才接回来。

      村里的老一辈围着茶桌纷纷议起那段旧事,嗟叹命运。

      凌引年纪比初雪大半岁,曾有过一年的同窗交集,虽然记忆久远,但也不陌生。凌引一直个子比较高,他比班上男生高大半个头,初雪也是班上女生中最高的。

      现在的他修长挺拔的身型,穿得工工整整,黑色波点衬衣,黑色西装外套,手腕上戴了一只卡地亚的手表。

      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略略扬起,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把人衬得刚强中有些魅惑,生得这个模样,走到哪里都出类拔萃。

      他能说会道,特别有礼貌,特别招秦家长辈喜欢。他天生就是那种拽酷起来六亲不认,和气起来老少咸宜。但是初雪和他的交流只限于一句礼貌性的“表哥”,就再没言语交集。悲伤像一个重重的壳包裹着她,与眼前的世界隔离出来。他们,原本年少接触的那时候关系也不友善。

      爸爸已入土为安,还有些村庄里的道士和族中长辈上山在树林中议论着什么。初雪顺着山中的林荫小道拾阶而上,两旁的枞树枝条轮生,翠绿欲滴的针叶静静地透着春寒。

      找了个空的地方钻进枞树林,旧年堆积的昏黄的枞树叶踩上去像松软的棉被一样。鞋子也沾不到泥土,只是下过雨很潮,空气里都是凝重的枞叶味和春雨味。她仿佛小时候一样身轻如燕,弯着腰在细密的枝桠下像猫一样。

      一会,她就穿到了另一条小道上,小时候父亲曾带她走过几次,熟悉这片山头的人才知道这条小路。

      说是小路,其实是枝繁叶茂中的一条缝隙,只不过每个走过这里的人都会自觉地将杂草清理,就成了一条隐秘的路。这儿地势高,顺着路走到一半就能眺望山下的整个村庄。

      忽然一阵刺骨的山风猛烈刮过,她的发丝在风里四散,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抬眼看见凌引正处于小路的上头,居高临下地默默望着她。

      他隐在枞枝中,露出俊艳的一张脸,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是迷路了吧,想逛山景,阴差阳错走到了这条道上。

      初雪没有和他打招呼,转身往回走,瘦瘦的身型,夹在树荫里,像枞树的针叶一样,细细小小,却莫名地倔强。

      凌引跟在她身后走,不时伸手折一截杂草,悄无声息地冲她掷去,只是怎么使劲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下山以后,回到村庄里初雪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凌引,听说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就走了。这穷乡僻壤的,也不合适他那么矜贵的公子久留。

      村庄里的老人就喜欢自以为有远见地为年轻人出谋划策,尤其是婚姻的事。族中的长辈就有人出来做代表与凌引谈他和初雪很般配这样的话,想撮合他们亲上加亲。二十四五的年纪,踏出大学门槛步入社会才没多久,而在这石桥镇,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

      初雪虽然从十一岁开始就逐渐褪去活泼娇气,然而内心与九年前一样青葱,即使生离死别经历了几次,也没有失了灵气。

      想要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像村口的紫草花田一样,生机勃勃。只有这样,离去的人才能安心离去。

      村庄里的老一辈,初雪只喜欢锴爷,一个风趣又会烙馅饼的老头,还会说鬼故事,就是不会说别人闲话。

      初雪继承了父亲在城里经营的自助餐厅和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姐姐分到父亲所有的存款。葬礼结束后,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回去了,初雪和姐姐也离开了小村庄。

      最可怕的时刻就是葬礼之后,切身感受到那个至亲的人真的不在了,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父亲母亲的遗像都挂在老家的房子里,初雪仍然感到恐慌。一个人呆在家,一到晚上,就失眠,把屋子里的灯开得通亮,仍旧害怕。怕冷清,怕鬼魂,怕做噩梦。

      父亲的遗体最后一眼她并没有看到,锴婶拼尽全力张开双臂箍住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听说父亲盖棺时,脸脱相了,只剩个框架,炭黑炭黑的,挺吓人。初雪光是听他们议论,心就抖了。

      自己最亲的人,最后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鬼故事。初雪想听又不敢听,第一次希望真的有一个阴间存在,父亲母亲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这段时间,餐厅里一直都是店长林薰一人管着,干脆把林薰叫来家里留宿。初雪每天呆滞如木偶,做饭打扫都是林薰忙里忙外。

      林薰命令她:“出去玩,出去旅行,要么出去相亲也行,年纪轻轻,漂漂亮亮,要不谈个恋爱吧。”

      初雪说:“谈什么恋爱呀,别人都不喜欢我这样的,我是个无趣的女人。而且现在我不能花费太大,旅行太贵。”

      林薰鼓励她:“别啰嗦,去一个你最想去的地方,治愈你痛苦的灵魂,然后回来该干嘛干嘛。这么些年,你也没有大手大脚花过钱,花掉一点积蓄,让自己享受一下金钱的乐趣,才能有好好工作的动力。你喜欢海,去看海吧。”

      初雪先是返回石桥镇在锴爷家住了几天,然后狠了狠心,买了飞去塞班岛的机票,订了海边的豪华酒店。塞班岛,有七色海的地方。

      以往都舍不得花费太大,工作也抽不出时间,不料此番踏上心怡已久的旅程,满身孤寂和痛楚。还好餐厅有林薰顶着。

      塞班的天气,温温热热,沙滩细腻得如面粉一样,洒在皮肤上感觉都很温柔。海水在太阳光底下,仿佛一块巨大的彩色玻璃,用手撩起水花,又像透明的果冻。初雪喜欢海,喜欢有水的地方。

      一天晚上,她的酒店房门突然有人来访。

      凌引。那个由一个久远的故事而羁绊表兄妹关系的哥哥。

      “你怎么来了这,沈阿姨让你来的?”初雪立在门内,百褶裙摆垂在脚裸以上的地方,露出一双纤细的脚。

      “是啊,我也不想来啊!我知道你也不想见到我。”凌引似笑非笑,眼瞳乌黑发亮,透着精光。穿了一件白衬衣,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架项链若隐若现,左耳上的单钻石耳钉亮闪闪的。

      初雪平静地回答:“没有呀,我们又没有仇,你想多了。”

      “这么多年,你见到我依然这么没有礼貌,而且仍旧是我的麻烦。”凌引记忆里,初雪就从没有称呼他一声“哥”,这让他对眼前这个模样清丽的表妹,打心里生气。

      初雪淡然一笑。

      “怎样,跟我走吗?我妈的主意,并且她和你姐通过电话了,不然我也不可能找到这。”凌引说着,目光向房间里瞥了瞥,:“酒店房不错啊,过得可以啊!一个人?”

      初雪讶异:“当然是一个人,带我去哪里?”

      “没有男朋友呀,当然是去我家啊……”凌引顿了顿,:“我妈让我接你去我家玩段时间,正好我也来度个假。”

      “沈阿姨,她身体还好吗?”

      “还好,就是腿脚不爽利,所以,她没有亲自去石桥镇,而是派了我去。那,哪天走?”

      “三天之后吧。”

      “好,若你需要我的照顾,就请你现在去把我的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一下,总得有个联系方式吧!”

      “谢谢,我不需要照顾,微信好友可以加。”

      “好,晚上方便的话一起吃饭?怎么说也是亲戚,久别重逢,得吃顿饭吧。若是你不想欠我的,可以AA。”凌引自嘲地笑笑,这表妹真是老样子,独来独往的怪胎。

      “好。”

      晚餐,找了一间人不多地方不大的西餐厅,重点是安静。凌引换了深色衬衣,搭配深色牛仔裤,双手插袋,潇潇洒洒。

      “你很高啊,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一个妈生的。”凌引目测了一下初雪的身高,到他的肩膀。

      “你有酒窝,我没有。我一直都算长得高的,只是你忘了。”初雪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洁白的连衣裙,恬淡的表情,像塞班岛上空透着霞光的云,令人向往。

      两个人边吃边聊,凌引外表冷峻,性格却算开朗的,初雪稍微显得沉默。

      “你比小时候好看。”凌引说。

      初雪微笑了一下:“谢谢,看来这顿饭不用我AA了。”她记得他从来不和长得不好看的女生说话,他说他没有耐心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在美。凌引,是超不友善的人。刚好,他对初雪也是同样的评价。

      “当然,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请你吃饭,那我妈会很高兴的。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你有女朋友吗?”

      凌引似笑非笑:“有一个啊,昨天我上飞机之前刚分手,应该说是前女友了。”他说得真轻巧,像玩似的,仍然玩世不恭的模样。

      初雪应了一个字:“噢。”

      “怎样,那年转回湖南上学后有怀念过广东的生活吗?也对,你应该不会怀念的,你在广东过得并不愉快。”凌引忽然一本正经提起当年。

      “你已经替我回答了,我不喜欢念旧。”

      凌引耸耸肩:“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你说话也依然难辨真假。”

      突然间,熟悉的火药味又来了。

      “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不会又像在村庄里听到老人的怪话一样,像龙卷风一样消失了吧。”两人沉默了片刻,初雪淡淡地说。

      凌引举到嘴边的玻璃水杯又放下:“你们村里的大爷大娘太可怕了,我差点成了人质。”

      “他们撮合你和我,你觉得是要把你卖了?”

      “说到这个我就很纳闷,只要我和你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就有人撮合我们,当年是同学,如今是你村里的人,可是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更不用说和我有点什么别的。”凌引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不确定是不是他妈妈也有这方面的意图。

      “我没有觉得你不好啊!”初雪淡定地看着他。

      凌引愣住了,和初雪对视了片刻,她的面容从来都那么镇静,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他抓起水杯喝了几口柠檬水:“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差点信了。”

      “大爷大娘都很淳朴,他们只看到你文质彬彬的一面。”

      “妹妹你的意思是我的另一面是什么样?那种情况下我不严肃礼貌,我怕被打。而且,你没瞧出来我和过去判若两人吗?可是,多年不见,你就能看透我另一面?更何况我们也不算很了解。”凌引有点激动,语无伦次。

      初雪将盘子里的牛排切了一小块,送入嘴里:“我们不是不了解,而是我这样的乡下丫头,你懒得理。”

      “你真是会记仇!”

      “女人对讨厌自己的人,有着永恒的记忆。”

      那年凌引因为叛逆被学校老师教训,回到家里又被他爸爸狠揍了一顿,他赌气从家里跑出来,想到学校的男生宿舍借住。正是黄昏时分,在宿舍区迎面就遇上初雪。夕阳残留些许余晖,挂在宿舍区最高大的老树树梢上,像块金灿灿的大丝巾。初雪多了解他的生长环境,不用看也能知悉他的遭遇,她默默地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姐姐从湖南寄给她的米糕糖递到凌引手里,他望都没望她一眼,接过糖就和她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啪地一声丢进一角的垃圾桶里,准确无误,像投篮一样。从这一刻起,两人的恩怨就此无声地展开。

      凌引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又说:“我怕了你了,仍然这么不好惹。女人不都是应该善于撒娇卖萌、温顺点才可爱吗?像小兔那样。”二十四岁,也许很多人都会管叫女孩,但是在凌引的意识里,满了16岁,统称女人。

      难道他在说他的初恋女神吗,她也不是甜美可爱型的呀,她是御姐型。

      “正因为我不是会撒娇的小兔,所以你丝毫不用担心大爷大娘跟你提的事,在这方面我和你,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初雪将刀叉放下,发出与西餐盘碰撞的细微的声音。

      这件事,算是有个交代了,免得接下来的相处像那年一样彼此尴尬提防,曾经就有很多同学传谣言说初雪喜欢跟在凌引后面。

      他话锋一转:“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你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如果你擅长记忆,也许对他有印象,陆麒,比我们高一个年级,眼睛大大的那个。”眼神发亮,他也不怎么吃东西,光喝水,话倒是不少。

      “我猜你已经和他介绍过了吧,我当然记得,和你最要好的两个人,陆麒和郑新桐。”初雪头也不抬。

      凌引无声地笑笑,手扶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初雪。

      他的确那天在石桥镇见着初雪,就和那圈哥们说了:表妹越长越好看,有点惊艳,鹅蛋脸,五官精致,生得白白净净,个子高挑,安静得出奇。

      陆麒听了表示有兴趣,是他理想型,而且陆麒是这圈哥们里最靠谱的一个。

      “很正常,我也和闺蜜说过你,我又见到了最讨厌我的人,一个手长脚长、有酒窝的表哥。”初雪直言不讳,她也和林薰提起过的。

      “腿和脖子都很长,你难道在说长颈鹿吗?”

      “有默契哦,她一听就叫你小鹿男。”

      “好啊,有意思,那我们就相互成全一下彼此的朋友。”凌引的笑意变得狡黠。

      “可以。”

      “广东有没有你还在往来的同学或朋友?”凌引问。

      “没有,在广东的同学,现在唯一联系的就是你了。”初雪在广东工作的同学基本上只有同学聚会时说说话,算不上交情,她也不愿意和人冒然接近。

      “是你不愿意与人打交道,你是那一年我们那个班的班花,很多人都记得你。不过不打扰他人的生活,算是一种修养吧。你不爱和人打交道,也不爱笑,怪怪的。”

      “嗯,有人说过,我一人一世界。”初雪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该闹腾的时候,她也可以很疯。

      “那时候我妈怎么劝说你你都不肯住在我家里,坚持要住校,而我妈认为是我的问题,觉得你是讨厌我才这样的,逼着我和你搞好关系。”

      “因为这样才讨厌我的?”

      “当然啊,给我添了好多麻烦,我哪有空嫌弃你从哪来的,我根本管不着这样的事。”

      也对,凌引那时候真的大忙人,忙着追女神,忙着打架,忙着逃课,班上经常不见人影,哪有这闲心在意我是打哪冒出来的。初雪想。

      凌引不等她回话,又问:“你那长时间独来独往,不觉得孤独不觉得难受吗?”

      “我就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呆着,自在,孤独两个字不足以诠释这个。”

      凌引不过是觉得她的性情是郑新桐那一挂的,脸上风轻云淡,永远看不出悲喜,显得旁人的喜怒哀乐多余而可笑。即使是刚丧父,也没瞧见初雪失魂落魄失了颜色,依旧清新得像白色的百合花一般。人若其名,初雪,白色很适合她,飘逸灵动,衬得她肤光似雪。

      她一直是美的,十五岁的她就很亮眼了,刚转入他们班,被班主任领进教室,瘦弱素净地站在讲台上,三言两语简短地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注目。她就是太孤僻太安静,这样的心性在那个年纪不招人喜欢,如今她爽朗些了,话也多了很多,那孤静的脾性就成了出尘孤傲的气质。

      “你在广东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我觉得我要是没有朋友会死,整天孤零零一个人,生无可恋。”

      初雪思索了片刻:“有一个游戏网友,大学时候就在一起打游戏了。”

      “没见过?”

      “嗯,没见过面,也没见过照片,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她只知道是他是男性,26岁,祖籍也是湖南。

      “什么也不知道,算什么朋友,小心被拐卖了,说不定是个沉迷游戏无所事事的中年大叔。”凌引不爱打游戏,连微信朋友圈都不爱发,但是郑新桐和陆麒喜欢打游戏。

      “我们经常都一起打副本,偶尔也在游戏群里或游戏里聊天,但没有私下里加过微信,我们有对方的电话号码,只是都从来没有打过。”初雪一口说了这么多,声调柔和得像店里的轻音乐,凌引瞬间就明白了。

      他问:“游戏cp?”

      “算是吧。”

      “网恋啊?”

      “嗯。也不算吧。”承认又否认,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该属于哪个范畴。

      “你倒是大胆,什么年代了,还网恋,都是奔着一夜情去的。”浪费资源,好好的现实男朋友不找,和手机恋爱。凌引想揍人,若她是凌颐的话,还好他那个娇俏的妹妹就喜欢围着郑新桐转。

      初雪笑笑:“你不打游戏吧。”是啊,他们来自两种生活阶层,即使是游戏里,凌引也是人民币玩家,和她的游戏cp“可乐加冰”一样是大神。

      “嗯,我就爱爬山,打球,喝喝酒,找女孩子玩。”

      初雪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眼神,什么找女孩子玩,分明就是泡妞。

      凌引明白她的意思,直接高调地说:“女性朋友,或女朋友,都不少。”

      “坏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我不否认,妹妹。”

      嗯,看他的脸,总觉得眼睛里有光,暧昧的光,嗅女人的光,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嘴角很性感。大眼,高鼻,宽唇,组成了一张男性荷尔蒙爆棚的脸,弥漫着坏男人气息。在塞班岛这样风情浪漫的地方,坏男人气息已不需要收敛,更或许是优势,吸引女人的优势。

      凌引又问:“你准备接手你爸爸的餐厅?我听到了我妈和你姐的电话,……之前你都做什么呀?”

      “是。我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勤工俭学,身兼数职,像模特、家教之类的。”初雪不愿意仔细介绍,事实上她当过模特,当过剑术教练,卖过化妆品,做过绘画家教,在爸爸餐厅里帮过忙,忙忙碌碌,从未停歇。眼前这个自小就衣食高人几等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哦,这么拼。”

      “嗯,你在做什么?”

      “我和陆麒、新桐合股经营一家小外贸公司,混日子过。我哥已经结婚了,和我爸一起做事。凌颐学服装设计出来,现在自己成立了个工作室,弄了个自己的服装品牌。你做过模特,和她应该有共同话题。她那时和你关系还不错,见到你应该很高兴。”

      “我会自卑的,我一事无成。她小小年纪,都当老板了。”

      “你马上就是餐厅老板。”

      两人相视一笑。最后走的时候,当然是凌引买单。初雪也没有和她犟,少年的她可是什么都会和他算个清楚,不肯吃亏也不肯占便宜,尤其是金钱上,界限分明。

      之后的三天,他们各自享受在塞班的度假,没有再约见。最后一天假期的晚上,凌引回酒店时,再次透过人来人往发现初雪的身影。

      她这一晚的模样,看呆了他。变化真不小!

      耀目的红唇,修身的连衣裙长至小腿,端庄优雅,做过模特的人走起路来,姿态确实耀眼,肩、腰、腿乃至足尖,通体挺拔得像只天鹅,高贵婀娜。

      当她大步流星走过,只见她的连衣裙颈后开了一个深V直至腰间,裸露出大面积凝脂般的肌肤。那薄薄的冰肌玉骨,隐隐流动着冷艳的气息。

      果然是走过猫步的女人,想文艺就文艺,想性感就性感。看样子是去赴约?漂亮的女人都不简单。

      第二天,两人一同前往机场,飞往香港。有趣,两个人都穿了天蓝色的T恤,戴棒球帽。

      初雪像是严重缺乏睡眠,在飞机上全程都在睡觉,歪歪倒倒像柔若无骨似的。凌引眼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初雪头倒向自己,特地将自己的身子向她挪近一点,想让她有个支撑点,然而她又自然而然倒向另一边,苦苦地用手肘撑着头。

      算了,任她像棵风中摇摆的树。

      凌引瞪着她,闲来无事,把她的睡态悄悄录了个小视频。

      他俩到了深圳机场,正逢瓢泼大雨,电闪雷鸣,还好凌引早已安排了他的司机陈洛在等候,初雪坐上车又沉浸昏睡之中。

      真没见过这么能睡的女人,雷都打不醒。

      到了清岩。沈阿姨家里早几年已重新装修,客厅的水晶灯璀璨夺目,暖黄色的灯光填满了每个角角落落,窗帘和楼梯都是咖金色,无不充斥着华丽感。

      沈静阿姨携全家在等候,这般隆重,令初雪有些受宠若惊。

      沈阿姨年纪比初雪妈妈大几岁,保养得很好,好多年没见,仍旧没什么变化,皮肤光滑,没有什么斑,慈眉善目。温柔的妈妈都是别人家的。

      她走上前抱住初雪,激动得喃喃自语,眼里有热泪。凌叔叔中等身材,严峻的一张脸,除了眼睛含带笑意,其他部位仿佛不参与表情工作,好在仍然从眼神里能看得出他对初雪的到来表示欢迎。十五岁时见到凌叔叔,初雪很畏惧,如今她很坦然,果然成年了才能胆肥。

      凌引是家里长相最精致的,哥哥凌枫与他长得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个子也比凌引要矮很多,斯斯文文,戴副眼镜,如同复刻了凌叔叔的神情,坐立都一板一眼。或许,这就代表着这个家里的权威。

      妹妹凌颐的五官和凌引略微相似,但相比起来,像是临摹画,凌引才是真迹,他无论脸还是身型,都精雕细琢一般。嫂子喻雯长相平凡,但是端庄大方,端茶递水很麻利。

      虽然家里有管家阿姨煮饭打扫,嫂子仍旧主动忙这忙那,很贤惠。

      初雪虽然早年就失去了妈妈,爸爸忙于生计,难免疏于管教,她学业不出色,但是教养一点都不落于人后。她得体的言行举止,沈阿姨都看在眼里,欣慰于心。

      享用过他们精心准备的晚餐后,凌枫哥哥和嫂子先行离开,接着凌引也走了,兄弟俩每人都置购了别墅分开居住,只有凌颐和父母同住在一起。凌颐扑闪着一对祖传的大眼睛,在这个装潢豪华的家里,有着与之匹配的大小姐派头。

      初雪和沈阿姨聊到夜深,初雪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滔滔不绝。那时候在这边上学一年,她平日住校,周末就过来沈阿姨家吃饭,总是寡言少语,并不像现在这样利索地与人交流。人到参与工作后自然而然会改变。

      沈阿姨说凌引参加完葬礼回去以后,她做了个梦,梦到你外婆和你妈妈拜托我照顾你,所以马上就让凌引去接你过来……

      但是之前外婆和妈妈的葬礼,为什么都没有亲自来参加,只字未提。初雪知道这个豪华的大房子里欢声笑语的背后,也堆积了如海深的眼泪。

      沈静阿姨很和蔼,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看着就有亲近的感觉。若是母亲还在世的话,到这个年纪她会不会也变得温柔?没那么多暴躁?初雪和初霁没少被母亲不分场合地打骂,只要妈妈沉下脸,天空就是灰色的。

      不料,沈静阿姨这样温柔的母亲,会有个暴躁的儿子,顶撞父亲。这父子俩的矛盾由来已久。

      凌引,两天以后再次出现在这个家中的时候,就和凌叔叔在书房低声地争执。

      初雪从未和母亲顶撞过,任凭母亲再怎么过分,她通常一言不发地承受,也不哭,倔强得像枞树的针叶,纹丝不动却安静得扎人,所以母亲的怒火一般要发作几次才能罢休。初雪不知道哪种方式才是对的,只是她觉得为人子女不能顶嘴,而且和大人辩解,永远都说不上理。

      “我们家我大哥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光宗耀祖的那种。我二哥,你应该多少清楚一点,你们曾经在一个班上学,他最爱喝酒泡妞打牌,坏事做尽,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倒数,打架却可以名列前茅,不过很受女生的追捧,现在也还是有很多傻女人倒追他。我,普通得像家里的花瓶一样。你别看我爸骂他骂得很凶,其实骨子里就重男轻女。”凌颐鬼鬼祟祟地对初雪报告一通,她一直都像一个喇叭,随时哗哗哗冒出很多夸张的话。

      但是凌颐也真是不认生,什么都说,或许年少时的情谊还在她心里。不过有人说过初雪面善,容易让人信任。

      初雪住在凌颐对面的房间,以前是凌引住。凌颐也算是好相处的那一类女孩,开朗就是招人喜欢。难得每一次会面,凌颐都会甜甜地冲她叫表姐,以前也这样。这个家里的女人都很和善,男人都不好相处。

      哦,原来凌引不爱打游戏,爱打牌,赌钱!

      凌颐,也不像她说得那样没人注意。初雪回答:“凌颐,你是客厅里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那盏灯若是不开,整个屋子都没有光彩。”

      “表姐,你可真会说话。我是水瓶座,你呢?”

      “天蝎。”

      “哦,我喜欢天蝎座的人。”凌颐的眼神大放光彩。

      原来郑新桐,也是天蝎座。

      那年,凌颐和初雪分享的第一个秘密,便是她爱慕的人。

      她说凌引是好看,但郑新桐是特别。特别孤清、特别傲气、特别迷人。

      还说只要他不结婚,他就属于所有喜欢他的女孩。即使他身边一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那一年的初雪,被悲伤锁住了,而凌颐却提早情窦初开,并且热烈又大胆。

      只要看着他就高兴,就幸福,那是什么感觉?和什么人能谈这样的爱情?初雪从未体验过。

      她的字典里,没有暗恋、单恋这样的词语。偏偏曾有人误会她喜欢表哥。那时候她也不解释,十五岁来到异乡,她的世界不需要有人懂,也不会有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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