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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18 ...

  •   那位可怜的小少爷,在和各式各样的人名纠缠了五个小时以后,终于通过了那位顾问先生的,严厉而又漫长的考察。此时此刻,他的脑袋被一堆中老年人的面孔塞得满满当当,其中甚至夹杂了几张可悲的遗像——
      鬼知道那位顾问先生是从哪里找来的资料!
      但好在,朱塞佩还是遵照他的约定,把泽维尔带到了达里奥位于密歇根湖畔的别墅里。湖畔的风景依旧有些萧条,几艘纯白色的小零星散落在湖面上。岸边的鸢尾萎顿着,枯黄的叶片好像某种裙摆上的流苏,在芝加哥十二月的寒风里起伏不停。
      达里奥的个子依旧很小,满头银发乱蓬蓬的,被肆虐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步伐矫健的从别墅大门里走了出来,然后给了朱塞佩一个极为热络的拥抱。他拍着那位顾问先生的后背,询问他关于家族工作的相关情况。
      朱塞佩斯文的笑着,在点头的同时,嘴里说着一切都好。然后他把作为礼物的红酒和雪茄烟交到了那个小老头的手中,并侧过身来,给泽维尔让开了位置。尽管在唐巴罗内的葬礼上,达里奥已经和泽维尔见过一面,但是朱塞佩还是觉得有必要向他重新申明一下那位小少爷的身份。
      达里奥看到朱塞佩的态度,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诧异。因为他当然不会忘了,就在小半个月前,就在这栋别墅里面,这位顾问先生还紧皱着眉头斥骂泽维尔是个无理取闹的混蛋。而现在,这位无理取闹的混蛋,却已经值得他像对待唐巴罗内那样毕恭毕敬了。
      达里奥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一无所知,但他却非常清楚,朱塞佩毫无疑问的,希望他也如自己那样对泽维尔表示更加的友好。于是达里奥拍了拍自己那小巧的脑门,然后摆出一副热情的笑容。他走上去,用力和泽维尔握了握手,仿佛对此时此刻才认识这位伟大的先生而感到追悔莫及。
      可是泽维尔,那位小少爷,拜朱塞佩所赐,现在已经对这些担任家族顾问的人物有了深刻的认识。他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具有某种虚伪的品行。就好比朱塞佩,尽管他对泽维尔讨厌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可以在床上装出一副为其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的样子。
      泽维尔从心底里厌恶这种虚伪,并且认为那是一种可恶的装模做样。他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因而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吹捧和赞美来自欺欺人。但他却不讨厌达里奥,甚至能从他的尊敬里读出一点罕见的,真诚的影子。
      泽维尔并没有误会他,因为达里奥,这位快活的小个子先生,似乎从未对谁吝啬过自己的好意,也从未对谁抱有过天然的敌视。他是那样的随和,仿佛没有事情能使他感到真正的愤怒。而他的和善也是真诚的,是来自于性格的,毕竟达里奥生来就是一个风趣幽默,温顺善良的角色。
      就算在他为纽约大家族效力的时期,达里奥也很少把生意上的冲突诉诸武力。他喜欢和人谈判,谈一些共同的利益,一些相似的追求,并且循循善诱。他总是有些谦卑的希望获得谅解,或者干脆低声下气的乞求帮助,这种行为使他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多少有些懦弱。可是没有人讨厌他,甚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他那温柔的语气和无害的笑容里软化,并顺着他的意思,达成他的目的。
      但朱塞佩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物,那位顾问先生的温和是一副面具,是他若干年摸爬滚打的结果。朱塞佩的本性就是冷酷的,甚至有些过分的险恶。他对那些丑陋的东西也知道得太过彻底,所以他完全无法将它们统统付之一笑,或者像达里奥那样轻松随意的提起。
      说到底,他那副文质彬彬的外表也不过是行走社会的凭票,阳光下生活的伪装。这层外表经不起任何推敲,更经不起一点的猜忌,但它却一直忠实的反衬着朱塞佩的危险,收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畏。
      而现在,这位表里不一的顾问先生,在为泽维尔点上雪茄烟以后,就和这栋别墅的主人开启了漫长的对话。朱塞佩提到了之前,他和唐吉拉迪诺在联邦饭店的讨论,那个关于“惊喜”的话题。
      他说到,唐吉拉迪诺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似乎打算向巴罗内伸出援手,给巴罗内卖一个人情。而这位极具权势的老人也解释得非常明白,“基督不会管这些事情”。也就意味着,巴罗内因和谈所获得的利益不是侥幸,也不是他的无心之举,更不是他同马尔蒂尼增进友谊时的附加产品。
      朱塞佩很明白的,纽约方面的视线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离开。委员会的许多成员都上了年纪,需要找合适的,可靠的,聪明的人来接替他们的权力。因此,不光是在芝加哥地区,几乎每一个存在大规模黑手党的城市里,都充满了委员会所派出来的眼线,物色人选的探子。
      但他还是对此有些好奇,想要弄明白唐吉拉迪诺抛弃旧友的原因,并想要弄明白他亲近巴罗内的意图。朱塞佩需要请求达里奥,让他去为自己打听一些消息,试图查出委员会在巴罗内的卧底。他要规划这件事情,如果运气好的话,泽维尔将能获得一些新的境地。
      达里奥当然不会拒绝朱塞佩的请求,他决心联系几个在纽约的老友,和唐吉拉迪诺关系不远不近的那种,然后先行打听一下马尔蒂尼的口碑。再怂恿几个依旧活跃在社交圈的人物,去问问唐吉拉迪诺本人是否有退休的愿景。
      朱塞佩对达里奥的慷慨表示了由衷的感谢,然后又说了一些新年时期的客套,一点褐石大楼里的事情。泽维尔听不懂他们之间的,那用意大利语飞快进行的谈话。他只能抓住一些诸如“生意”和“关系”之类的词汇,但对于谈话的内容却彻彻底底的毫无头绪。
      于是那位小少爷,只能可悲的,把注意力又转回了朱塞佩的身上。壁炉里的火苗,把橙黄的颜色投射在那位顾问先生的脸颊,并勾抹出一道浅浅跳动的轮廓。而他那金边眼镜的框架,在火光照耀下晕出一团闪亮辉煌,像极了一颗微缩了的恒星,吸引着泽维尔的全部目光。
      泽维尔,那位小少爷,觉得事情很不正常,因为他无法抑制目光里的热度,正如无法抑制对朱塞佩的热情。他似乎是有瘾的,又似乎是中了毒的,既不能离开那位顾问先生的气息,又注定要被这种气息麻醉,溺毙,直至万劫不复的地狱。他是一个盲目的蠢材,被所谓“爱情”的幻觉蒙上了眼睛,从此心头只剩下一个人不经意的施舍,并为那些微不足道的施舍而回味良久,暗自心惊。
      这感情,真是一种该死的,蛮不讲理的东西。
      泽维尔充满自嘲的,如此归结了以上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得上某种诡异的疯病,然后做出一些无法用理智来衡量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以及这些事情的诱因,却都又带着那么点心甘情愿的成分,抑或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情绪。
      泽维尔对自己的无可救药感到郁闷而又绝望,或许爱上那位歇斯底里的工作狂大叔本身,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这种糟糕的心情持续到了朱塞佩和达里奥在门前道别的时候,那位顾问先生坐上汽车,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起了之前在壁炉边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内容,唯一有些价值的,还是关于唐吉拉迪诺的事情。可是朱塞佩却不想让泽维尔知道这个部分,更不想让那位小少爷察觉出了自己的勤劳和好意。这里面无疑有些赌气和扭曲的原因,但朱塞佩向来固执,并且尤其擅长在可有可无的方面较劲。于是,他低头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了香烟,并抬手塞进了泽维尔的嘴里,和他解释说:
      “达里奥问了我一些生意上的情况,只是年末惯常的客套。你也知道的,他的英语口音太重,我们交流起来不太顺畅……”
      泽维尔听完,看着朱塞佩,颠来倒去的看着他,总觉得事情有什么问题,总觉得朱塞佩这句话说得有些心虚。可是他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初衷,就在那位顾问先生从烟盒里单手抖出香烟,咬在那罗马雕塑似的,形状饱满的嘴唇的刹那,彻底走了样子。他看见烟卷上光滑的雪白绢纸,映着朱塞佩的血色淡薄的嘴唇,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柔软温润,甚至好像某种具有丝绒般光泽的奶油。
      他忽然很想吻他,不是那种纯情的,略微一点甜蜜就可以满足的吻。而是那种把他按在怀里,压进胸膛,恨不得整个囫囵吞下,又恨不得彼此纠缠窒息而死的交流。
      朱塞佩察觉到了那种好像要把他剥离拆解的目光,以及那目光中所潜藏的暗流涌动的情感。他有些愕然的回过头来,挑着眉毛无言询问着那位小少爷的意图。
      泽维尔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心里所涌动一切的感情,居然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宣之于口。而他明明清楚的意识到,接下来的行为会让朱塞佩生气,让他变得更加难哄。可他还是忍不住扔掉了手里的烟卷,并抓住那位顾问先生的领带,把他侧压在车门上,无视他的反抗,掰过他的下巴,和他激烈而又狂热的亲吻。
      朱塞佩因为缺氧而头脑发昏,险些又要脱下西装,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和泽维尔去重复一些早就被论证了的,无聊而又低级的行为。但好在,他的理智还有那么一点微不可见的作用,让他极力调动起自己那已经七零八落的冷静,推开泽维尔压上来的身体,并对此大声抱怨说:
      “见鬼,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泽维尔听了,撑着胳膊和他对视,觉得他那皱着眉头,一脸隐忍抗拒的表情十分有趣。于是那位小少爷低低的笑了起来,并咬着朱塞佩的耳朵,用一种含混不清的吐字和他纠缠。
      “朱塞佩,我的顾问先生,请问这里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
      朱塞佩突然有些现世报的意味,他或许是调戏泽维尔的次数太多,让那个小混蛋学会了这种下流本事的皮毛。但好在,他还是可以依靠一点见不得光的经验,在泽维尔面前找回一丝一毫的可悲的自尊。他的喘息急促,脸颊有些泛红,却仍可以相当镇定的,对那位小少爷说:
      “小甜心,叔叔年纪大了,希望你玩些正常的花样。”
      泽维尔被他那充满恶意的自称噎得面色一僵,继而哑口无言。那位可怜的小少爷,只好愤愤的松开了他的领带,然后靠在车窗边上生起了闷气。他觉得自己的审美一定出了某些天翻地覆的偏差,才能在那个可恶的大叔的身上嗅到一点性感与诱惑的气息。
      “去他妈的!”
      泽维尔在心里这样咒骂着,却仍觉得毫不解气,他甚至为此小心翼翼的盘算了起来,认为总有一天,一定要把朱塞佩按在汽车座椅上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在那之前,他也一定要用领带好好塞住那张恶毒的嘴巴,以免他再扯出什么令人反胃的话题。
      而就在他有些一厢情愿的,仔细计划着这个毫无营养的方案的时候,朱塞佩却用一个急刹摧毁了他的全部思路。那位小少爷本能的瞪了朱塞佩一眼,想斥责他的驾驶技术。可是他那凶恶的目光,却在企及之前,又好像阳光下的冰锥,毫无力道的柔和了下来。
      朱塞佩咬着烟卷没有说话,用下巴示意他去看看前面的情况。灯光很暗,只能看见褐石大楼的外面似乎坐着一团黑影。这几天芝加哥的天气依旧没有好转,许多流浪汉会像这样挤在建筑物的门前,试图躲避寒风的侵袭。
      褐石大楼原本离这些事情很远,因为那些端着机关枪的守卫,通常都会拒绝任何可疑人物的靠近。可是眼下已经放假了,整栋大楼里只有朱塞佩和泽维尔在生活,于是某个可怜的流浪汉,或许就这样误打误撞的来到了这里。
      而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位坐在门前的人物,以结束他这种过于危险的行为。泽维尔没有办法,只好依照朱塞佩的驱使,并接受他那出于懒惰的指挥。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去,走到那团黑影的面前。
      那个人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从厚重黑灰色外套里抬起来头来,灯光依旧不是很亮,但她的脸孔却让泽维尔发出了一声惊呼:
      “哦,桑德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Ch.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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