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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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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清叹了一声:“所以你想回北国。再荒芜也是自己的家。”
“……”
拓跋城看着她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的把她的手放回去,他的心思,她已然看透,可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里的士兵,大半是鲜卑族人,或是母为鲜卑族,或是父为鲜卑族,他们不惧寒冷,只怕与族人离散。宁可一起扛着黑暗,也不想一个人独享天明。”
“袁雄的父亲是鲜卑族人吧。”
拓跋城目光一闪,“被前朝几代人驱逐到战场上,我们其实也只是想活下去。战争的对错从不在我们这些马前卒的手里。我们只是工具。”
“你们不想当工具,对吗?”
“司马清,有人生而为奴,如我这样,有人生而为皇,如当今的汉皇帝,你觉得人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同,也不同。”
“怎么说?”
“都是天地间的一条命,跟猪马牛羊无区别,不同的是,人不为只吃饱了就安心了,会有层出不穷的欲望,想不劳而获,想掌握自己的还有别人的命运,想着占领本不属于自己的国家。”
拓跋城望着冷月霜华下的她,已然不是金墉城下,被刘曜等人逼得认贼作父的小姑娘。
他慢慢伸手从她的发间拂下一片黄叶,“明日,你可愿去东海?”
司马清望着随行的几百人,想到贡品之中,她和黑云是皇上亲自下旨要的,如果交不出来,那么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刘曜本是凶残好胜之人,怎么会心甘臣服于一个酒~色~之徒。
“我走,你们怎么向平阳城那边交待?”
“平阳城本就是修罗之城。”
“你怎么就认定,我想去东海,我要去司马睿那里……”
“以前你是不能。”拓跋城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现在你不想是为了什么?”
他目光淡如冷月,似不经意的道:“难不成,你想去北国,那里五胡交杂,放牧为生,寒苦之月多过夏季。”
“你把北国说得那么惨,你和你的族人不是一直想回去那里吗?”
“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也可以把那里当家。”司马清说着,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还要怎么说,他才能明白她的心意。
“放弃公主的尊位?你是笨蛋吗?夫人给你的信物,能让你重获公主的名份。”他似是生气,莫名透着与语气截然不同的欢喜欢,犹豫,还有说不清的期待或是惶恐。
之前年幼,一切均是儿戏言,如今大了,成熟了,她依旧如永安殿前手执金刀的少女一般决然。
“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司马清眼中闪烁,眼前他一闪而过的害怕被她捕捉到,她只知道他从未怕过什么,她不解的道,“你怕什么?”
他匆忙瞥她一眼,慌张垂下,这次远赴平阳城,哪里只是送贡品那么简单,生、死、权力、母族,全干系在他一身上,把她再拖入战火里,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我们都有必须要做的事。你想保护你母亲,我也是同样的。”他蹙眉道。
“母亲?”
“你母亲被谁威胁?是谁能用你的母亲来威胁你,让你劝我去东海?”
拓跋城背过身去,含糊的道:“你不要再问了。”
司马清绕到他的身前:“是她对不对?”
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心口起伏数遍后,才道:“有没有她,我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司马清猛然心中一跳,不似之前,只在心里暗道,拓跋城,还会有更好的方法的。
他看着她飞奔而去时的背影,暗自神伤,清儿!你还要我怎么办?”
……
太兴元年的十一月,在上林冬练过后,刘粲撇下一千兵勇,只带着几个随从,行色匆匆的往平阳都城里赶。
自从斩杀多名握有兵权的大将后,朝中能威胁到他帝位的人,已屈指可数。
而勒准掌朝中大事后,他乐得做一个悠闲的享乐之君,捕鸟游宫成了他的日常。
只是外患已除,内患渐起,以温太后为首,勒准外戚为主的一场宫变已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得已,刘粲以纳贡为名,钦点刘鹏和司马清入宫。目的,想将相国的公子,以及与旧族势力有莫大渊源的司马清,同时扣在手上当人质。
然而,刘曜虽贵为相国,但他明白刘家诸子为争太皇权嗜杀成性,纵观中原各地,那一个国君上位,不是经过了一场血腥的清洗方才得一时安宁。
许许多多拥兵立国的蕃王,国祚延续不到第二代,便快速的由其他的强权者替代,他曾经靠着与各部族联合才争得如今的地位,新皇铲除旧蕃的意志极为强烈,这便使得刘曜寝食难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争取主动,刘曜已暗派信使,给自己的儿子刘鹏发出指令,他将是这次行动的“阴棋”,如果“阳棋不听号令,立即杀之”。
而先登营指挥使拓跋城第一次成为“阳棋”,以押送贡品为名,进平阳城以图大业。
石雷在洛阳城,盘踞多年,不仅握有重兵、且与他已各走各路,他担心不早出手,会让那老小子得了便宜。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命令石花破坏贡品“黑云与司马清”,只是她功败垂成,但她在最后,用自己的一条命向洛阳发去最后的一条秘信。
秘信只有用她的骨灰摆成的三个字——平阳城。
几方势力交缠在一起,目的同为一个,争夺至高无上的皇上之位。
……
日行夜宿,拓跋城与刘鹏所领的车队人马,不日已到平阳城城下。
城外寒风萧瑟,最先到达的排头兵,报了自己家的名号。
城门之下的士兵,似乎对相国所遣来的人并不待见。
只回了一句“暂且等回话”,就将小兵给打发,摞在城门之外不再搭理。
奉召而来的相国队伍,排成几里的长队,打头去报信的吃了憋,快速的向拓跋城等人回报。
后面行进的队伍,统统堵在道上,不得前进一步。
拓跋城上前交涉:“相国给皇上送贺礼,请通融。”
“礼单呢?”
“有。”
“拿来。”
拓跋城一时不明白为何一个看守城门的小兵都如此拿架子,眼瞥了一下,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从人群探头探脑的望向他们。
坐在马车内的司马清也看到了大胡子,小声道:“拓跋城,有人接咱们来了。”
拓跋城走到马车边:“清儿,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车帘后露出司马清半张脸,她道:“没见那守城之兵开口就要清单,我见过那单子,贡品名录有上百样东西,不过我和黑云,是后加上去的,却写在了所列贡品单子的前头,估计我和黑云才是你们入城的通行证。”
拓跋城身负刘曜所托重任,他知道平安进城取得皇上的信任是第一步。
未进城前,的确不能节外生枝。
城内的小商小贩向外走,山羊胡牵着马走到拓跋城跟前,胡子一抖一抖的,双眼紧盯着黑云打量。
“你这马怎么卖?”
“不卖。”拓跋城简单道。
“这马姓什么?”山羊胡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拓跋城略看他一眼,才道:“马生于草原,无名无姓。”
“我们这里的马全都有名有姓!”他说着拍拍马的后臀,一个“勒”字烙在上面。
拓跋城之前疑惑种种瞬间解开,平阳城内已然生变,刘姓皇城里,怎么会有“勒”氏的马。
山羊胡说完,便牵着马消失在人群之中。
司马清在车内听得清楚,向小琪和小婳道:“你们可要下马车?”
“为什么?姑娘。”
“平阳城只怕已不安全。”
“我们不怕。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好。”
马车移到城门之下,便听到当值的士兵执枪道:“下车检查!”
“检查?”司马清挑开帘向外看了一眼,赫然见到两张布告贴在黑灰的墙面上。
八张画像,姓氏皆为刘姓,且个个为王,“刘景、刘骥、刘逞……”一排溜过去,个个名字上用鲜红如血的朱砂笔划上了大大的叉。
拓跋城打马上前,瞥一眼墙面上的布告,仰头看向城门之上,上面八个方形木笼,里面所剩皆为人头。
他心中一沉,原来卜珍所言看来句句属实。本想劝司马清中途离开,事到如今,好像事情并非他所设想的那样。
刘曜曾跟他说,新皇爱色,贪财,却不料他更是个刚愎自用的蠢才。
刚刚上位连杀刘氏八个宗族首领,这是要逼反其余的刘姓王。
他沉吟的一会,下马道:“马车之中坐的是相国所送的贵女。”
“贵女?”士兵把长枪往地上一顿,“勒国丈有令,进城者皆要搜查,刘曜送来的,更要严加搜查!”
拓跋城侧目,伸手拦在士兵跟前:“平阳城的守卫好大的架子。”
士兵冷笑,招呼一声,一下子围上了数十名兵勇,一个个神色凶恶。
“怎么要用强吗?”拓跋城皱眉问道。
“这是平阳城,你以为是在长安吗?用强!我要你的小命。”
拓跋城斜斜视一眼,指了指马车:“这位贵女,由皇上下旨要我亲送到光极殿内,要拦,拿圣旨来。”
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为首的,拿出一张画像,比划道:“正是皇上的意思,人先检查,先送去,东西慢慢查。”
那画像,正是卜珍之前命人画好送到宫内的。
本意是献给平阳王,不成想倒是让过去的太子,现在已登基称帝的刘粲相中了。
“你三番五次阻拦我们,不是里面坐的不是贵女,而是个滥竽充数的假货吧。”为首的守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