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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拓跋城哑然,但凡他不想认的,他不说的,永远也打开他的嘴。

      司马清突然扯出一个凄婉的笑:“还要死多少人,或者说还要我帮你们铲除多少异己?”

      拓跋城牙关紧了紧,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拿出一只小小的药罐:“公主长夜不眠,对身体不好,这是安眠香。”

      司马清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在绣衣阁时,夜夜闻到。

      她伸手接过小罐,握在手心里,罐子上有他的温度,热的,比夏日的毒日还要热。

      初七,犯太岁。

      诸事不宜,唯宜祭天。

      司马清安静的等待着皇后为她铺陈的大婚事宜。

      宫内许久无喜事,她以公主之尊下嫁氐王的庶子,不过现在却成了嫡子。

      因最小的蒲林,虽是年轻的王后所生,却死于一场私斗,王后也受了牵连。

      庶子蒲山的母亲扶正,成为了新王后,蒲山也成了嫡子。

      司马清知道要不的,总归挡不住,她司马氏的姓氏便是她一生的定义,这里面有尊贵,有荣耀,更多的是欲望与牺牲。

      而排在最末的牺牲一词,却是最不为人道。

      皇族女子从来是依附于权力而生,殒命于权力的消亡。

      就在羊献容得知依氐王族规,嫁入的女子,皆要在身上刺上氐氏一族的图腾的时候,她亲自点了鲸刑师,带到了永宁殿内。

      羊献容展一幅画册,指着上面的几张图,面色温柔,语气平缓的道:“清儿,这是氐王的王族女子的专用的图腾,你可选其一。”

      司马清双眼扫过那些花、鸟图:“母后,我不喜欢。”

      羊献容挨着她坐下,拿起她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喜欢与不喜欢只是一念之差,为娘也从未做过自己喜欢的事。”

      说完,回头望了一眼殿外,看着一片黑衣飞扬,她道:“过了大婚,或者一切就不同了,你可去做喜欢的事。”

      司马清眼微抬,心中某个蒙灰的地方似乎照进了一道光。

      羊献容按了按她的手背,极低的声音道:“娘自是为你好,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父皇知道吗?”司马清从不这么称自己的父亲,这是她第一次。

      也许因为就要远嫁,也许,因为拓跋城的冷落,也许,她对世间男子都失望透顶。

      那个父亲,至少给了她生命吧。

      至少,用得着她时,把她给找了回来。

      至少,她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与他决别了,世上的男子不会记得她,但他可以将她的名字记入宗谱之中,她的人生最重的一笔由他来书写。

      因为,她是为了这座早已腐朽破败的危城。

      羊献容愣了愣,似乎有什么堵得慌,她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个人。

      温暖的目光突然沉出一片冰凉,却柔笑的冲司马清握了握:“母后已搬去南宫了。清儿,你是我羊献容的女儿,谨记这一点。”

      司马清吸了一口气,连母后都放弃那个皇帝了。

      “好吧,让他进来吧。”她指了指外面。

      “谁?”

      司马清淡淡一笑,将手指放在羊献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草书。

      写得很快,羊献容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向外面的人望了一眼,旋即又将目光转为一片温和道:“都依你。”

      她起身,叫走了所有人,待到宫人们散尽后,才慢慢走到一直站在殿外台阶之下的拓跋城。

      两人相视一眼,她走得极慢,走到他跟前时,似乎用了全身力量才半她沉重的心事压下,却温柔无比的凝视着他。

      羊献容:“我在城楼上见过你。”

      拓跋城:“……”

      羊献容:“你当时戴着黑羽面具,是刘聪的手下。”

      拓跋城:“……”

      羊献容:“我感激你们鲜卑人的相助帮我救下清儿,陈妃在我这,我会好好照顾的。”

      走在前面的陈妈微微侧了一下头,瞥到羊献容正站在拓跋城的跟前,她赶紧调回头,脚步跟上了宫人们。

      羊献容继续道:“我不管你和你们的族人是为了复国,还是为了复仇,你们男人的事,不要把我的女儿搅进来。”

      拓跋城目光清冷的看着殿门。

      羊献容走过他身边,两人擦肩而过时,她极小声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绣衣阁时,你夜夜守在她的床头。可你做了什么?把她推向了氐王的人,让她做了棋子。”

      拓跋城玉一样的面容瞬间崩裂,她走出两步,又回头,挥手便是一掌,狠狠的打在拓跋城的脸上。

      他生生受着,没有躲闪,好像他很愿意受这一下,好过那些日子的煎熬。

      刚刚瞬间的惭愧很快平复,他挺直腰板,沉稳的道:“恭送皇后。”

      羊献容拽住自己的衣袖,重重一拂,扔下一句:“她要见你。”便走了。

      站在大殿内的拓跋城,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眼前一张桌案上,摆着刻刀与彩料,还有一堆画册。

      司马清正一页一页的番看着,见他来,抬眼望了望:“过来吧。”

      他依言站在案边。

      “这是刺青的图样,选哪个?”

      她说得如同今日吃什么茶,品什么画般轻松。

      “越简单,越不痛苦。”他说了一句。

      “嗯。”她点点头,觉得说得有理,缓缓站起,向榻边走去。

      淡蓝色的帐,透进来明媚的阳光。

      曼妙的身姿渐渐呈现。

      金色的光,安静而贪婪的罩在了她的肌肤上,一圈光晕像极开光的一尊像。

      慈悲的观音也不过如此。

      他愣在当下。

      她侧目道:“先登营里的兵都是你给刺青的,我看到小兰肩头的纹身,一朵幽兰,很好看。”

      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蒲林与小兰的事,她比他想像中的知道得还要早。

      每一个与社稷相关的重要人物身边,都安插了一个像小兰这样的校作。

      他们的使命与目标人物同生共死。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人生疑问。

      阳光这般的慷慨,命运却如此苛刻。

      看着一袭浅衣,露出半片肩头的娇媚公主,如未盛放,却要被人摧残的花朵。

      拓跋城拿起刻刀,跪在她的身后,犹豫不决的望了望,一缕鼻息喷到了她的身上。

      她侧头:“动手吧。”

      他看一眼枕边的安眠香:“昨夜用过香了?”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公主放心,不会太痛。”

      “嗯。”她的肩头微微抖了一下。

      拓跋城微微垂首,屏息道:“公主请转过来,这个要刺在心口上。”

      “……”

      长久的沉默,殿内能听到缓缓的呼吸声。

      司马清眼中情绪瞬间万变,最后归于一片宁静,缓缓转身,仰起身体。

      她很坦然。

      他握刀的手紧了紧,目光凝成焦灼的火。

      他探手过来,目光里的火跳跃着:“公主喜欢什么图?”

      “刺一枚红色的桃吧。”她目微垂,幽幽道。

      他的身体侧了一下,向旁边深吸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刀尖落下,白净的肤上一片刺目的红色血珠,像红色的相思豆,一颗接一颗冒出来。

      她眉头紧蹙,咬了咬唇,他极快的用白绢擦去,继续刺下去。

      稳定,精细,一丝不苟的刺出了一圈轮廓,她已痛得满眼是泪,只是昂着头,不屈如殿外攀上参天大树的凌霄花,娇弱却向往天空的美丽,奋力的绽放,汲取她想要的自由天地。

      他看到她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慢慢浮出,白如透玉,细如绢帛的肤上,泛起粉红,汗水缓缓的从额头上渗出,又顺滑向颈窝。

      她很痛,他知道。

      那种痛苦的影子,重叠成他十三岁时的画面。

      十四五岁的姑娘们,被当作奴隶送给部落,王府的烧红的络印,按在姑娘肩头上时,惨痛的叫声在草原上飘荡,很快被一个接一个的哭叫声淹没,最后只是空气里飘起有皮肉烧焦的气味,提醒着那几十个人,他们被划规成敌人的战利品,被运走,被奴役。

      领头的将领,姓司马。

      仇恨曾是他心底最大的支撑。

      可如今……仇恨已分不出源头,越长大,越发现活着的可贵,他算是少数被族群保护着长大的。

      可每征伐一地时,他会自问,他还是那个当年的被害方,还是他已沦为加害的一方。

      现在所拥有的,却不及眼前要失去的在心头的分量重。

      眼前的刺青,还剩下最后几刀雕着。

      司马清忍到了极处,她垂上双眼,哀痛,无助的看着为她下刀的人,全身颤栗如抖柳,从上面看他的额头也渗着汗,鼻子微微翕动着,心口深浅不一的起伏。

      直到汗水滴到了拓跋城手背上,他抬眼看了一眼她。

      她向他从容淡定的一笑,伸手抚了一下他额角的汗水,原来心痛就是这种感觉,被他伤着,却依旧心甘情愿。

      他慢慢直起身体,从高处俯视着她,后背僵直如一柄剑插进榻缝之中,久久身上散发出一股怒意,静静的道:“你没有用安眠香!”

      “对。”她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凶,更多的是挑衅,“那止痛的东西,只会麻痹我,只会让我对幻想还抱着一丝希望,人不能活得太安逸了,我以前便是被这种假像迷惑了。”

      拓跋城手中的刻刀一挥,落在了桌面上,刀尖插进去寸许,刀身悠悠的晃动着,闪着寒光。

      “为什么要让我离开皇宫?”

      “只是让你远离是非……”

      “宫中换掉厨娘,换掉侍卫,连母后也不住永安宫,皇上被司马越控制,要接近他,除非要有天大的事。再没有比我出嫁讨要圣旨去见皇上,来得名正言顺。所以,你们的目标是谁?”

      “……”

      她意识到什么,突然从榻上挺身。

      不及下榻,他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脖间,声音沙哑道:“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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