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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 1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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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清笑:“赶着海货去王相家如何?”
“啊啊……”周从若有所悟,“好呀。”
正午。
冬雪漫天。
王府门前的台阶上铺了些干草。
门口站着的士兵围在一炉火前烤着,时不时跺一下脚。
门打开时,门内送出热气腾腾的汤,管家道:“老爷说天冷,给各位官爷喝的,暖暖胃。”
司马清听闻后,从车内下去,管家看到眼中疑惑,这年轻女子衣着不凡,看样子是宫里来的。
但怎么坐的车,是个运货的车,而且车上装的也不知是什么,透着一股鱼腥味。
只听一声兴奋沉厚的的声音高唱道:“临海公主到。”
管家愣了一下,忙迎过来:“临海公主万安。”
司马清拍了拍身上的雪,打量王府的宅子,简如平房,门上漆已掉完,就连给士兵们喝汤用的碗,也是有豁口的。
简朴之风,与王导在朝堂上饱读诗书的学富五车大相径亭。
入府。
雪盖在一树梅花之上。
黑枝奇峻蜿蜒,节节若有铮骨般,负雪而展。
寒冬冰,包裹着树枝,挂着尖如刀锋的冰凌,在阳光下映出亮眼的白光。
点点豌豆大小的花苞还未开放,不细看以为休眠在树枝上,了无生机的攀附成一树没有色彩的枯枝。
新绿的花萼紧紧闭着,等到最寒之时才能迫他舒展开来。
天还不够寒,欠些火侯,司马清淡淡对着一片花苞呵了口气,气吐如兰。
“何人来了?”
苍老的声音从宅内传出。
是王导。
司马清淡然应道:“司马清。”
苍老的声音从宅内传出。
是王导。
司马清淡然应道:“司马清。”
“嗯,舍寒茶冷,不合公主这样身份的人来。请回吧。”王导。
司马清移动了数步,管家拦下道:“公主殿下,我家主公身子不爽快,况且皇上说了,许他不用对王孙行礼。所以这面不见也是可以的。”
司马清伸手攀着身边的梅枝,往下一压,随着树枝发出吱吱声,她朗声道,“王敦截了岁贡,十车只余下一车。王相可知。”
“后宫不得干涉内~政。”王导声带警告。
“果然,天下只有王令,没有皇令。”
司马清手重重一扯,雪崩而来,一树梅枝,哗哗作响。
宅内的王导依旧气定神闲:“妇人之见。”
“王相的梅花很美,只是这梅花能不能过冬还另说。”
说罢,司马清拂袖而去。
跟在司马清身后的周从插言道:“那车鱼怎么办?”
司马清瞧了一眼道:“送给王相吧,就说是王将军的年节礼。”
“这……这可是送给宫里的。”周从压低声音道,“里面还有一件极贵重的东西,是宫里夹带的私货。”
“私货?”司马清鄙夷道。
乱世皇朝动荡,人人都为自己利益不顾一切。民间的百姓为活命,南逃到江东的到处都是,人口户籍混乱如麻。
商人为了能安身立命,改名换姓,混入了名门阀望族的族谱,又向官家送钱送银,想谋个差事,好继续过活。
大约送东西的人,是想疏通宫里的关系,买个官当。
“天下都姓王了,东西自然由他王相跟王将军这兄弟俩分了去。放心王相不贪不腐的,只一车,就会觉得足够了。”
说完,已走到府外台阶上的司马清,又折回来,不忘向王府家的简陋大门踢了一脚。
吱呀间,门从门框中脱落,砸在雪地里,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寿终正寝。
士兵们围上来,正欲开骂,见司马清由管家亲自送出,又把火气压了压,但也不能装聋作哑让人笑话了去。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没事,是想说俭省出名的王相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因为明明王家贪腐成性,私授官职,不领召,不听宣,他却没事人一样的,真是不如昔日委身匈奴刘曜的羊献容,她至少活得坦荡不虚伪。”司马清掷地有声的道。
“什么!”
士兵气得拔剑而出。
司马清仰首一指南方道:“王敦的大本营在芜湖,大晋的士兵的剑应该对着叛军!而不是龟缩在府里喝着烤火喝热汤。”
士兵们神色一窘,剑身纷纷垂下。
跟在一旁的周从见状,拉着司马清匆匆忙忙离开。
到了一处拐角处,一直平静沉稳的司马清方长长舒了口气,道:“方才,我没有露怯吧。”
“没。”周从抹一把脸,“您那一脚踢得太他~妈解气了。”
……
不过三日,王敦私纳贡品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然,司马绍正等着贡品里的一味海水珍珠配药的,也被王敦给劫了去。
是以,司马绍的药少了一味,药力骤减,整日咳嗽不止。
岁末年关将近,皇上崩逝,太子有病缠身,诸多事都让在内忧外患中风雨飘摇的大晋,渐渐不堪重负。
连日的大雪,令得建康城内一片素缟。
城外王敦再度举兵谋反的传闻已经作实,各地不断有兵马异动的奏报。
王导身为宰相再也无法回护。
然,皇上却不曾为难他,反而下旨,封他为司空,官升一级。
这一日,宫里再得再报,王敦已经不只是造反那么简单,而是想裂土称帝。
王导看到密报时,心如刀搅,却见屋外梅枝绽出清雅的白梅。
寒冬已至,万花败尽,唯梅生机盎然。
他走出屋子,站在梅树下,向身边的管家道:“备马,我要进宫去。”
“是。”管家。
“折几枝梅。”
“好。”管家剪下花开得最美的几枝,准备插进瓶中。
“不是给自己的,是送人的。”
王导被宣进宫里,见司马绍已过三日之孝,也不除孝服,有些不解的问:“皇上已登基,为何还着此服。”
司马绍心中募然一酸,沉声道:“王敦又反了,我穿不穿帝服,有何区别?”
王导面色有些窘迫,刚刚接到现报,曾城已被拓跋城的兵马围住,进贡的马匹刚入城,就被王敦的手下给征用了,根本到达不了建康。
这不同于一般的贡品,是军备物资。
没想到居然这一次,连条马毛都未让他们送进城来。
“消息传得真快,快到朕以为王敦就是在等父皇没了,立即发兵造反。”
“是呀,再快,也不能快过皇上的所发的讣告。”王导。
司马绍咳了一声,叹道:“大约是早有人给他传递消息吧。”
王导忙正色的道:“皇上,老臣一定力阻王敦这个叛臣。”
“现在还有何人能战?”
“这……”王导脸上一片阴郁,“皇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能擒住王敦者,可许封疆裂土。”
司马绍深陷的眼窝里,双目幽深莫测,仰天看向殿外的天空,一言不发。
王导上前,声声沉重的道:“皇上,王敦先前之乱,的确让人不耻,但没有他如此狂背之事,何来今日讨伐的实证。江南宗族想要的是一个能一战能胜的帝王,而不是一个败再败,逃落避世的败君。
先皇帝不能成事,非他能力不所及,是天时地理人和皆不如意。
如今,您正是壮年,王敦业已重病缠身,是以皇上若战,定得获胜。”
司马绍怎么会不知道,之前情势紧张,不得已处处让步。
见王导不再一味相护,他方才干脆的道:“好,那这个擒王的事,交给王司空去办。各地调兵勤王的事,朕来办。”
这……
王导沉默不语,又找不出理由拒绝新皇的旨意。
不等王导再言,司马绍突然咳嗽声起,旁边的小太监送上汤药,喂给他服用。
王导见平时常在太子跟前伺候的曹公公不见人影,问了一句:“大监何在?”
司马绍咽下口中苦药,说了一句:“没有加珍珠粉的药,果然药效大不如前。”
王导脸色突变,眼神慌张的勾下头。
“哦,司空问曹舍人,朕看他伺候父皇多年,成全他去陪父皇了。”
王导眼皮跳了跳,不敢再说什么,匆匆退下。
司马绍见殿中已空,方走到一处屏风后,扯过坐在后面的司马清询问道:“我方才在司空面前可有怯意?”
司马清轻轻退了一步,右臂从司马绍手中抽出,抚平袖上捏揉出的褶皱,将手藏于广袖之内,欠身低首。
她疏离的浅笑与眼底隐隐的寒意反差极强,她从容道:“皇上夺回兵权的第一步,就是要有自己的军队。”
“军中多是王敦提拔上来的人,朕如何调得动?如果周大人、刁大人在就好了。”
司马清默了默,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当初推出这些人去送死的,不正是眼前这位皇上的父亲所为。
“武昌九州通衢,掌长江水系,粮草丰富,王敦已占尽先机。”
司马清点头:“好在大晋的马匹都产自盛乐,而曾城看着不大,却是辽北进入大晋的必经之地。”
司马绍自觉失言,瞧她神色如常,以为她也为不能调动军队发愁,温言细语的道:“临海你已助我将代王的人调到曾城,牵制住了王敦的一支人马,朕心里记着呢。”
司马清挑眉心道“记得就好”。
提到曾城,司马绍心下有愧,小声解释:“太子妃那日莽撞,长公主不要放在心上。我实是担心这血旨让你落下一个邀功请赏的名声。王家势力太大,黑能说成白的本事,你也领教过了的。”
司马清略抬眼,原本寡淡无波的脸上,渐有一些暖意,眼中却森森寒凉透骨冰心:“那临海还要谢谢皇上处处回护了。”
司马绍眼神不觉下垂,年轻的脸庞有了些不自在,怀着欠意道:“你的婚事是先皇所订,如今天父皇不在,朕自不会以你的幸福去换太平。”
司马清眉尖微颤,这一句幸福,是连母亲都不曾给到过的。
司马绍又道:“我知道你心许拓跋城,只要度过此国难,我一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强压心中震奋,司马清不觉莞尔一笑,腮边泛起的红润,桃花春色香艳可人,“我听闻王敦重病,皇上可想过这个也能做做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