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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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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利切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怀疑自己陷入了魔幻世界。
被一只狼人咬住衣角缠上,然后那家伙就顺理成章地跟着克利切下了山,到山脚下的车站时恰好末班车经过,司机看到一前一后上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嚯,这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什么考斯普雷吗,也太逼真了。”司机抽抽鼻子,心里琢磨着狼人身上这股野兽的腥味儿是怎么还原的。
克利切目不斜视地上了车找到座位,他一向不和人互动,连车票都是在自动售票机上提前买好了的。倒是奈布还对司机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克利切,生怕他飞了似的。
司机不干了:“哎,你们两个人,只一张车票可不行。”
奈布立即从克利切身上摸出钱包递给司机。司机和克利切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前者愣了一下从里面拿出车票的零钱就赶紧递回来,后者一把抢过钱包,抱在怀里后不自然地望着窗外。
真是一对怪人,司机想。
下了车还要走十几分钟的路程才能到家,奈布从一下车就双手紧紧抓着克利切的胳膊——他还保留着野兽使用前爪的习惯。无论从奔跑速度还是力气的角度,克利切都不是奈布的对手,只好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在打开门之前,克利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奈布。
奈布瞪大了眼睛看他,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克利切突然抬手去揭他头顶的狼皮。
结果被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咬住了手。
奈布这时像一头真正暴起的野兽,上肢撑在门板上把克利切困在身体与大门之间,等他反应过来放松力气时,克利切的手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一排齿印深深嵌入手背,几颗红艳鲜亮的血珠从皮肤里渗出。
克利切显然被吓坏了,他背后紧紧贴在门上,没被咬住的左手举起,在头顶上颤巍巍地摆了摆,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性。奈布这才慢慢退后,他看了看锁孔里的钥匙,双手握住转了转,打开门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克利切欲哭无泪。他虽然没有洁癖,可狼人这身装束也有点太不卫生了——他只是想把狼皮脱下来,再请奈布洗个澡——现在看起来可能有些困难。
克利切的房间不大,整洁的布置透露出温馨的感觉。除了门厅正对着的一间画室有些杂乱,起居室和卧室有条不紊地摆放着简单的桌椅和卧具,陈设都是粗糙却舒适的棉布材质。
天已经完全黑了,克利切在奈布乱走撞到什么之前赶上前去开了灯,光线是暗黄色的,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走进这片温暖光幕时奈布略有不安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雌性,呃,这个小家伙的窝也像他本人一样,充满让奈布踏实又舒服的感觉。
克利切似乎放弃了和他交流,简单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后就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打算把自己弄干净再去找吃的东西。奈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无所事事,回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克利切,于是他在关浴室门的时候就遇到了阻碍。
两人一个在浴室里,一个在浴室门外,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半晌,奈布俯视着克利切朝他逼近了一步,克利切被压迫感挤得退了一步,奈布突然“嗷”地叫了一声,肚子里也跟着“咕噜”一声响。
……好吧,正好克利切自己也饿了。
克利切叹口气,放下干净的衣服进了厨房。他的储备食材不多了,选了一会儿拿出牛奶、蘑菇和海鲜汁,想了想又取出一块火腿,煮了一锅简易版的奶油蘑菇汤。端着两只大碗从厨房出来前,他还得警告地看一眼奈布,以防这家伙突然扑上来把食物弄洒了。
奈布已经太久没闻到过热食的香气了,端起碗就要张口灌下去。克利切急忙拦住他,递给他一柄木勺,并自己拿起另一柄,舀起一勺汤汁放在嘴边吹吹。
他本意是想告诉奈布刚做好的汤很烫,奈布却径直凑过来,就着他刚刚吹凉的一勺汤喝了下去。
克利切无奈,只好一勺一勺喂奈布喝了一碗汤。喝到一半时,奈布才意识到克利切一直在照顾自己,都没顾上吃饭,把勺子推回去一定要克利切喝一口,自己再喝一口。
克利切的唇上渐渐沾了些白色的汤汁;奈布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顺着嘴角流下的汤羹还是克利切帮他抹掉的。两人就在这样亲昵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餐,奈布醺醺然地开始考虑以后两人的同居生活了;克利切却头疼得很,他在想,奈布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脱掉这身行头,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克利切脑壳疼。
这个问题在稍后的入浴中得到了解决。
本以为吃饱后狼人就会暂时放过自己,克利切再次尝试关上浴室门时又遇到了刚才一样的阻碍。他在“不能洗澡”和“被一个狼人看着洗澡”之间犹豫了片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反正狼人认为自己是狼——狼和狗是同源的——被一只狼看着洗澡等于被自己养的大型犬看着洗澡——完全没什么问题!
克利切稍后很快意识到自己逻辑上的小差错可能带来了大麻烦,但这是后话了。
他不再理会奈布,自顾自放好了热水,脱了衣服走进浴缸。出于基本的羞耻心,他还是留了一条短裤在身上,棉质内衣浸水后紧紧贴在身上,但总比被看光要强。克利切有些拘束地快速清洗着身体,这时候奈布走到浴缸边,自上而下地看着克利切由于折射和蒸汽笼罩而有些模糊的身体,突然抬脚也进了浴缸。
“……!”
克利切差点叫出声,他急忙往一边闪避,奈布趁机挤了进来。克利切心底哀嚎,狼人身上太脏了,这样还不如不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把它洗干净!
克利切强忍着跳出去的冲动,回身挤了一大团泡沫在手心里,转身朝着奈布的脸上抹过去。
奈布被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上眼睛,用力抓住了克利切的双手。克利切任由他抓着不动,直到奈布自己逐渐放松下来,这才轻柔舒缓地开始动作,帮助狼人清洗身体。脸上的血渍和泥污在两三次搓洗后渐渐洗净,尽管手背上被咬伤的地方还疼着,克利切还是鼓足勇气尝试抚摸着奈布的头顶,慢慢伸手把狼皮和他的皮肤分离开。
奈布浑身僵硬地坐着,但这次他没有激烈的反应,而是任由克利切把那张披了几年、几乎长在他身上的狼皮揭了下来,在水里简单洗了洗后珍而重之地叠好放到了一边;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奈布就这么正襟危坐着接受克利切的清洗,等两人一起裹着厚厚的浴巾走出浴室时,克利切猛然发现这个狼人有着高大匀称的身材,而且看起来意外的年轻。
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过长的头发滴下,奈布歪头看向克利切,眼睛被乱发挡住,使他错过了克利切略微失神的表情。
当晚,奈布一定要抱着克利切才肯睡觉,而克利切当然不愿意被下午才刚刚侵犯自己未遂、而且咬过自己的人抱着,两人折腾到了半夜,奈布才勉强接受克利切睡床上、自己睡在床边地铺的安排。
这一夜克利切睡的不安稳,奈布也做了很多梦。梦里他经历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有一位慈爱宽和的母亲,长大后还加入了军队,结实了不少诚挚可靠的朋友。后来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走上了亡命之路,成了雇佣兵后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比以前更自由了;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接受怎样的任务。
梦境突然一转,他被困在寒冷与被追杀的恐惧中,所见所闻全部充斥着血液的铁锈味,他在彷徨无依中紧紧抓着身边的一丝温暖,一头扎过去,想要把自己埋进那片温热中。
“救…救救我……”他急切地低唤着。
没有回应。
奈布的手臂绞得更紧,他感觉到怀里那团温热的小东西开始挣扎,而且挣扎得越来越剧烈。一瞬间,惊慌、恐惧、委屈都涌上心头,恍惚间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本来在剧烈挣扎的温暖突然安静了,迟疑而缓慢地伸臂轻轻回抱了他。
奈布在黑暗里寻着那人的肩膀,下巴靠了上去。
他醒过来了,连同整个人和所有的记忆一起。如果说化身为狼是他逃避失败现实的唯一出路,眼下怀里的小东西就是把他拉回人类社会的理由。
或许他可以和这个小画家生活在一起,奈布有种直觉,克利切身上会有他想要的温暖与安宁。
克利切还在不明所以中,敏感的他察觉到了奈布睡梦中的躁动,但没想到他会摸上床来,抱着自己不放。但奈布的泪水滴在脸上那一刻起,他能感觉到这个青年此刻的脆弱不安,动物本能让他抱住了奈布安抚,而这恰恰是奈布此时最需要的。
奈布靠在克利切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克利切的世界一直空寂无人,眼下和人相拥而卧的体验也是从未经历过的。两个带着不同过去、心结和期盼的人此刻奇迹般地交融在一起,他们似乎能窥见彼此的心跳,就着这样宁和平静的气氛一起沉沉睡去。
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