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演技敷衍我》青茶木

1、第 1 章

　　柔软的灯光，悠远纤细的小提琴声，以及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醇香的咖啡，一切的一切，恰到好处。

　　林非盯着几近黑色的咖啡液面，因为垂眸的动作，睫毛在他的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刚好遮盖了他那颗迷倒万千粉丝的泪痣。

　　他脊背笔直，唇边浅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涵养。也许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阳光从他侧面照进来，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剪影，已是摄人心魄的名画。

　　空气里播放着原版的《月半小夜曲》，他最喜欢的曲子。如果对面坐的人换一个，他会很珍惜这个下午。

　　“导演。”

　　林非终于没忍住，出声打断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

　　“我们可以谈一下正事，譬如角色，剧本，以及如果要签约，我需要准备的东西。”

　　即便他心中不满，但还是保持着平日缓慢温和的语调，娓娓道来。这是他从小受的教育决定的，虽然家里清贫，并没有受过什么贵族的礼仪熏陶，但君子不易怒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中年男人肩膀一耸，“我们不一直都在谈正事儿吗？”

　　林非没有接话。

　　中年男人咧开油腻的嘴，继续说：“我见过的演员多了，一个二个刚开始的时候都说怎么怎么能吃苦，怎么不怕累。但稍微提点儿要求就退缩了，原形毕露。但我也知道，林非你呢，跟他们不一样，这也是我愿意跟你单独面谈的原因。”

　　林非的眉毛渐渐皱起，委婉表示：“我觉得不论是导演还是演员，还是把表演看作一门艺术才选择吃这碗饭的。既然是艺术，那么还是该纯粹一点。”

　　男人宽容地笑了笑，“林非啊，你还年轻，见的事儿太少，要知道现在三百六十行，有哪一行是绝对纯粹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再说，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就一晚，这个角色就给你。我保证，不论是外形还是性格，这个角色就是给你量身定制的。”

　　林非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又问：“也就是说，这一晚，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是吗？”

　　“聪明。”他见林非还没答应，于是又劝到，“不过呢，你别太有负担，这东西大家闻风色变，但归根结底，无非也是付出的一种。跟你为了角色去学小提琴，熬夜背台词，看书找情绪是一样的。而且就一晚上而已，不会太影响你。”

　　林非始终挺直脊背坐在对面，在这个男人提出潜规则开始，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修长如玉的手抖了抖，将咖啡杯放回杯垫，起身，“抱歉，这戏我拍不了。汤导如果有需要，请去找别人。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也提醒您一句，用这种方式挑出来的，不是演员，是男/娼。”

　　柔软的鹅黄色灯光之下，瘦削的身影异常坚毅。

　　他以为，这番话已经足够清楚，也足够能表明立场。

　　但对面的男人却一点也不着急，似乎早就预料到似的，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口咖啡，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林非，你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我的吧？”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仿佛深夜的钟声，一下子敲在林非心头。

　　闻言，瘦成纸片的人果然一愣，停住脚步。

　　“什么意思？”

　　良好的教养已不足以支撑他的好脸色，他咬了一下腮帮子，不满地问。

　　男人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我查过你的底了。你的家庭条件很差，你爸欠了赌债跑了，你妈受不了债务也跟别人跑了。你一直跟爷爷生活，稍微长大点儿就一边拍戏一边还钱，好不容易傍上了万家，但好像万天誉根本就看不上你吧？两年前你被他踹了，包养的丑闻闹得人尽皆知，听说这期间你一直都在躲啊？这两年你怎么过的？你一个Omega，没有Alpha的信息素过不下去的吧？说吧，这两年里你上了多少男人的床？”

　　林非的脸彻底沉了下来，“汤导演，请你自重。”

　　“好，自重，自重。”男人嘴上说着配合，但脸上的□□却越来越深，“你说，你陪万天誉也是陪，陪我也是陪，怎么就非得拒绝我呢？何况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不给你，那个角色多少人争破头都想要，我还不是先想着你吗？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林非，你好像非接这个戏不可吧？”

　　林非意识到对方不简单，于是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男人拿出手机，亮出屏幕上的内容，“我发了微博。”

　　林非定睛一看，微博内容只有一句话——“期待你的复出合作”，末尾跟了个握手的合作表情。

　　配图是他。

　　拳头不由得握紧——汤浅这是要把事情做绝了。

　　“怎么样？你当年可是因为丑闻隐退的，好不容易等了两年，风头散了点儿。但好巧不巧复出的第一部戏就放了鸽子，这要是闹大了，以后你还想在这行混吗？”

　　林非周身紧绷，拳头握得死死，指甲在掌心抠出好几个深印，许久许久，拳头松开，闭眼，妥协一般：

　　“你的条件，说吧。”

　　“很简单，一晚上，就一个晚上，这个角色就是你的。”

　　“具体点，我好有个准备。”

　　“林非，我就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那些小演员还是不一样。”他搓了搓手，又说，“全套肯定要做的，我给你带件内/衣，到时候你就穿那个，其他的就别穿了。而且我呢，还比较喜欢SM，不过你放心，强度很低，你做起来绝对不吃力。”

　　“还有么？”

　　“还有呢......你最好事先准备一下，我还有个朋友，咱们三个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没了？”

　　“没了。”

　　“就这些？”

　　“当然。”

　　“好。”林非侧身，正对这张油腻的发福的脸。将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嘟嘟”摁了两个按钮，猥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全套肯定要做的，我给你带件内衣，到时候你就穿那个，其他的就别穿了......你最好事先准备一下，我还有个朋友，咱们三个一起......”

　　汤浅的脸色一僵，整个人像被抽了一棍，“你，你！”

　　林非躲过他上来抢夺的手，继续之前温和的语调：“汤导，我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但你不一样，你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如果这段录音曝光出去，你猜，大众会是什么反应？”

　　“你威胁我！”

　　“自保而已。”林非悠闲地把手机放进口袋，“刚才的戏汤导觉得如何？台词对接是不是一点瑕疵都没有，乃至把你都糊弄进去了？”

　　“林非，你别得意，你以为这招对我有用么！谁会信你！”

　　林非勾了个疏远且警告的笑，“那就走着瞧。”

　　他径直开门出去，拉下把手之前，善意地回头提醒，“对了，还要请你把微博删了，并且说明我不合作的原因。理由随便你想，但是如果稍微带点意味不明的脏水泼到我身上，让我不满了。这段录音可能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了。”

　　他阔步出了大门，不羁，潇洒，斩钉截铁。

　　但在经过一条街道，拐过角落，终于躲开汤浅以及那些导演助理的眼光之后，他几乎脱力地靠在墙上。方才的自信与果决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发抖的腿，以及后背浸湿了衬衣的冷汗。

　　好险，刚才没有露出马脚。否则被对方看出一点胆怯，哪怕只撕开一条小口子，他就不可能这么潇洒地出来了。

　　“看来演技也不是一无用处啊......”

　　他颤手攥着衣角，望着没有白云的天空，感慨倍生。

　　..................

　　林非赶到那家高档日式餐厅的时候，刚好五点二十，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衬衣的衣领立好，抚平了西装臂弯处的褶皱，深呼吸了一下，推门进去。

　　这部电影是一部大投资的制作，一般大制作是容不得有闪失的。然而，他两点的时候才跟导演闹翻，并且因为那条微博的关系，热搜已经一片沸腾。好不容易翻过去的保养丑闻又被营销号拿出来炒了炒，加了一大截KPI。

　　照常理来说，他这种负面新闻一大堆，又不懂得看人脸色变通的，都是制作方规避的对象。尽管汤浅是个选角导演，但得罪了他，也变相得罪了导演组。

　　所以，在接到投资方电话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懵的——这种情况，居然没把他拉入黑名单？

　　“叩叩！”

　　从进店，询问房间号，再到敲门，这期间他的心一直悬着。因为一切都是让人费解且未知的，投资方会跟他向他抛出橄榄枝，还是痛斥一顿他不自量力，还是说......又提出一个潜规则的要求，想方设法让他答应？

　　他高悬着心脏推开门，却在看清等候他那人的面孔时，正颗心都沉进了河底。

　　“万，万先生。”

　　那男人坐在樱花暗纹的窗边，西装革履，在凛凛寒光中抬头，玩味地盯着他。

　　“你叫我什么？”

　　只消一句话，就能将林非打得支离破碎，遍体鳞伤。

　　助理贴心地合上门，屋中只剩了两人，一个慵懒坐着，一个紧张站着，相隔甚远。

　　林非手心冒了汗，许久才找回呼吸，抬了抬下巴，周身紧绷。极不情愿又认命地道：

　　“......天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