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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剑胆琴心之四 ...

  •   扶苏竟判了平局!

      李斯、赵高神色一变,有些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便已明白,罗网嗜杀残忍,必不为他所喜。而观张良、温玉虽落败,一个临危不惧唇枪舌战,一个风雅奏曲令人心折,只从风度来说,就胜过了这毫无人性的冷血机器。

      而让扶苏做出这个判决的依据,便是因这两人身上有六剑奴所不具备的“人性”。

      温玉目光幽深,瓷白的脸上却是光风霁月的微笑,道:“公子赞誉愧不敢当,”她的目光如刀子一个个自六剑奴身上扫过,“能在六位高手身上习得刚柔并济之道,赵府令大人御下之术,不得不服,受教了。”

      六剑奴几乎瞬间变了脸色——此六人已彻底忘却了姓名,化身为杀人剑,向来完成任务只求快速,手段狠辣非常人可比,剑在六人手中只是杀器,与悟道沾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此刻温玉却说他六人“刚柔并济”,岂不是在嘲讽己身不会用剑?或者说,是在嘲讽他六人只会辣手杀人——

      赵高目光从扶苏身上转过,他果然又淡淡皱了皱眉。赵高看着温玉阴森一笑,道:“温先生说笑了,六剑奴退下!”

      六剑奴恨恨看了这二人一眼,不甘愿退下。但一下场,便被交代了别的任务,顾不得再逞凶斗狠,快速离开。

      赵高看着温玉身上的衣裙,杀心抑制不住。自从当初被她打了个时间差夺走了最紧要的两件物事,赵高便再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轻视她,没看到轻视的后果就是遗患无穷?

      至今赵高还记得温玉如何口出威胁之言,她只笑言道:“赵高大人,我不似你一般家大业大,处处顾虑,我只是个孑然独身的孤家寡人罢了,若是不管不顾起来,可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以赵高的权柄,想要拿捏住常人自然轻而易举,而温玉孑然一身,心外无人,唯一放在眼里的只有一个张良,若是对张良下手,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子一般的行径,届时对自己毫无助益。且她当年说的这话,可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若不是忌惮她手里的物事,赵高早就对张良下了手,哪里还能留他到今日再三破坏自己的计划?

      温玉还剑回槽,与张良二人一道退下。片刻以后,便是农家的胜七与颜路对阵。但赵高已失去了观看的兴致,只那把含光吸引了他的目光,而他很快就把目光从含光移到了温玉身上。

      殊不料温玉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接,风雷涌动。温玉看着赵高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的表情,掸了掸衣袖,冲他一挑眉。

      当年她取走赵高的绝密计划,那幅绢帛上就曾画有一幅墨色江山图,这正是赵高胸中野望的展现!

      温玉为了先下手为强让他忌惮,索性将这幅画绘在了衣裙上穿了出来。效果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好,饶是赵高城府深似海,看到自己的野望被展露在他人眼前,即便他人不知晓,赵高也平稳不了自己气息。

      这是在昭示,你的命门握在了我的手中!

      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碰撞出的诡异张力波及到了认真观看颜路、胜七对战的张良。张良眉峰一皱,眼见得温玉与赵高对视,越来越有势成水火之状,仿佛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一般,他不着痕迹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了握温玉的手,翻转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一个“静”字。

      温玉自然明白,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物,哼了一声,不太愿意再穿这一件墨色江山图,即使这是她自己亲手所绘。

      温玉环顾一周,剑道馆中诸人的目光皆落在颜路胜七二人身上,赵高也转开了目光,未曾再看她。她见无人注意,十分冷静的伸手拿了茶杯,一杯水“哗啦”倒在了裙幅上。裙身上的水墨立刻晕染开来,原本好好的一幅画现在却变成了一团墨色的脏污。

      张良被这水声惊动,转头看了一眼,温玉淡然且主动的倒了一杯水在自己衣裙上,不免有些无言。

      张良:“......”

      张良压低声音道:“你便是要离开也不至将这衣裙毁了吧?”

      温玉将茶杯放了回去,漫不经心的对着童子招了招手,道:“正好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再看到这件衣裙,又能借此轻易退去,一杯水能做成这事,我又为何不做?”

      话语之间,立刻有童子过来听她吩咐,便去向扶苏禀报。扶苏闻言看了过来,见她果然蹙眉看着自己的衣裙,目光之中又隐隐有告罪之意,遂点头应允。温玉拱手行礼,不声不响便退了出去。
      这一番举动又惊动了李斯赵高等。李斯倒无甚反应,赵高见她身上的墨色江山已化作一团看不出轮廓的水墨,杀气如针尖一般刺了过来。

      她这样是在暗示,我会把你计划破坏的干干净净?(温玉: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想的太多了。)

      温玉只当自己感觉不到这股杀气,她头也不回,不慌不忙走了出去。待温玉不急不缓的换完衣服,颜路与胜七早已比试完毕,虽说颜路胜了一筹,但却在李斯的筹谋的之下,竟让扶苏判了个负。

      此刻,最后一场比试,帝国方由道家天宗的晓梦出面,儒家则出了伏念,二人也顺理成章的将比试场地挪到了曲水回廊之上。

      温玉也想看看这理念截然相反的道家与儒家,一个主张出世一个主张入世,到底能碰撞出些什么火花,便也踱步到了这回廊边上,远远观望着二人比试。她站的不显山不露水,此时回廊中的诸人并未关注到她的到来。

      天宗晓梦,看起来也如谢湛一般,修道修的冷淡无情,灭绝人欲。只是谢湛是外冷内热,一向只注意自己看得起的人;而这年纪轻轻的晓梦,眼中似乎则只刻了四个字:天道无情。

      只是她是从小闭关,甚少沾染人情世故,方修得这“天道无情”四字,这样的人,便是在大唐纯阳,也是少见的很。温玉看的有趣,不免低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站立之地离着楚南公颇近,这句可当得上是低声喃喃的话语自然也被楚南公、公孙玲珑听到。

      楚南公还未如何,公孙玲珑想起数月前被她捏成齑粉的牡丹花,恨恨盯了她一眼,又不敢多看,咕哝道:“好好一个儒家的人,说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毫无仁爱之心。”

      温玉瞥了她一眼,道:“公孙先生可是对老子这句话有所见解?不妨说出来让我等一同见识一番。”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楚南公等人都能听见,楚南公转头道:“公孙小姑娘,你怎会说出‘毫无仁爱之心’之言?”

      公孙玲珑没想到楚南公竟会有此一说,不免讪讪道:“老子此句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当是没有理解错。”

      楚南公摇了摇头,温玉笑了一声,笑声中说不尽的阴冷之意,聚音成线直贯公孙玲珑双耳,道:“公孙先生此言差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应当是天道无情,对于万物一视同仁,无论其身份高低,都不过是刍狗罢了。你是,我也是。”

      温玉这句话简直是说不尽的狂妄之意,公孙玲珑早就变了颜色,她这意思是说扶苏、始皇帝都是刍狗?

      公孙玲珑压低了声音,道:“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温玉毫无惧色,甚至挑衅似的冲她勾了勾手指,“这句话,可只是只有公孙先生你一个人听到,你要是说出去,你猜猜看谁会相信呢?届时不尊公子与陛下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公孙玲珑往四周环顾,果然无人注意到温玉,站在他旁边的楚南公也只聚精会神的看着晓梦、伏念二人,并无半分异状,只有她听到了。她呼吸一滞,想着大声嚷嚷的后果,立刻紧闭了嘴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此时,晓梦、伏念二人比试已接近了尾声。伏念手中太阿一指,平静的水面上绽放了数朵莲花,接住了晓梦所控制的水珠,道:“知海无涯,见花问道,伏念受教了。”

      晓梦看不出什么情绪,秋骊剑柄上的拂尘一甩,道:“儒家有你,很不错。”

      言罢她仍旧用出和光同尘,也不管在场诸反应如何,身影消失人前。

      扶苏满面微笑,道:“今日的比试好生精彩,若说是一定要分出个什么胜负,倒落了下乘。”

      一旁的李斯本想说些什么,扶苏已出此言,硬生生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温玉却只念着“知海无涯,见花问道”四字,颇为迷惑,片刻之后,她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只道了一声:“如闻我执,诸法涅槃。”

      楚南公闻言,微笑抚须道:“你的变化,已经开始产生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当年疑问之下的答案,“你已经开始明白了,你今后不会再迷惑。”

      温玉眼中浮现怀疑之色,“我明白了?”

      楚南公笑道:“你自然明白,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从你内心出发。若你有所疑问,不妨去问一问子房。”

      温玉默然,片刻后点了点头。倒是公孙玲珑左右转头看这二人,不知道这二人在打些什么哑谜。
      当此时,李斯却忽然对扶苏道:“公子,我观温先生既已回归小圣贤庄,而您恰好又对剑胆琴心的刚柔并济颇有兴趣,您何不邀请温先生一叙?”

      扶苏此时才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人后的温玉,道:“李相国此言倒是不错,温先生,你可愿前往一叙?”

      温玉怡然不惧,她从赵高、李斯、楚南公、公孙玲珑,甚至于张良、伏念身上一一扫过,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自当是,欣然从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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