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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说与西风之五 ...

  •   她还是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长歌门讲求剑胆琴心,冲虚平和;至刚易折,至柔易沉。门内心法以高山流水为基础,正是看中了此曲刚柔相济、静中有动、动中含静的特点。

      所以长歌门的弟子,武学越厉害的,对于这首曲子的理解也就更加深入。在外不仅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一等一的琴师。

      温玉作为享誉大唐的琴师,高山流水对她而言,早已烂熟于胸。从修习莫问诀至今,不知练习弹奏过多少次。而从前修习之时,李白曾评价她弹奏此曲杀气太重,有失中和;剑胆锋锐,琴心尚缺。所以她是技近乎道,而非到达了道之境界。

      但达到了道的境界,莫说她,便是她掌门师兄杨逸飞也没有达到。不过就她的境界而言,已超越了天下九十九的乐师。她的琴心之中始终差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以至于李白如此评论。

      而今天的这曲高山流水......

      “温先生这曲高山流水,与前几日又不相同了。”

      张良闭目品曲,手指不自觉的跟着乐音敲击桌面。今日的高山流水,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甚至在境界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高山不问花柳意,流水却道潇湘情。

      这首曲子,只为他一个人而弹奏。

      一曲终了,温玉按弦沉思。张良能够感受到的,她自然比他更加的清楚。有些阻碍多年的滞涩无声无息的不见,晋入了一层玄之又玄的境界。全身心沉浸在了琴曲中,却始终保有一丝清明冷静。

      温玉指腹在青玉流的琴弦上扫过,感受着冰冷的丝弦,学琴十多年,今天才仿佛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一架青玉流,不无感慨道:“我仿佛到了今日,始知如何弹琴一般。”

      张良却似乎不同意,摇头道:“温先生说笑了,你在琴艺一道,已经走在了一条让世人难以超越的道路上。”

      温玉微微一笑,她又重新选择了一曲弹奏,琴音泠泠作响,缓缓流泻而出,是从未在人前弹奏过的曲子。

      这是是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

      张良沉浸在了琴曲之中,这首曲子到不像是一般的幽怨之谈,包含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在倾诉对美人的思念,又像是在叹息更远、更复杂的情感。

      冷冷清清,徒对明月孤灯长叹;渺渺茫茫,难越关山万里之远。

      他自听的入神,耳边乍然“当”的一声脆响,琴曲戛然而止。他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温玉。
      温玉面无表情,还保持着弹奏的姿势,而一根琴弦却已从中断裂,蜷向了两边。她深深的凝视着这根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玉流乃天下名器,虽为琴,却也是武器,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在对敌之时琴弦断裂,剑胆修炼的一般的弟子只怕就废了一大半。所以制琴的每一根琴弦都会用长歌独门的手法浸泡,经检验合格再用来制琴。

      而青玉流用的材质更是天下难寻,按说不至于出现断弦的情况,可是这根由天下至韧的蚕丝制成的弦,竟然断裂?还是在弹奏长相思时断裂,曲弹到一半戛然而止,仿佛在预示着某些事情。

      她的眸色变得幽深,抚了一抚青玉流,抬起头道:“看来是天意不要张先生听完这首琴曲了。”
      张良看着她的表情,一丝不对也看不出来,她又变回了深不可测的模样。只是琴弦断了,到底对她也有影响,便道:“温先生暂且不必担忧,我昔年曾收藏了不少可制琴弦的物事,替先生取来看看可否?”

      “那就麻烦张先生了。”

      张良既说了取琴弦,便极快的去了。温玉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沉下脸来。她一掌重重击在琴案上,震得香炉乱颤,显是心中怒到了极处。琴弦断裂本就是不详征兆,正正好在她弹了一半断开,是在预示她与张良的结局不会是个令人满意的结局?还是说她今后的要做的事情并不会很顺利?

      香炉转了几个圈,堪堪立稳,也如她的心情起伏了几个圈。她终究烦乱,半晌也不能平静下来。
      她站了起来,正欲迈步出去,一道劲风忽起,有个身影奔逸绝尘落到了她面前。那人一身黑衣配以金饰,灰发散落两肩,眸中冷光锋利,像是随时能割开人的皮肤。他望了一眼琴室,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断弦?”

      温玉衣袖一甩,借此控制了内心的情绪,道:“我请卫庄兄前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你看断弦。一根断弦而已,何故值得大惊小怪?”

      卫庄抱着鲨齿,靠到了廊柱上,道:“所以你遣人请我前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听你说这么几句废话。”

      温玉自袖中取出一块绢帛,扔给了卫庄。卫庄随手一捞,将绢帛捞在了手里。他展开一看,神情认真了起来,道:“姬无夜通敌叛国的证据?”

      “这便是我请卫庄兄前来的理由。”温玉表情淡然,仿佛给出去的只是一份家常的书信,而不是什么权臣叛国的证据,“卫庄兄与我一般,有时候做起事情百无禁忌,这份证据交给你再好不过了,相信在卫庄兄手里,一定会发生更大的作用。”

      卫庄嗤笑一声,将绢帛收入了袖中,“你这话要是被张良听到,就不怕他被气个半死?”

      温玉眼中仿佛有无数谋算闪过,计算着每一件的事情的利弊,“只要能够达成目标,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果然又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类的感觉。

      温玉不交给韩非、不交给张良,自然是有她的考虑在内。韩非至今对抗姬无夜等人的手段,极其被动。虽说是局势使然,只能对方出招再接招。但对于温玉来说,只能被动挨打难受的紧。而张良,现在还处在明哲保身的状态,他就算是想对姬无夜做些什么,也得考虑考虑张家该如何处事。不若交给卫庄,反而还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么一看,她似乎也有些冷心冷情。卫庄对整个韩王室都有着极大的敌意,只除了韩非与红莲。他不介意用最暴力的手段摧毁姬无夜,即使将姬无夜拉下马后,韩王室对外没有御敌之将。
      何况,她也不介意韩王室毁灭。

      如若张良知道了她的想法,恐怕......张良虽然清楚知道现在的韩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却不代表他能够轻易看着韩国败亡,家国天下,无不如是。按说她十分钟情张良,这事不应当由她促成,她却偏偏还是做了。

      一般女子不会这样思考,而她却是将一些事情放在了张良的前面,的确是有些冷心冷情了。

      卫庄却又更快的猜出了她的目的:“你要离开韩国。”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的语气。
      温玉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否则没完没了的虫子扑上来甚是厌烦。卫庄兄说是也不是?”

      卫庄露齿一笑,杀气四溢:“扑上来的虫子,尽数踩死碾碎,只记得要永绝后患便罢了。”

      温玉不禁拍了几下手掌以示赞同,笑道:“卫庄兄所言深得我心,我便只看着卫庄兄如何铲除姬无夜了。”

      卫庄不答此句,却道:“你要离开韩国,你不打算告诉张良?”

      温玉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她单负右手,“此行我乃是去寻找谢湛。”

      卫庄不置可否,清晰吐出二字:“罗网。”

      温玉笑了起来,道:“果然瞒不过卫庄兄,此行自然是与罗网有关。罗网与我早已不死不休,一方彻底死亡才会停歇。下一波刺客很快就会找上我,我需要一个时间差。一个可以,让某人反应不及的时间差。”

      温玉摸了摸下巴,眼中闪烁着计谋起伏的光。

      卫庄忽的冷笑一声:“你想直捣黄龙,却无疑于螳臂当车。你忙着送死,想必对手见到你会比想象中更加愉快。”

      温玉摇摇头道:“是愚蠢送死,还是釜底抽薪,卫庄兄很快就知道了。我只拜托你一件事。”

      卫庄似乎早就洞察一切,没有一丝惊讶的道:“此事你不想被张良知道。”

      温玉看着竹影摇动,道:“瞒是瞒不了多久,能瞒一时是一时。若我能成功回来,自是我时至运来。若我不能回来,也自是我命途多舛,怨不得谁。”

      卫庄忽然以奇怪的语气道:“张良遇见你这样的人,不知该说他是幸还是不幸。”

      温玉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若要这么说,那么红莲公主遇到卫庄兄这样的人是幸还是不幸呢?”

      卫庄冷哼一声,却也并未再说什么。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日已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卫庄看了看将要西斜的日头,简短道了一声告辞,便跃上房顶离开。

      卫庄去的极快,三两下便消失在了庄园中。温玉转身回到琴室,恚怒的情绪早就不见。她再次扫了一眼断弦,却开始思量起自己现下应当做些什么,张良取琴弦一来一回只怕也要耗费一个时辰,她转头望着新郑的方向,道:“既然姬大将军这么不喜欢他人挑战自己的权威,那就让我在离开之前,送给姬大将军最后一份礼物好了。”

      心中有了想法,温玉轻笑一声,她将青玉流留在了琴室,转身走向了书房。

  •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没错,长歌的高山流水曲风的技能诗就是高山不问花柳意,流水却道潇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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