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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去日苦多之四 ...

  •   珍宝阁内因着时辰还早,暂时还无客人到来。姜掌柜站在柜台后吩咐伙计收拾东西、打扫卫生。看着伙计井井有条忙忙碌碌,姜掌柜思绪也开始散漫开来。眼前看着冷清的店铺,心中想着按着往日惯例,怕是要一个时辰后才会有客人上门,也不由松懈了几分。

      盘算着今日有几个贵客要来取之前定下的首饰,有几个贵客约好了要看帝都咸阳来的新鲜物事,算一算合该是进项颇多,姜掌柜也不由笑开了。正自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却见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男子一身青衫,风姿卓然雅致,皎如明月青松。女子身着淡雅衣裙,一头乌发却如云落下,容颜动人心魄,灼若绿波青荷。两人往那儿一站,倒真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神仙中人。

      姜掌柜还在暗中赞叹一声,这一对璧人倒还真有几分风华无双的意思。他还在猜想是桑海城中哪家的权贵有如此闲情逸致陪同夫人来选购钗环,倒真是一件稀罕事儿。不过看看女子宛如水墨晕出的眉眼,也就释然了:夫人美貌如斯,自然是珍爱的紧了。

      这一对男女进来还在小声亲密的交谈些什么,男子微微低头,女子则侧首靠近他耳边。姜掌柜笑呵呵看着,只道这夫妻二人感情甚好,一句“夫人要选什么物事”快要冲出了口,却听道那女子说了一句:“张先生果真要陪我一同选购钗环?”

      那男子反问了一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既说了要陪同温先生,自是不能食言。”

      姜掌柜:“……”

      你们夫妻日常交流还要引经据典?

      那女子闻言,抿唇一笑,纨扇轻轻敲了敲手心,“那可真是太过于麻烦张先生了,着实让人过意不去。”

      “温先生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女子笑了笑,眉眼灵动,有一分狡黠之意,话锋一转道:“可巧我与成衣铺掌柜约好了今日去取衣服,张先生能者多劳,不如再帮我个小忙可好?”

      男子微微一笑道:“乐意之至。”

      姜掌柜:“……”

      你们年轻人到底在说什么?是我老了么?怎么感觉听不懂?

      姜掌柜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两人,说是看起来像一对夫妻,实际上二人谈话之间气势旗鼓相当、见招拆招,全然没有夫妻间琴瑟和鸣的氛围。但又隐隐形成一个诡异的气场,让人无法插入进去。

      就如姜掌柜,他欲言又止开了好几次口,却是半晌没将招呼客人的话说出去——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插入进去啊!

      这二人也不等掌柜招呼,自己悠闲自得的看了起来,倒是好一副从容的气度,正是张良与温玉无疑了。

      两人这一路上行来,明里暗里打着话语机锋。一路上也算是没有白白聊天,从只言片语中皆知晓对方出现在桑海街头必然有其目的性。且说温玉明了张良从有间客栈出来,便知道他昨夜未归之事与墨家必定脱不了关系。

      而张良自也不必多言,温玉今日出现在桑海街头,行进路线虽然看起来没有目的,然而他何等一个见微知著的人?每每经过一些高层楼阁,温玉就要抬头看看。他看出温玉隐隐似乎在找什么视野开阔的高处,且桑海路线早被他烂熟于心,心念一转便知道了温玉所有的路线都通向一个地方——将军府。

      想也不用想她是想拿回那本《昭晢随笔》,否则她不会穿的如此清淡就出门——那身缥色衣衫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温玉漫不经心看着簪环,心思却不在其上。这一番行走已让她心中有了个基本的印象,确定了几个大概的能观察到将军府的高处,只待她一一去看看哪一个能将全局观察到底。

      “看起来温先生心思似乎并不在购置钗环之上。”张良淡淡出声。

      “是吗?”温玉不置可否一笑。

      张良侧首看着温玉,低头三分靠近她耳边,声音几乎不可耳闻:“我知道先生到底在想做什么。”

      温玉拿着纨扇的手一顿,也是压低了声音,“张先生何等神机妙算之人,知晓倒也正常。”

      张良眼中情绪一凝,“你果真已决定要做此事?”

      温玉浮起一分浅淡笑意,“此事不得不做,那本笔记对我太过重要,放在他手里,我始终不会放心。”

      张良却沉默了下来,隽秀的面容蒙上一丝沉郁,眉宇间也浮现出阴霾之气。将军府守备森严,可以说是步步杀机也不为过。温玉若是孤身犯险,很可能失陷其中再也回不来。

      他声音亦沉了下去,“这是个陷阱。”

      温玉见得张良神情,纨扇掩唇一笑,“这的确是个陷阱不假,先生怎知我没有周全计划就会贸然行事呢?”

      赵高拿了她的笔记,必然会放置在将军府中层层严密看管。等闲赵高奈何不了她,温玉甚至可以想象赵高针对她必然会深入虎穴来拿回笔记,布出种种死局要取她性命,将军府里早已是天罗地网,只等她入瓮灭杀。

      然而此事到底有周旋的空间,以赵高行事的心机城府,手握罗网杀器,在帝国位高权重,暗中想要给她罗织一个罪名太容易了。但是他没有,甚至还打草惊蛇的拿了她的笔记。

      制衡之道,莫过于手握对方把柄。赵高只怕是有什么温玉自己也不知道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

      但是温玉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把柄之事,赵高显然并不知晓,否则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只要温玉不要被赵高试探出她其实一无所知,那么双方还可以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所以她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拿回笔记,且务必要一次成功。若不成功,很可能会被赵高看出些许蛛丝马迹,为自己招来祸患。

      念及此处,她心里又冷笑了一声,招与不招,祸患都自己找上门了,端看自己如何应对而已。

      温玉手上选着簪钗,念头一转,甚为随意问了一句:“怎么未见子明和张先生在一起?”

      张良:“……”

      张良:“他丢失了要交给我的东西,此刻该是找寻去了。”

      温玉:“……”

      她这才想起,自己说了这句话,岂不是告诉了张良她方才在有间客栈外看戏的事情?果然一看张良,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温先生雅兴不错。”

      “张先生过誉了。”温玉脸不红,心不跳。

      “方才我似乎也见到了温先生与公孙先生好一场精彩的辩论。”

      温玉:“……”坏了,竟然被他看到了此事。

      然而温玉到底是温玉,她神色也未曾动容一分,道:“张先生雅兴也是颇为不错。”

      两个人又是一番话里有话、明指暗喻、别有深意、绵里藏针的刺探对方一回,彼此相视一笑,空气中硝烟隐隐弥漫。

      在此期间,温玉也不耽搁手上动作,迅速的选好了钗环,并重新挽好了头发。她选了两支素雅的玉钗,只求不引人注目。张良却从旁拿起一支海棠花簪,手上又轻又稳的斜斜簪进了她的乌发。

      这支海棠花簪做的精巧绝伦,整体颜色清淡柔和而不妖,花瓣由浅粉渐变至粉白,只点睛一般用的胭脂色的圆珠簇拥成花蕊。四条细碎米珠串成的流苏高低错落,底端用了乳白的温润白玉,打磨成浑圆饱满的正珠收尾,倒是别具一格。

      而这朵簪花则成了温玉一身淡雅之色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温玉怔怔,一时神色不知喜怒,她却没有拒绝张良的动作。她只是看着张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气氛一时间抖转诡异,亦影响到了站在一旁的姜掌柜。他在旁看了半天总算是看出来这位先生似乎对这位姑娘非常在意,而这位姑娘虽然没有拒绝这支簪花,但神色看起来却莫测的很,难辨喜怒。

      他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由衷赞叹道:“这位先生好眼光,这支玉海棠珍珠流苏簪正是日前从咸阳来的新物事,只此一支,别无二件。”又笑着对温玉道,“海棠花又有别名‘醉美人’,姑娘朱唇皓齿,与此簪当真是相得益彰。”

      姜掌柜活了多少年的人了,通达人情世事,哪儿还看不出这对年轻人之间的不对?是以话语间先是赞赏了张良眼光独到,又以海棠别名不着痕迹暗赞温玉便如同“醉美人”一般动人心魄。

      果真,温玉被他话语吸引,水墨一般浓黑却清亮的眼中浮起一丝笑意:“‘醉美人’听起来倒是风雅的很。”

      姜掌柜算了松了口气,看来这桩生意应该是稳了。这二人选好了钗环结账,很快便离开了珍宝阁。姜掌柜目送这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以自己经验来看这对年轻人还有的磨。这却不是他关心的事了,反而今日一晨便开门红,心情甚好,招呼伙计再次拿出一支新的发钗摆上。

      且说温玉与张良二人离开了此处,张良果真也与她一同依着原定的路线去成衣铺,取了她所定制的长歌门派弟子服——星汉清流套装与一些适合日常穿着的衣服,转向往小圣贤庄而去。

      直到二人快要出城之时,温玉感受着流苏扫过自己耳畔的凉意,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张先生,你这样送我发簪,倒让我想起一句话。”

      张良挑眉,“哦?愿闻其详。”

      温玉一字一字念道:“金箔搔头,何以慰思——”

      她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很平常、很自然,又理所应当的自信语气叙述道,“张先生,你这是在对我诉衷肠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又互相翻车的一天,咕咕太不软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仅不软萌还十分直接,但还是遭到了张良猝不及防的套路。
    “何以结相于,金箔画搔头”是汉末繁钦《定情诗》里的一句,不过诗里的女主人公没啥好结局.....我改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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