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过梦一场》Secular乐府令

12、往事如烟

　　一月份的东北特别冷，c市更冷。

　　早上睁开眼睛，寝室里只剩下了我自己，室友们在昨天刚放假就都回家了，我这个外省的只能等到第二天再回去。拎着行李箱走在学校里的路上，寒冷的空气似乎冻住了每一次的呼吸。

　　回家咯。

　　回家没有多高兴，反而有点沉重。不晓得因为什么，可能是不想回去吧。拿着手里的戏票，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很久没接活了，祈祷成真，从上次事情结束到现在，安安稳稳，过着复制粘贴般的生活。我想，如果没在外公去世的葬礼上遇见那个人，我的生活应该一直都是“复制粘贴”版的吧，不过也应该感谢那个人，让我活得挺刺激的。

　　那个烧纸店的老板。

　　长叹一口气，坐在了候车室的椅子上，看着那电视里面的明星光鲜亮丽，心下不禁升起一丝丝羡慕——我也想光鲜亮丽，受人瞩目。“D763次列车开始检票了，请……”车站播音员的声音极具穿透性，我拎着行李箱走到检票口排队检票。从c市到家，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车程，车上信号不好，索性定了个闹钟，趴在车上眯一会儿。不闭眼不要紧，这一闭眼，睡意如潮水袭来，眼睛想睁都睁不开。

　　不晓得你们有没有这种经历：意识极其清醒，眼睛就是睁不开。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我身上出现了这种状况，那我就是又要来活儿了。但是在车上出现这种状况，我还是比较担心的，梦太长了会下不了车的( 艸｀)。

　　梦到了我初中的时候，初三，离中考还有十天，外公病重进了医院。妈妈做好饭就去了医院照顾外公，我在家里吃饭、学习，备战中考。妈妈去了医院，爸爸在家……然后，爸爸也被妈妈叫去了医院。我在屋子里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喊一声都有一点回音。那种莫名的心慌。再然后，爸爸妈妈回来，换了套衣服——看上去很没人情味儿的衣服，又去了医院，告诉我：“好好在家学习，准备考试。”我木然点头。梦里的我，僵着脸，机械性地点了点头，埋头写卷子；梦里的爸妈，僵着脸，看见我接着写卷子，脸上出现了有点欣慰的表情……我从写作业的地方去卧室去取东西，刚进卧室的门突然间崩溃大哭——毫无预兆地大哭。瘦弱身躯摇摇晃晃，干枯的手指捂住脸，好像挺不住了，身子靠着门框滑落在地上，大哭。

　　我好想上前去抱住自己，但是在梦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不知道是何缘故，我在梦里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很心疼。

　　就那样坐在地上哭，大声哭，就好像突然有了来之不易的发泄的机会，那个时候的我看到父母换了衣服就知道疼爱我的外公去世了，眼泪里有难过悲伤不舍，也有发泄。画面一转，就到了第二天上学，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中午放学的时候却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憋着哭。然后，一辆车把我接到了外公的葬礼上，他们说我有理由送一送自己的外公。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父母打算瞒着我。葬礼上，外公躺在玻璃里，那个屋子的墙壁上贴着“禁止抽烟禁止喧哗”，可是屋子里的人抽烟、大声交谈、嗑瓜子，瓜子皮满地都是。我跪在外公旁边看着这一切，想把他们都杀光。

　　是的，都杀光。

　　他们太聒噪，打扰到外公休息了。我解下腰间的有一绺红缨的孝带，拿在手里，朝一个人走去。这时候，一个长得有点秀气的男人截住了我，把我拉到门外。

　　“小姑娘，戾气有点重，叫我声师父，看你骨骼惊奇，教你点功夫？”男人面无表情道。

　　我拿着长长的孝带朝他脖子上比划。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想搞他，搞死他。

　　我醒了。

　　梦里那个秀气的男人就是烧纸店的老板。初中毕业的一个假期除了补课，都在和那个男的混，学习。学什么？学跳大神。做梦梦到的人和事都是别人的经历这个能力，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高中之所以没人来找我，是因为我被保护得太好了，被那个跳大神的保护得太好了。跳大神的那个男的真的不是一般人，他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个马克思主义社会的认知，甚至可以说，他颠覆了我的三观。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通过他，变得更加神秘却更加近距离。

　　那个假期简直是改变了我的一生。

　　到站，下车。将高高在上的行李箱接下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之前并不是这样了，那个梦做的，实在是太费力了。我堂弟就在车站口接我，虽然这小子很风流还有点精神小伙的气质，但是还是很靠谱的。刚出站，就看见他那高瘦的身影：“姐！在这！在这！”他跑过来，将我的行李接过去：“姐，你这头发……整挺好，嘿嘿，整挺好……”

　　“臭小子，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我也不能打死你是不是？！”我微笑，咬牙切齿地微笑。

　　他嘿嘿地乐，拦了辆出租，麻利地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钻进了车里。“元行，你爸呢？今天加班？” 元行，他的名字，李元行。他挠挠头：“嗨，肯定和他们院长喝酒去了，你说他大侄女儿回来了他也不看看！”

　　“行了，也别埋怨你爸，老叔也是工作赚钱，不容易，这都高三了，对了，你省联考考完了吧？成绩都出来了吗？”我转头问他。问到了这儿，他瞬间就蔫了：“姐……我也就表演还凑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体育……可我妈她……！”他没有说完，直接被我打断：“别怪你妈，你妈不想让你吃体育的苦，她认为你文化课搏一搏能考上好大学，但是已经高三了，没拼上去，这才给你选择了艺考，虽然艺考也不简单，但是，比体育花的时间要短，戏剧五项你在短时间内废寝忘食就能练出来你知道吗？”他听了我的话，更加委屈：“姐！你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喜欢的！”

　　“播音也不是我喜欢的，当初你大娘给我艺考的时候，只报了播音的班……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考上大学，你才有资格去追你的梦想，追你喜欢的……”我有点说不下去了，从小到大被父母操控，都是为我好，我感激他们，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骗不了自己，我之前特别讨厌别人给我讲道理，他们根本不懂我经历了什么凭什么给我讲道理？现在，我还是给我弟弟讲了道理。

　　当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看到一片露在水面上的木头，以为是一大截树干，结果费劲过去才发现，只是一块树皮——这大概就是元行现在的心情。

　　“过去就好了，脱胎换骨。”我笑了笑，不敢面对他。

　　他没再回话。

　　距离产生的不是美，距离产生的只有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