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南蘅

8、第8章

　　舒皎也没想到自己能那么虚，淋个雨摔一跤就晕倒了，还发高烧。
　　她做了个混混沌沌的梦。
　　梦里，苏静秋要吻她，却在最后一瞬把她推开，转身对老师说：“都是她干的。”
　　梦里，俞雪穿着初见那天的蓝白校服，站在暴雨中凋零的玉兰树下，雨水不住地顺着发梢与衣角往下淌，眼神哀伤：“对不起，我喜欢宋卓然，不喜欢你。”
　　忽然，雨停了，天微微泛着光。
　　一双手从背后拥住舒皎。
　　“舒皎，我可以陪着你吗？”
　　她想回头。
　　梦醒了，天光大亮。
　　背后只有床板。

　　房间的门被人打开，是妈妈。她双眼泛着红，面上浮现出憔悴的欣喜：“你可算醒了，都睡了一天多了！”
　　一天多？
　　舒皎拿过床边的手机，看了看日期。
　　在雨里晕倒，已经是前天下午的事了。

　　“医生说了，你估计是平时休息就不够，正好那天又淋着雨跑步，才这样的……你说你，没带伞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啊，跑什么？还好你们班男同学看到你摔倒了，赶紧送你去校医室，又跟老师打了电话，要不然，你说不准还得在雨里躺着……”
　　“哪个男同学？”
　　“好像姓……姓蒋吧？我当时也是急坏了，没来得及跟人家说声谢谢。昨天想去你们班上找他道个谢，结果你们班主任说，xx画室的美术生正好今天要外出进修，都已经走了，没赶上。”

　　外出进修了。
　　俞雪好像也在那个画室……
　　原来蒋逸群和俞雪一个画室啊？
　　他们……走了？
　　走了，都走了。
　　明年才回来呢。
　　甚至有那么一瞬，舒皎觉得，一定是妈妈搞错了，那个男生才不是蒋逸群。
　　怎么可能嘛？那么巧。
　　可是下一瞬，残破的瓷器、粉色的本子、粉色的鞋……以及他清华美院的理想，都打着旋撞进舒皎的脑海里，撞得她生疼。
　　应该就是他了。
　　其实他也是很好的人。
　　可是他走了，明年回来。
　　我喜欢他吗？
　　应该是有好感的……但如果不确定，还是不要说出来吧？万一今后我不够好，岂非辜负他？

　　舒皎甚至想下一刻就冲进车站，把时钟的指针拨回发车前，找到他，说个清楚。也许时间充裕，她甚至来得及找到俞雪，彻底道个别。
　　可是不能了。
　　有些人如舒皎，总是在与某个人离别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人的好，继而咂摸出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那种心思，说出来嫌浅薄，咽下去又不甘心，只好堵在喉咙里，不知是甜是苦。

　　她失魂落魄地把手机放回床头，然后，看见了一条破碎的青花瓷项链——碎了一大块，估计是补不回了。
　　仿佛象征着那段消亡的感情。

　　列车上，蒋逸群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树色，与连绵不绝的绿野。漠漠水田间偶尔掠过的一两只白鹭，都在他眼里映成了一片玉兰花瓣的形状。
　　他摊开膝头那本粉色封皮的本子——就在他体育课前画的那一页瓷器的下一页，画着一个女孩的侧颜，长发微卷，神情专注。
　　那是他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凭着先前瞬间的印象画出来的。

　　也许就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等到下课，他就可以悄悄给舒皎看呢？
　　她会高兴吗？会生气吗？
　　或者是……
　　是的了，蒋逸群想，他很可能连拿给她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又想，舒皎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怎敢轻易打扰？
　　只好小心翼翼地藏起那点将生未生的……喜欢。

　　“明年再见啊，舒皎。”
　　“那时候，玉兰花都开了，如果我还是很喜欢你，就对你表白吧。”

　　舒皎的妈妈关上房门，让她今天再好好休息一天。
　　她躺在床上，默默咀嚼着这许多事、许多心绪，又只好默默咽下去。
　　太苦了，苦水满溢出她的眼眶，淹没了枕巾上的一簇花、又一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