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漫漫长夜》阿米巴

3、孤岛噩梦

　　超人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张惨白而且瘦削的脸。本能的警觉使他几乎要出手攻击，但是终于理智击退了噩梦中残留的惊恐占了上风。超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库房中坐了起来，恢复了他往常平和的样子——虽然脸上的线条还是有点僵硬：
　　“是你？”
　　“抱歉刚才赶到只接住了他，我没那么大的力气，他又有伤，”吸血鬼坐在一旁，平静地说，超人看见他的一只肩膀缠着绷带——是被蝙蝠侠打伤的地方，“而且我相信高空坠落对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超人顺着他的眼神所指看见了一旁的蝙蝠侠。蝙蝠侠的眼睛闭着，呼吸混乱，脸色没有丝毫的好转。不，应该说是糟糕透顶。
　　“我必须带他去联盟！”超人迅速起身，紧张地说，“他失血过多……”
　　“他不会死。”吸血鬼用奇怪的眼神凝视着蝙蝠侠，就好象在盯着一个白痴一样，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十个小时内没死的话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死了。”
　　“什么？”超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他的眼神在两个蝙蝠一样的身影上徘徊，最后定格在那个吸血鬼身上。吸血鬼的眼睛依然那么黑，黑得像是头顶的夜空。
　　“他被孔拉咬了，没死，孔拉没打算让他死，你明白么？”
　　吸血鬼冷静的声音让从来不用担心气候问题的超人头一次打了个寒战。
　　“你是说……”
　　“……他会变成孔拉的臣民。”吸血鬼说这话时声音里透着冷酷的味道，他惨白的脸色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有一种特别阴险的感觉，“我真不该救他。”
　　吸血鬼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后悔，这让超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孔拉为什么是你的敌人？”
　　“你把话说反了，是他先把我当敌人的。”吸血鬼冷笑，“你知道，攻击是最好的防御，所以我在他把势力扩张到足以威胁我之前就追来了这里……可惜还是晚了。”
　　“所以你和他是一样的。”超人厌恶地皱起眉头——他始终讨厌被卷入任何权力纷争。哪个世界的都一样。
　　“不，我和他的区别就像人和僵尸的区别一样大。”吸血鬼摊开双手，他的掌心线条杂乱而深长，“这说来话长，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只是人把我们混淆了。”
　　“……也许。”超人再次认真打量他：吸血鬼的面孔像是用刀子削出来的一般生硬，他突出的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眼窝显得更加幽暗。超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他也不打算揣测他的心思——这是蝙蝠侠的长项，不是超人的——于是他只给了个纯粹出于礼貌的笑容，重新朝蝙蝠侠俯下身去，“我还是必须带他去正义联盟……”
　　“你去不了，别忘了你刚从上面掉下来。”吸血鬼连头都不抬，懒洋洋地阻止道，“孔拉不是傻瓜，歌谭现在是人类世界的孤岛一个，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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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你怎么……”超人回头望着他。
　　“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托孔拉的福，我摆脱了你那帮朋友的监视。”吸血鬼漫不经心地说，合拢翅膀往后面的墙壁一倚，“魔法壁垒出现时正好把我们分开。”
　　超人思考着他的话，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感到腰有些酸痛才意识到要先直起身子再说话。
　　“那么，你是谁？”
　　“你们叫我吸血鬼……”吸血鬼十指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名字不重要，可你非要求一个称呼……叫我‘V’就好。”
　　“难道你不是吸血鬼？”超人试图分辨出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对方显然对此毫无兴趣。
　　“至少不是你们一向以为的那种，比如说我并非嗜血如命——这个问题现在没有任何意义，大个子。”V兴味索然地说，“人也从来不关心这个问题。”
　　他把“从来不关心”这几个词咬得有些发酸，那口气不能说是仇恨，却也绝对不带什么好感。
　　“总之，现在的问题是蝙蝠侠。”顿了顿，V又说，“你打算……”
　　“不能去联盟，就去蝙蝠洞。”超人再次俯身抱起蝙蝠侠，“有人能处理他的伤口，不能再在这个破库房里……”
　　“如果醒来后他攻击身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吸血鬼不动声色地狠狠打断他，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会。”超人执拗地站在原地咬住自己的话不松口——就好象寓言中那只咬着鸟爪不敢松口的飞天乌龟。
　　“哈？”V发出一声介于惊呼和讥笑之间的怪声，听起来像是蝙蝠休息时发出的低声尖叫，“超人，看来我对你的乐观主义真是估计不足。”
　　“我也对你的冷漠估计不足。”超人用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平时的，完全冰冷而且厌弃的口气回答。
　　“我们都不了解彼此，”v心平气和地承认，终于拍拍身上的的灰土站起来，朝超人走去，“我是我，你是你。”
　　他说这话时依然没什么太大的感情，可是超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蝙蝠侠会对他造成威胁，他会毫不犹豫地还击，直至威胁消失。
　　超人能理解这种理智的选择，但是他不能容忍——这是两回事。他不能让蝙蝠侠被杀……即便他一定要死，也不应该死在另一个怪物手里。
　　“对，你是你，我——是我。”于是超人沉重地点了下头，清澈的蓝眼睛后面似乎升起灼热的火焰。V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立场。
　　两个非人类最后靠近，以合作的姿态同时飞升起来，消失在茫茫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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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uce能听见一个声音。
　　一个不大清晰的孩子的声音。
　　尖细，惊恐，无助。他在寻求帮助和保护，他需要Bruce。
　　风很大，很妨碍Bruce辨识这声音的来源——不过他感到这声音很熟悉，就如熟悉自己的过去那般。
　　“谁？”他加快脚步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奔跑，喊着每一个可能的名字。
　　“Dick?”
　　“Jason?”
　　他的声音被弯来绕去的道路和四周凌乱的建筑物扭曲，听上去低沉而且凶狠。
　　“Father……”
　　孩子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但是明显近了，Bruce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枪声，还有哭泣。
　　眼前的路依然混乱，而且该死地漫长。Bruce尽全力狂奔，他听见自己的靴子沉闷地敲击在石头路面上，突然间这声音变得滑腻。他停下查看，看见自己脚下一片血迹。
　　温热的血迹，还在流动，有如某种软体动物般无声无息地滑动着。
　　Bruce听见尖叫声突然近了许多，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跪倒在父母的鲜血里，接着抓着自己的头发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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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人从没有见到过Alfred慌乱的样子，甚至于今晚也没有。这个可敬的老人似乎总是有勇气接受任何诡异得离谱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容忍一个白天情人节夜晚万圣节的大少爷Bruce。
　　总有一天他一定得向老管家问清楚他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个Wayne家族的古怪人类驯得服服帖帖的。哦，不，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
　　“Alfred……”已经摘下面具并且完全清醒的蝙蝠侠Bruce这会儿正坐起身来试图抗议方才管家的暴力行为，可惜马上就被老Alfred的唇枪舌剑攻得毫无还手之力。
　　“少爷，我向您保证我控制了力度。而且相信我这样一位老人的一球棍是决不会给蝙蝠侠带来太大伤害的。话说回来，作为一位跟随你父亲多年的管家，我也有责任在您头脑不清醒时好好提醒您以免暴力事件发生。要知道Wayne家族多少年来还从没有出现……”
　　“好了，我知道了。”蝙蝠侠的表情接近暴怒，声音接近恼火，只是蓝眼睛里竟然偷偷摸摸带了些示弱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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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人坚信自己不是个有任何恶趣味的人，但还是不得不把舌头死死咬在嘴里才能忍住笑。而v的幽默感看上去和Bruce一样糟糕，他既没动弹也没笑，只是合拢着翅膀站着，两腿微微叉开。当他收着翅膀的时候那翅膀就好像衣服后面的领子或者斗篷，再配合着蝙蝠洞昏暗的灯光，他看起来几乎就是个人。
　　几乎。
　　超人提醒自己还不能放松警惕，现在的情况依然暧昧不清。真相还藏在一片未知的阴影里。于是他把质询关切的目光投向Bruce。
　　Bruce意识到了，揣测人心是他的一项可怕的专长。对相对单纯的超人来说，他简直没法子在Bruce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这也恰恰是Bruce和联盟始终有磕绊的重要原因之一——谁都很难和一个会看穿你秘密的人和平相处，特别是当这个人的嘴巴还特别尖刻的时候。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Bruce用一种明显不欢迎来者的语气说。他那苍白的脸衬得那双蓝眼睛越发明亮，让超人想起很久以前常常在他故乡农场乱窜的雄猫。
　　一只乖捩而且骄傲的纯血统大猫。
　　超人暗自嘀咕，想了想，又加了个形容词：
　　一只乖捩而且骄傲而且美丽的纯血统大猫。
　　哦，听上去真罗嗦。
　　“谈什么?”v的回答两秒后才到，听声音就可以知道他的不满程度一点也不亚于Bruce，“该说了我都说了。第一，哥谭被困住了；第二，孔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第三，你现在是吸血鬼，但为什么没有完全被他控制我还不清楚。”
　　“要求合作的是你不是我。”
　　超人注意到Bruce用了“我”这个单数的代词，他知道蝙蝠侠根本没打算和任何人合作。超人其实早应该习惯这一点，但是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越来越对这种情况沮丧不已。
　　“合作……”V把这个词在舌头上晃晃并用另一种比较讽刺的语气把它返还给了Bruce,“你没有不满意的资格，蝙蝠侠，要不是你坏了我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如果我真的会破坏你的好事，合作就更没有意义。”Bruce苍白的皮肤下可以辨出肌肉拉紧的轮廓——他的面部呈现严肃得近乎严厉的表情。
　　“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v轻蔑地微微抬头，“最需要合作的是你们。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孔拉。而我已经监视他十几年了。”
　　“但是现在却被他搞的狼狈不堪？”Bruce发出不友好的冷哼，气氛越来越紧张。
　　“蝙蝠侠，别总试图占据主导权，尤其是在你没这个能力的时候。”v的调子还是竭力维持平和，但是超人注意到他的一只脚微微往后转过一个角度——一般来说，这是一个人准备转身离开的的前兆。这让超人明白他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等一下，你们听我说，”超人用洪亮的可是并不带任何强迫意味的声音开口，于是两只吸血鬼同时望向他，他们眼睛里相似的不耐让超人有点怯场，不过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Bruce,v，……”
　　“我没法相信他，”遗憾的是Bruce并不打算让他说完，他的目光又转回v，嘴角后拉，显示出那极其不悦的心情，“因为我看见他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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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那句话后，Bruce看见超人愣了一下，接着像求证似地看向了v。v却没有看他，只是直直盯着Bruce。
　　原来你看到了。
　　Bruce读出那眼神里的意思，他也看出v已经知道现在还重复谎言没有任何作用。再次备战的时候蝙蝠侠戴着夜视镜，蝙蝠侠记住了吸血鬼巧妙而迅速地折断受害者脖子的样子，而超人会相信蝙蝠侠。这就是结果。
　　“的确，有几个被孔拉咬了但还没死的人是我结果的。”v很快坦然地承认，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羞愧，“但那是因为……”
　　“可是你说过你没有杀人！而且尚恩他也说……”超人本来不喜欢打断别人的话，现在他的口气听起来相当震惊而且恼怒——这个大个子对别人的怀疑总是太少，这使得他常常会在大发善心的同时受到伤害。
　　其实有的时候蝙蝠侠还是很同情他的。身为正义联盟的主席，超人真是脾气好过头了。而那好过头的脾气也正是蝙蝠侠常常给他脸色的原因之一。不得不说，不论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什么的，他喜欢看到这个最强大的异能者脸上呈现出很受打击的神情。
　　“那个能读心的绿色大个子只是说蝙蝠侠有危险，并没说我说的所有都是实话。”v趁着超人换气的时候解释，“被孔拉咬过的所有人都会变成他的奴仆，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杀的不是人，而是吸血鬼。”
　　“那你为什么不去自杀？你也是吸血鬼！”超人真的很生气，他站在那里咆哮，脚尖离地的距离越来越远。他那在之前下落时摔烂的红斗篷正抖动着撕裂的残片飘舞，像是无数毒蛇在扭动。
　　蝙蝠侠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觉得这个家伙身上有一种天神下凡般的优越感。但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搞错了。
　　这家伙或许更像魔鬼才是。
　　“我说过这有不同。”v从牙缝里吸进一口气，后退一步似乎想减轻些居高临下的超人给他的压力，“我是……”
　　但是超人猛地闪现到他面前揪起了他的衣领将他拎到了半空：“控制疫病的方法是隔离而不是消灭所有病人！”
　　隔离？
　　蝙蝠侠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冷的笑话。他抬头看着他们，继续保持沉默，直到他看到v突然往前收拢翅膀包住超人，那姿态像是猛禽降落围困猎物，他看见橘黄色的火花从那灰黑的翼骨上蹦了起来。
　　超人刀枪不入，但是大火依然会使他受到伤害，魔法也是。
　　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蝙蝠侠已经把蝙蝠镖扔了出去。他听见了它穿过空气的尖锐的响声——这在他还是人类时是无法听见的，而现在听来就像夏夜的虫鸣一样轻柔动听。
　　v闪开时的动作简直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尽管他似乎竭力在掩饰这一点。大蒜汁液对他似乎仍然有着致命的力量。他落在蝙蝠侠面前不远处，蹲着身子，翅膀扒着地面。这像是个示弱求和的姿态。
　　“别再这样。”v像溺水的人一样沉重地喘息着，很不情愿地告诉他们，“这会要了我的命。我对大蒜过敏。”
　　蝙蝠侠感到超人降落到了自己身旁，他清楚地感到了这个大个子的心思——蝙蝠侠擅长并且喜欢揣摩周围人的真实意图，但是他对超人的揣测似乎总是尤其准确。
　　“不许再伤害任何人类。”蝙蝠侠展示出他最严峻的面孔，同时加上了他最冷酷的声音。
　　“这是合作的底线。”超人补充。
　　v的嘴角微微往后一扯，那个弧度跟微笑完全相反。但是他显然没有说“不”的余地。
　　“好。”
　　当这个驯顺的回答响起时，蝙蝠侠望向超人——尽管他自己并没发觉，可是他的确给了超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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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uce被嘈杂的噩梦骚扰了一夜——正在变化的身体使他的听觉变得越来越敏锐。而事实证明，耳朵太好不全是好事。尤其当你家的下方某个洞穴还住着一群夜行性哺乳动物时。
　　他从来不知道蝙蝠是这么喧闹的生物，喧闹到整整一夜都在唧唧喳喳地乱叫，叫得他一夜都在梦见蝙蝠。
　　不过这还不是最叫他不舒服的事情。
　　“Bruce？”
　　身旁传来某个好心眼的外星人的好心眼的问候。可惜这问候来得太不是时候。
　　“我很好。”
　　给了他一个冷漠的回答，Bruce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起床，竭力不去想自己和这个该死的异能者背对背共卧一宿的事实。
　　“……你怎么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举动并不能使这个大个子理解他的心情——低下的理解力和热心的性格搭配到一起简直是噩梦。Clark竟然也下了床，追了过来。
　　“我没事。”
　　Bruce猛地顿住脚，垂着头怒吼。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嘶哑。他相信这只是没有睡好的关系。
　　“你到底怎么了？”Clark似乎终于听出Bruce的不快，停在了他身后。
　　Bruce听见他有些慌乱的呼吸，还有脉搏，心跳——那应该是很轻的声响，人类难以觉察或者区分。不，其实Clark并没有什么热心帮忙的意思，只是在怕他这个怪物突然发疯？
　　“滚开！”Bruce嚷道，他低着头，看见自己露在拖鞋外惨白的脚踝——它们看上去就像大理石雕出来的。完全不属于人类。
　　不是人类，不是人类……
　　“冷静点，Bruce……”Clark的声音更加小心——Bruce可以确定他在提防自己，一个怪物，一个吸血鬼。这让他，他不得不承认，这让他有种挫败感，而且，愤怒莫名。尽管他以前没有意识到，但是现在他突然为失去这种理所当然的信任感到极度恼火。
　　极度恼火。
　　伴着这恼火的还有喉咙里一阵干渴——他的嗓子眼干得像有一排小针钉过去，刺疼刺疼。他想要咬住什么，他知道这能让他好受些。可是附近没有什么可以咬的，他的舌尖抵在上牙床上，能感到上面那块肌肉跃跃欲试的颤动。
　　“Bruce……”
　　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还在重复，那质询试探的口气让他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
　　于是他猛地转身——他发誓他只是想让他闭嘴，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那阵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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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lark听见一声危险的尖叫——声音尖锐到人类根本没法觉察。他意识到这是Bruce给他的一个警告，但是他没有躲开。相反地，他张开了手臂迎向了他那痛苦的伙伴。他用自己那有力的双手箍住对方，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或者说是等他平静下来——没有法子能让Bruce平静，只有等他自己慢慢熬过这种变化带来的阵痛。
　　Clark感得到那衣服下面冰凉的身体，还有痉挛般的挣扎，Bruce的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Clark听得到牙齿打颤的声音。Bruce需要……他知道几乎失去理智的Bruce在索取什么，他其实并不介意给出那种东西——只要这能减轻些对方的痛苦。
　　但是Bruce会。
　　“超人，”昨晚，问过V关于吸血鬼的事情后，蝙蝠侠头一次主动对超人要求，“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已经看过蝙蝠侠刚从昏迷中醒来时的疯狂行为的超人困惑而担心地望着他，他不觉得蝙蝠侠能承受住自己的力度，“像Alfred一样给你一球棍？”
　　“不，当然不是，蠢货！”蝙蝠侠看上去相当火大，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是为了加强语气似地在半空比画，“昏迷反倒会削弱我对自己的控制力——而越到后期，那种反应就越严重……”
　　“……如果给你血应该可以减弱这种状况么，从医院弄些血浆也不会威胁到别人……”
　　“理论上是可以。”蝙蝠侠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像猫眼一样发着幽幽的恐怖的光亮，“但是我不需要。”
　　“……你相信他的话？你担心自己吸血后会被孔拉完全掌握？”超人觉得自己正渐渐变得多疑，他似乎比蝙蝠侠更早地失去了自我，“可是或许他在欺骗你呢？他想要杀死一切孔拉的吸血鬼，或许他想……”
　　“我不相信任何人。”蝙蝠侠愤怒地打断他的话——仿佛那是某种无法容忍的侮辱，“可是我习惯相信最坏的结果——不吸血，这是目前我必须做到的事。超人，最好适当地控制下你的好心眼。”
　　“……我会的。”超人悲伤地看着他的伙伴，郑重地点头，“我尽力拦住你。”
　　“好的，我也会通知Alfred反锁上门。”蝙蝠侠认真地说，“尽管比起卧室，我不觉得这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但是它在蝙蝠洞正上方，也方便我们监视他。”
　　而且当你发狂的时候，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阻止你伤害到他人。
　　超人在心中代他补充。
　　事实证明，Bruce的周全考虑非常英明。这晚没有一个人睡好。Bruce在凌晨一点发作了一次——最轻的一次，他完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压下了嗜血的冲动，没有任何其他破坏行为。接着是凌晨四点刚过，他又发作了，他试图用其他方式转移那种冲动，甚至于几乎伤到自己。这让Clark有些心软，差一点就要突破那个底线，幸好关键时刻Bruce推开了他，并且，在清醒过来之后，Bruce恶狠狠地朝他咆哮——他显然不喜欢被同情或者辜负。
　　“可是你的牙齿也不会伤到我，我是超人……”Clark辩解，却马上招来更可怕的痛骂。
　　“吸血鬼是属于魔法世界的！不能用常理衡量！从现在开始，先管好你自己！！你这个愚蠢透顶的外星人！！你那天真的脑袋里就不能装点善良以外的思考吗！”
　　所以，这一次Clark决定尊重Bruce的努力，但干看着Bruce伤害自己也是叫他难以忍受的事——而抓住他，抱住他则是Clark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方法。也许它很笨拙，不过，却也的确有效。
　　他们身边的时间好象停滞了一阵子，直到Bruce重新开始说话。
　　“放开我。”他嘶哑着嗓子说——声音干枯得像是行将入土的老人。
　　Clark犹疑地没有动——因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子没有停止颤抖。但是他习惯于相信眼前这个人。他相信他的人类意志：那种支持这个没有任何异能的人类被他们这些异能者敬畏尊重的神奇力量。
　　Clark松开了手，与此同时，Bruce推开他，转过身去，开始呕吐。
　　房间里弥漫开胃酸刺鼻的味道——Bruce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因此呕出来的应该只是消化液。可是Clark竟然看到那堆呕吐物里有些成块的，血红色的物质——那看上去像是肉块。
　　“Bruce，你昨天的晚餐是什么？”Clark 走了过去。
　　“……晚餐……”Bruce还没有停止呕吐，他的回答痛苦而断断续续，“……该死的生菜沙拉……Alfred他说……”
　　哦，不。上帝，不。
　　Clark意识到什么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就如Bruce所说：事情永远不会很糟糕，因为总有更糟糕的会在后面等着。
　　他强行推开了反锁的门，冲到了门口：
　　“V！过来一下，V！我想问你点事情！！”
　　在他大叫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多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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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V！你在哪？”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波波传入下面的蝙蝠洞，被那层层墙壁反射和扭曲成为一种古怪的调调。Bruce还在呕吐，他的身子朝前弯，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横在腹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株要被折断的芦苇。
　　人是思考着的芦苇……
　　慌乱中飘进Clark的脑海中的竟然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联想——他的思绪几乎一团乱麻，根本没法控制住。各种各样的希奇古怪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往外蹦着，共同汇成一股混乱的思潮。这让他神经质地摇晃着脑袋，好象这样就能把它们都倒出来。
　　“怎么了？”一个匆匆的脚步声靠近，V的赶到——就正常人的速度来说，已经很快，但是Clark忍不住就是觉得他在故意拖延：
　　“为什么这么慢？！Bruce……”
　　“我一听见声音就来了，别拿我当你的仆人！”V同样没好气地打断他，顺手把他往旁边一推以查看屋内的情形。而就在这时，可怕的干呕声停止了。
　　Bruce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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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uce曾经想把自己化身为令罪恶恐惧的黑暗符号，于是他选择了蝙蝠——这种曾经在他童年时惊吓到他的哺乳动物。它们是如此微小的生物，尽管成群结队时看起来有点吓人，却对人类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人类依然害怕它们的形状，好象它们的面目天生就象征邪恶。
　　而现在他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只和人一样大的蝙蝠，耷拉着沉重的黑色翅膀，用两只弯曲的爪子攀附在地板上。
　　一个丑陋肮脏的怪物。
　　接着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
　　他开始后退，本能地想从这个熟悉的房间逃走。可是门开了，Alfred走了进来。他和Bruce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并且把手里的酒杯朝他扔过来。Bruce想要躲开，然而他的翅膀太大，转身很缓慢，以至于被玻璃碴伤了爪子。然而他终于逃了出去，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在肮脏的小巷里。
　　“怪物！”
　　四周马上传来大大小小的声音，还有各种投掷物。他甚至听见了枪栓拉动的声音。他尽自己所能飞奔，直到到达一个足够宽敞的地方展开翅膀。他扑腾着，跌跌撞撞地朝这个城市最黑暗的角落飞去——不是因为他喜欢黑暗，而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攻击。当他降落下去的时候，他看见了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Father……”
　　某个熟悉却又回想不起来的声音在呼唤他，一双苍白的手急切地伸了出来。
　　Bruce停住了，然后犹豫着后退。他的爪子抓着墙壁。
　　“Father……”
　　黑暗中的声音更加响亮，那像是一个孩子的哭泣和恳求。
　　Bruce感到了身后灼热的阳光，他觉得自己要像蜡烛一般融化了。他应该呆在安全的黑暗里。
　　但是他不能过去。
　　他继续后退，下意识地摇晃脑袋，后退，一直到眼睛里盈满了刺眼的光，一直到那疼痛让他不能动弹。
　　而那个声音还在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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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他吐出来的是自己的胃？…！”
　　“小声点，如果他知道了局面会更糟——也不全是胃，小肠的碎片也有——不，他不会死，这是正常现象，吸血鬼不需要人类的消化系统，身体当然会自动更新出一套新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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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uce感到胸口和肚子都疼得要命，身体也没有力气，他甚至没办法睁眼。但是他能听见两个声音。
　　而且他知道他们在谈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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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还能恢复吗？”
　　“我不能保证。”
　　“如果杀死孔拉……？”
　　“也许可以。因为没有国王让位前就被杀死的先例，我也不知道结果。”
　　“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如果他虚弱得厉害而且还在出血，就把生姜和牛奶煮到一起给他。别让他喝冷水或者照到阳光，那会弄伤他。”
　　“就这些？！！”
　　“就这些。”
　　Bruce听到Clark紧张的踱步声，他艰难而缓慢地把头往一侧转去，看见了床前两个模糊的人影。一开始他们模糊得像是印象派的杰作，但是不久他就能够看清了，而且他的舌头也能动了。
　　“……Clark？”
　　他觉得这声音细微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可是Clark立刻过来了。
　　“还好吗？”外星人的面部大号特写马上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表情因为担心而显得特别好笑。哦，够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Bruce也没有力气再笑了。
　　“水……”
　　每发出一个音节，喉咙里就疼一下，Bruce很奇怪自己的喉咙竟然没有被扯碎。
　　“最好是40摄氏度左右。”V补充。
　　“我这就去。”Clark一眨眼就消失在门口。Wanye府邸不小，而且相信Alfred不会让他在走廊上飞奔。
　　Bruce明白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问清楚一些事。
　　“V？”
　　“你现在的状况不够去杀他。”V转身绕过他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一个缝，眯起眼睛望着外面的一线光，“你睡了很久。但是还不够。”
　　“你……不怕阳光？”
　　“有一点怕，过多的日照会让我得皮肤癌和白内障。但只是一点没问题，再说我有涂防晒霜。”V把窗帘重新封好，转身面对着Bruce，“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你现在的概率，被孔拉咬过之后既没被他控制也没有跑出去杀人，而且暂时没死。”
　　“……好事？”Bruce叹息，努力扬起眉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少说话，你还在变，说太多有可能明天就成哑巴了。”V在床边坐下来，“三天后才能走动。当然啦，前提是——”吸血鬼呲着雪亮的牙齿拉紧薄薄的嘴唇，这样子根本就不象笑，“你还清醒地活着。”
　　从他的口气Bruce了解到这不见得是件愉快的事情。他看见吸血鬼站了起来走向门口，看了端着水进来的Clark一眼。
　　“看得出来我不受欢迎——所以如果没什么事，我还是回去蝙蝠洞。”
　　V懒洋洋地说，出去了。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房间内又只剩下Bruce和Clark两个。
　　“给……”Clark把他扶起来，Bruce感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热得发烫——不过或许这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太凉了。
　　他尽力咽下去一口水——那感觉就像一抹燃着的烟灰滑过喉咙。上帝啊，他到底吐出了多少东西？到最后会不会连心肝肺都统统丢掉？
　　他肯定会越来越虚弱……而一个虚弱的怪物是没有力量的。
　　“Clark……”在对方第二次把水杯递来时，Bruce拒绝了，他望着对方困惑的蓝眼睛，努力在自己虚弱的声音里加进蝙蝠侠式的冷硬，“我睡了多久，实话？”
　　“……现在是第二天了，Bruce，Alfred帮你推掉了所有的约会。”Clark回答时轻轻摇着头，把视点从Bruce脸上移开。
　　Bruce觉得他似乎被自己怀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但他不知道对方其实是不忍心再看自己没有人色的脸。总之，这个样子的Clark让Bruce的口气有些缓和。可是他说的话却并不缓和。
　　“明晚，我们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Clark好象很吃惊，他呼出的一口气吹得头上那撮好笑的小卷毛也在微微摇动——Bruce一直很奇怪这个卷毛为什么从没有消失过，难道是摩斯对于超人的头发也有特效么？
　　不过或许，也许他不会再有研究这个问题的机会了。
　　“不能再拖了。”Bruce坚定地说——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住了。更何况时间越长，孔拉的军团也就越庞大。
　　“Bruce，我觉得……”Clark依然很担心，他看上去很焦虑。不过像往常那样，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Bruce，“好的。但是你要先给我看你好起来的证据。”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这可是我的城市！”Bruce冷笑起来，猛地坐起身来推开Clark。这个剧烈的动作让他以为自己的腰会被拽断，但是他感到的只有疼痛，并且成功地掩饰了过去。他瞪着Clark，让自己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具有攻击性。
　　“那好，那就快一点准备，”Clark眼里果然浮起藏不住的惊喜，“我去告诉V！”
　　他刚刚出去，Bruce就重新倒回床上，他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牙齿狠狠咬着枕头，才没有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