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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乱世人如狗1 ...

  •   神的命簿之上写道:程宝儿,生于金陵富贵人家,少时被卖至边陲教坊司,后边城破,程宝儿被蛮夷凌辱分食之。

      ——————————————————

      赵今在一辆晃动的马车上醒了过来。
      一个姿色普通,眉眼灵动的女人绾了个简单的妇人髻,一身布衣,正撩帘查看,听到动静,女人回头望了眼,笑眼道,“你可总算醒了。”

      赵今揉了揉眼睛,女人把她抱在膝前,“你爹娘已经把你卖给我了,现在那么多人吃不饱饭,我就是放你回去,你也死路一条,你只能好好的跟着我,才可能吃香喝辣,小娃娃,你知道吗?”
      赵今透过窗户缝,觑了眼来往的马车,只觉陌生,便茫然的点了头。

      可她的记忆里,她不是卖她的那对夫妇的女儿。
      她发着呆,她记得她家住金陵,家里人都唤她宝儿,现在是怎么回事?

      女人抚着她的头发,“你既跟着我,我姓王,就叫我王嬷嬷吧,早前的名字可不能再用了。”转了转眼睛,“你就叫幽素吧。”
      赵今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疑惑道,“我们去哪?”

      女人笑了笑,“教坊。”
      前朝文化繁荣,留下不少“遗产”。其中之一便是,本朝虽百姓不甚富裕,但只要有些闲钱的,就一定会光顾教坊。
      当今皇上喜爱玩乐,对乐器尤有研究。而教坊司本就是教习乐器,如若能把技艺练到巅峰,未必不能见到天子。

      等到马车停下,王嬷嬷掀起马车帘,牵起还是小豆丁的手,指了指教坊前高大的红牌匾,“我们到了,看到没有?”
      幽素微皱眉头。
      当时只觉得这个牌匾实在太高,她得一直仰头才能看见。

      后来进了教坊,才发现和她一样的孩子有很多,不论男女。
      有些是孩子太多养不活,只好卖掉的;有些是家中大人去了,没钱买棺木,只好自卖已身;还有些是被拍花子拐走,便卖入了教坊。
      虽然在教坊的人被称为“倡”,并不是“妓”,却也是同人聊天取乐用的,地位并不高,但对这些孩子来说,来教坊已经很好了,起码不用出卖身体。

      王嬷嬷后来成了她的教习,她学得是琵琶,王嬷嬷天天就拿一根长尺立在她的身后。
      因姑娘的手都珍贵,她们只要弹错,便要后背受一记。
      她吃过苦头,也见过其他学琴的姑娘是怎么被罚的,幸而她很争气,挨得打不多。
      到得十五岁,她已精通乐器,还有一把好嗓,声音娇软悦耳。王嬷嬷认为她一定能继续衣钵,成为教坊的头名,因此她第一回露面,势必要惊艳大众。

      为此,她做了数次编排。
      走路的姿势,手指的弹奏,面上的表情都练习了上千遍,直到做到分毫不差,王嬷嬷才拍了拍掌,“成了,万事俱备,现只欠个东风。”
      没过多久,城里就风传了王嬷嬷的弟子要挂牌了,惹得有钱有闲的富户纷纷好奇。有几个等不及了,便先过来探听消息,自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失望而归。

      过几天,幽素去街上转转,又听闻另一个消息:蛮夷大肆造反,驻守边城的林将军已与反贼僵持月余,反贼久攻不下,而守备军队没有外援,情况万分危急。
      与之相反的是百姓个个不以为意的心情,“有林将军在,边城可倒不了。”

      幽素正式挂牌那一天,她着一件绿裙,横抱琵琶,轻移莲步的走到教坊中间的高台,轻轻拨动琴弦,眼睛从台下一一扫过,城中的富户能来的都来了,此时眼巴巴的瞧着她。
      她正欲启唇唱歌,眼前一束利芒闪过,她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只听到“噗”的一声,流箭划破了她的衣袖,箭头深深刺入身后的地板,落地后箭羽还轻轻振动,发出“嗡”的声响。

      底下的大多数百姓,还未反应过来就转瞬被流箭射死了。
      少数几个脑子快的,此时连忙叫唤,“是蛮夷!他们打进来了!”
      “林将军竟不管我们了吗,这群蛮夷是要杀光我们的!”

      她的琵琶被人挥落,人逃难时自然不再关注物,经过几番踩踏,早已坏了,此时发出零落牵强的断音。
      幽素见乐器被毁,也不执着了,只打算从教坊跑出去。
      站起来还未几步路,耳尖的听到破空声,她连忙侧了下肩膀,只是她背后没有长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卟”,一根羽箭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她的左肩,因箭身设计有血槽,她便眼睁睁看着地板上,从箭身到箭头都流下细微的血流。

      她欲站起来,只是肩膀传来莫大疼痛,她身边又没有武器,一时被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用了最大的力气,双手合拢去拔嵌在地板上的箭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拔了出来,而她也累得满脸涨红。

      她只好带着箭逃命,刚跑出教坊司的大门,却见好多人被乱箭射死于门前,其中就有王嬷嬷。
      城中一片混乱,有些有能耐的富户刚反应过来,收拾了细软,并几个豢养的骠师骑马匆匆奔逃了,独留下府中的小妾和不受宠的孩子。
      四周有马蹄得得,有绝望的哭喊声,这样混乱之下,衙门依旧静悄悄的,半个捕快都不见,也不知是被杀了还是逃命了。
      大多数平民后知后觉,此时闭紧了门户,只透过门缝瞧着外面。

      城门大开,一队蛮人正挥着大刀大摇大摆的进城,只要见到来不及躲闪的男人老人就砍,若是年轻的女人便掳到自己的马上,小孩则塞进布袋里,眼冒精光,“小孩的肉细咧。”

      幽素全身一凛,矮身向另一头的城门跑去,然并没有跑多久。
      实在是她肩上的箭太过引人注目,跑到一半,她就被人拽住了箭尾。

      “哲哲,这是你标记的猎物!”
      她被人高高举起,一把抛向半空,她张大嘴巴,无声的尖叫,随即被人稳稳接住,她看到一张坚毅的脸庞,来人抿紧了唇,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便再也不能动弹。
      从她的角度往上看,能看到他与中原人同根同源。他浓眉大眼,眼珠黝黑而不见底,左脸有一道淡疤,从眉穿过眼睛划至鬓角,嘴唇略显凉薄。
      他的力气似乎很大,只要拉起弓,手臂上的肌肉便微微卉起,弦呈满月状,只要松弦,羽箭便疾如闪电般射出,当他的弓放到马鞍上,马背都矮了一截。

      “哲哲,是个女娃子!”金发的蛮夷拍了拍马,大笑道,“你好好享受,若不喜欢,便烹了吃了,漂亮的女娃子也鲜得很。”言毕,他还回味似的望了眼幽素,“你不喜欢,就送予我!”
      那叫哲哲的男人只是按紧了受惊挣扎的她,拿起一把短匕挥断了她身上的箭,只留下短短的箭尾,他眯眸警告,“我的!”
      对方哈哈笑着走了,“好罢,你的,我也去抢一个来!”

      平民被这野蛮行径吓得半死,连门栓都栓得抖抖索索,几个蛮人互视一眼,恶意扬起笑来,索性下了马,砰砰的踢开平民的宅子。
      手无寸铁的百姓一看,自知没有活路,却仍跪着磕头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了!”
      蛮人们恍若未闻,只是举起砍刀,干脆利落得如同砍瓜切菜。

      哲哲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幽素的全身都开始轻颤,她抬头仰望他,满怀希冀,“中原人吗?”
      哲哲垂睫,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她的脸,吓得她脸色霎白。

      哲哲不再在街上逗留,那些富户逃了大半,原先的宅院便都空了下来,他随意挑了一个,把幽素从马上扛了下来。
      幽素本就不太舒服,被这样顶着腹部,更是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觉,只是怕吐出来惹他厌烦,只好强忍着不适。

      哲哲将她抛在榻上,又拿出匕首逼近她。
      幽素的脸色更白了,满头冷汗,“你要杀我?”
      哲哲摇了摇头,大约不太习惯说汉话,开口有些古怪的腔调,一字一顿,“给你,上药。”
      幽素看着已经浸染一片衣衫的血迹,便任他割开了衣服,面对雪腻的皮肤却不曾有怜香惜玉的迟疑,只是干脆的挖出了残箭。而她全程冒着冷汗,连一丝痛也不曾喊。

      哲哲替她倒上金创药包扎,她茫然的看了他一会,“你和他们不一样。”
      哲哲手上的动作一顿,复又看向她,“什么,不一样?”
      “你当然不一样。你长着一张中原人的脸,你见不了他们杀中原人,你替我治了伤而不是杀我。”

      哲哲似乎觉得很好笑,但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只是重复,“我是番人。”
      她凝视了他的脸,“如果你是,那更糟糕了。”
      见他似乎有些不懂,她轻轻的提醒,“你知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就算是番人,只要你长着一张中原人的脸,也会有人不把你当番人。”

      她形容狼狈,逃难后发丝凌乱不堪,嘴唇白得无一丝血色,肩头尚有血污,隐痛让她额角的冷汗缓缓顺着光滑白皙的额角滑落至颈,不知为何,他像是第一次发现女人的美来,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她的眼眸灿若星光,若是熟悉她的人,应该会知道接下去她要开始面不改色的撒谎了。
      “我觉得,你像一个人。”她一边慢慢的说,一边斟酌语句,“你会不会是林将军的亲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老想到优速快递
    本篇我扩写了自己的旧作《一百个夜》,短篇写长
    啊,大概我就是冷文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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