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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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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又醒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鲁莽了。
我决定装死。
在尽力观察了一圈后,我放弃了,转而继续偷听。一个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异常沉闷,语速缓慢,一听就是那种呆呆傻傻温温吞吞的:
“陆判,你说咱们这样真能瞒住小阎王么,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小紧张。”
“我呸,你干偷鸡摸狗的事还少吗?要不是那个长舌鬼跪下来求我,老子宁愿被阎王的小鞭子抽死,也决计不干这种勾当!”
“对对对,您说的对。都是那范无救抽了风,关键时刻出了差错,害的如今折腾出这么多是非。”
“哼,该死的长舌鬼!”
不管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直觉告诉我,十有八九不是好事。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听着,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偷鸡摸狗的事?陆判是哪个陆判?是个判官,为啥又要绑我?本人平平无奇,除了自认为相貌比较英俊潇洒,其他也没什么可以让人绑的。
我就这样尽力听着,同时大气也不敢出,可这样除了听出这几个人在像小媳妇似的抱怨,其他所获甚少。
我头顶盖了块布,听得不清楚,只依稀听见一些词句,也都是些脏话。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闭嘴!”,周围顿时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好得很,这下就是我想听,也听不出来个虫响了。
半晌,死一样的寂静。
敌不动,我不动。
终于,有个人开始耐不住了,蠢蠢欲动。
我终于可以听见点什么了。毕竟总不能坐以待毙,被人摁在砧板上宰。我生前都被绑熟路了,做鬼反不能还这样,要不然就是欺人太甚啊。
又是那位傻傻呼呼的仁兄:
“那什么…这布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眼熟。”
又有一个清脆至极的男声大声回道:“什么布,怎么那么多事!!让你看着就给我老老实实看着!这人受了我一掌,没三天三夜醒不来的。”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
人呐,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咦,马面兄,这块布……貌似是你的擦脚布。”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擦脚布这种东西,是能随便外泄的吗!
周围似乎有人在低声地窃笑,有个人不耐烦地跺了几脚,又瞬间安静下来。那位马面兄似乎终于带了点火气,连道了几声“你你你”,又忽然软和了下来。还有点生硬地憋出一句话:“你上哪找的?我……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呢。”
“马面兄你可别怪我啊,我也是无奈,哪知道咱们这里找块布难得很,我们也用不着那东西,地府除了您几位大人,实在是不知道谁还有啊。”
“哈,没事没事。”
“不是我说,马面兄你也太仁慈了,这样的就是欠收拾,现在的小鬼啊,一个个都不懂规矩,可别让那没长脑子的反倒骑您头上了,”那人顿了顿,又小声了一些,道“这次也是,这种差事随便派个有点经验的小鬼去就行了,哪能让陆判大人和您亲自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事说小可小,说大了,那黑无常的差事都难保。你也知道我们那新上任的小阎王,那作风,啧啧啧。从他上任以来,我连一天好觉都没有睡过。”
“真有那么严重?”
“那可是!我跟你讲……”我在凝神细听着,听着马上就能有点头绪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个人不识时务地咳嗽了两声,愉快的聊天到此为止。
我这一生都没怎么打过人,现在忽然有种想把这人摁在地上打掉牙的冲动。
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就在那脚步声离我约一丈远时,后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迎着走过去的,我依然没动,现在还不是时机。
又是那个清脆至极的声音:“哟,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把你老搭档一起拽进牢里了。”咬牙切齿,语气轻浮,明显的嘲讽。
“抱歉抱歉,事不宜迟,赶紧动手吧。”口齿不清,咬字模糊,我怀疑此人嘴里塞了个鸡蛋。
我惊了,这么直接的么,这难不成还是要分赃?不,我有什么好分的?
紧接着,我又听见了袍子擦地的沙沙声,似乎有人离我很近,忽然,手上猛地一松,同样被勒紧的脚也获得了自由,与此同时,后面三四丈处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大吼:“马面,你个蠢货,谁让你解开的!”
可怜的马面兄自己做了好事还不知道,反倒被骂了一顿,弱弱地啊了一声,声音都在颤。
“哎呀,无妨无妨,跑不了就行。”越听我越觉得此人嘴里一定塞了东西。
“开始吧,老范。快没时间了。”好像有人来到我所处的位置,什么东西搭在了我脸上,我心里大声道不妙,趁着他们还没再动作,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扯掉了令人恶心的蒙头布。
唉,僵了几个时辰的手很麻,而且有点疼,像脱离了我的肩似的不听使唤。这是最后的机会,成败,就在于我跑得够不够快了,虽然这个法子是下下策,但在这种情形下,也由不得我,更由不得我的腿。
重见光明的那一霎,我是欣喜的,甚至于感觉成败也无所谓了,反正也不能再死一次,直到我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我后悔了。
我躺在一个和我身长差不得多少的长石桌上,头上是个很简陋的房顶,梁塌了一半居然还没掉下来,扫了一眼周围,真的是什么人都有。
不,是什么东西都有。
断头的,脸绿的,缺腿的,没手的,马面的……都瞪大了眼盯着我。
这都没什么。
淡定。
人生来面貌即各有不同(虽然也不是本来面貌),此等小事,无需留意。
看心灵。
我想看心灵。
我又将头转到了正前方,一看不要紧,只是呢,我觉得,当时我死的时候什么感觉,现在就什么感觉。
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衬着同样惨白的袍子,惨白的眼珠,黑发直直散落在脸颊旁,显得整张脸更白了。
一条长长的,腰带似的东西带着刺眼的鲜红直直落下,很长很长,我想,不用弯腰,我躺着,它的一端就应该能落在我的脸上。
追溯本源,好像从嘴里出来。
哦,是舌头啊。
我眼一翻,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