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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2 ...

  •   这一夜,润玉是在床边的榻上睡的,而我,便趴在榻前看了他一晚。我无数次伸出手想抚平他在睡梦中都依旧微蹙着的眉,却只能触到一片虚无。

      第二日一大早,才用罢早膳,邝露正要收拾了碗碟下去,殿门突然被大力粗暴的推开。我们三人同时惊讶地向门口望去,便看到了阴着一张脸的旭凤大步朝润玉冲了过来。

      看到旭凤,我才陡然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历劫完毕回来了。但略微掐指一算又觉不对。这人间才不过堪堪过去二十几年,他怎么就已历劫归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那锦觅呢,锦觅如今又是什么状况?

      “二殿下你回来了。”邝露见状愣了一愣,看到旭凤的神色后面上露出几分不安,迅速迎上前去,却被旭凤一把挥开。

      旭凤来到润玉身前站定,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双拳攥了又攥,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然后便挥拳朝润玉脸上打来。

      “二殿下!”邝露惊叫一声,扑过来便想要拦。

      我也惊得睁大了眼,徒劳地拼命去拽旭凤的后领。

      “邝露,你先下去。”润玉抬手一把握住了旭凤袭来的拳头,转头对邝露道。

      邝露面带焦急,目光在兄弟二人间来回转了几转,最终满是担忧地退了出去。

      “你怎么敢!怎么敢?!”旭凤低声怒吼着,声音嘶哑,脖上青筋暴起。

      “二殿下如此这般怒气冲冲前来质问于我,想必对当日之事已经全部知晓。”润玉一把将旭凤的拳头推开,盯着旭凤的眼睛,一字一句反问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母神当日口口声声要我和我娘一同去死,而我娘为了护我,死在了母神的红莲业火下。”

      旭凤闻言微微一窒,复又愤然道:“可是母神不论如何也养了你千年。”

      “我不过是母神固宠邀功的一颗棋子罢了!”润玉嗤笑一声,声音悲凉,“当初母神诱我服下浮梦丹,使我与生母生生分离千年,不能相见。而这些年,她时时与我针对,处处与我为难,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我,生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你以为的兄友弟恭一家和睦全都是假象,不过是我的一再退让忍耐。我原只想偏安一隅,过安静无争的生活。但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她也不允!”

      旭凤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顿了一顿,强辩道:“母神行事是激进了些,但她也不过是……”

      “好一句不过是行事激进了些,火神殿下真真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润玉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当日事发,明明是母神先下了杀心想要将我母子二人除之而后快,却不料生了变故。只怕她也没想到,原本是当做杀手锏,用来除去锦觅仙子的灭灵箭,最终反噬了她本身。”

      润玉眼中满是讽刺,“这些年母神手上造的恶业,桩桩件件,数不胜数,你总归有所耳闻。人命对她而言不过贱如草芥,只要是挡了她的路,违背了她的心意,便只有死路一条!”

      旭凤踉跄了一下,想来刚才这段话中的信息对他冲击颇大。他面上一片慌乱,犹自挣扎辩道:“纵然母神有千错万错,也该留待父帝查看处置才对。”

      “留待父帝查看处置?”润玉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紧紧盯着旭凤,气势迫人,“当年我太湖龙鱼一族除我娘侥幸逃生外被天后倾族覆灭,我娘也只能借着水神的善念庇佑躲藏于洞庭湖底终日不见天日,父帝可有过问?!当日鼠仙伏诛,母神当着众仙之面强行攀扯我和水神下水,父帝可有过问?!花神当初被母神下手迫害,拼命生下锦觅后撒手而去,父帝又可有过问?!”

      旭凤略略后退了半步,才张了张口,却再次被打断。

      “先前之事暂且不论,此次之事,因何而起,又是谁在咄咄逼人,孰是孰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生母己死,”润玉眼神悲怆,声声泣血,“夕儿至今仍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八百万洞庭水族在此事中又何其无辜,却还是被父帝为了所谓的要给鸟族一个交代一一诛尽,而我也生受了八十一道天雷!一命还一命,我纵然就算有欠你们母子的,也早该还清了!”

      八百万洞庭水族竟也尽数被诛了?我心中激荡,震惊万分。这天帝行事也太过霸道无情了些。

      旭凤的脸上现出几丝难堪,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看着润玉,眼中神色复杂难辨,陡然沉默了下来。

      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片寂静中,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谁?!”润玉眼神一厉,猛地看过去,同时一挥手。

      殿门轰地撞向两侧墙壁打将开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锦觅。

      “觅儿?!”旭凤也是一愣,喃喃出声,“你怎么来了?”

      锦觅没有应声,一步一步,缓缓走入殿中。走的近了些,我才发现,她满面泪痕。

      “大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锦觅盯着润玉,声音颤抖的厉害,“我娘,真的是天后杀的吗?”

      “觅儿,你听我说……”旭凤脸上闪过几丝慌乱,想伸手去拉锦觅。

      锦觅微微侧身躲了开去,继续紧盯着润玉,声音都在发颤,“而天后,在杀了我娘之后又还想再杀了我,对吗?!”

      “觅儿!”旭凤声中充满了哀求,“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好不好。”

      “你不要碰我!”锦觅猛地后退一步,眼泪大颗大颗滚下。

      旭凤面上闪过一抹痛色,伸出一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锦觅苦笑道:“原本历劫结束,我还在埋怨说好会一直陪着我的朝夕后面怎么不知所踪,还想着一定要让她好生补偿于我。谁料回来才知道这短短十几日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她走到床前,俯身轻轻摸着我的脸,原本拼命努力想止住眼泪,泪却落得更凶了。

      我在一旁,心中也是一片酸楚唏噓。谁能想到,我们四人再次碰头相聚,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肉肉没了,朝夕也成了这样子。”锦觅哭得不能自已,“大殿,朝夕她,还能醒过来吗?”锦觅眼含期翼望着润玉,“你既带了她回来,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肉肉没了?我还未回味过来这一句,便听到润玉斩钉截铁应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夕儿醒过来的。”

      “我也要在璇玑宫住下,和你一起照顾朝夕。”锦觅擦了擦眼泪,对润玉郑重道。

      我又是觉得好笑又觉得窝心。

      “胡闹!”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我们齐齐转头,只见水神爹爹跟在天帝一侧,后面还缀着邝露,正一同迈入殿中。想来是邝露见势不妙,去搬的救兵。

      “爹爹!”锦觅有些惊讶地呼道,然后又神色复杂地向天帝行了礼,“天帝陛下。”

      “父帝,水神。”润玉和旭凤也纷纷行了礼。

      我只觉得殿中的气氛更加诡异尴尬了

      天帝的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环视了一圈,然后开囗对旭凤道:“你才历劫归来,不好好在你的栖梧宫歇着,来这里作做什么。”

      不待旭凤开口,天帝又道:“你母后的事,主犯已死,该诛的也已诛了,该罚的也已罚了,便到此为止,莫要再过纠缠。”顿了一顿,又语含警告继续道:“我只有你们两子,你们兄弟二人切莫因一时激愤,做出不该做的事,辱了天家门楣。”

      旭凤额上青筋跳了几跳,眼眶微红,胸膛几个剧烈的起伏后,抬手拱了拱,声音闷闷的。

      “孩儿知道了,父帝,孩儿先行告退。”

      然后看了一眼锦觅,抬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觅儿,跟我回去。”水神爹爹冲锦觅招手。

      “不,我要留这里照顾朝夕!”锦觅一口回绝。

      “你和夜神殿下终究男女有别,怎好留住在璇玑宫内。”水神爹爹耐心道,“大不了你往后每日来的勤些也就是了。”

      锦觅想了想,又看了看水神爹爹的脸色,勉强应了。

      “陛下,臣这便带锦觅回去了。”水神爹爹冲天帝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十分冷清疏离。然后又叫过润玉关切嘱咐了几句,送上了几瓶丹药,说好改日再来看我,便带着锦觅离开了。

      邝露也十分有眼色地跟着离开,并贴心的闭上了殿门,将殿内的空间留给了天家这对父子。

      “你的伤怎样了?”天帝眼神关切,望着润玉。

      我冷哼一声,只觉得他一片假惺惺虚伪至极。

      “多谢父帝挂怀,润玉一切都好。”

      润玉神色淡淡,一举一动却也十分有礼,挑不出任何错处。

      “你还是在怪为父。”天帝叹了口气,“荼姚终究是鸟族首领,又是天后,纵然此事是她有错在先,但天界也有天界的法度,况事情因你而起,如果不对你做任何处理,鸟族不免就此与天界离了心,不利六界稳定。”

      “润玉不敢。”润玉声音平静,然后抬眼注视着天帝,问道:“只是父帝,我娘亲,她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此事已经盖棺定论,无须再议。”天帝侧过身,目光看向虚空,“身为上神,不滞于物,不乱于情,你的修为还需精进。”

      “可就算一命还一命,我和我娘亲的命,难道还不够吗?八百万洞庭水族罪何致死?!”润玉一字一句问道。

      “你还年轻,”天帝转头瞥了他一眼,“若你再多活几万年,你就会知道,人生百年修行千载。其实在我们上神的眼里,他们都与蜉蝣无异。短短一瞬,毫无意义。”

      天帝语重心长道:“沧海桑田,少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便是天道无情啊。”

      “这几千万年漫漫的仙途,父帝可曾动过一丝恻隐之心。”润玉深吸一口气,眼中晶莹闪烁,艰难开口问到。

      “本座也不惮告诉你一句实话,”天帝叹了一声,“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你好生休养,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便派邝露来知会一声。”天帝拍了拍润玉的肩膀,“旭凤性格冲动,难当大任。你是由为父亲手教养出来,性子沉稳,颇得为父真传,还是要早日好起来,好替为父分忧啊。”

      “至于朝夕这边,”天帝沉吟了一下,“她的错你既替她担了,日后我便不会再揪着不放。不过她如今这般情况,这亲事……”

      “既已写了婚书,夕儿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万不会再变。”润玉立刻打断道,“婚事暂且推后,孩儿一定会想方设法早日唤她醒来,届时再行完婚。”

      天帝摇了摇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

      润玉躬身送着天帝远去,许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脸上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夕儿,我还曾幻想着他会有一丝丝愧疚之心,是我错了。” 他回到床前,坐在榻上,看着我,眼神悲怆而讥讽,“他明明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他心中,根本没有什么父子、夫妻、天伦之情。所有人在他心中,都不过是手中的棋子。”

      “事到如今,他还满心都是权谋,制衡之术。”

      润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全是清明和坚毅。

      “既然天道无情,那我就亲手推翻了这天。剜肉补疮,不若革故鼎新。这肮脏残酷的伪善之地,是时候有一番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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