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色》潇*尽

27、冷月皎皎面如霜

　　未央宫中，大臣低首而立，汉景帝前的垂旒轻微摇晃着，看不出眼中的神色，俯视众人，沉声道：“陇西派来捷报，匈奴已经退回到祁连山脉，边境的百姓已经不必忍受匈奴的欺压，这是件好事！李敢”汉景帝说道：“这一次你父亲功不可没，虽他人远在大漠，论功行赏，子替父领吧。”

　　“臣遵旨”李敢答道。

　　忽然，汉景帝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抬起头让朕瞧瞧。”

　　李敢赶忙答道：“是臣一时疏忽，走路不小心摔伤了。”

　　“哦？”汉景帝大笑起来，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未央宫，“想不到啊想不到，李敢能文能武，走路竟然会跌伤，那等下朝就让御医给你好好瞧瞧，别留下疤。”

　　“谢圣上。”

　　宫外，李嫣焦急的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张望着，旁边的公公劝道：“大人不必着急，刚刚梁王已经将李佑和李敢两位大人训斥了一顿，现在两人已经相安无事了。”

　　“那公公可知他们打架所为何事？”

　　“听说为了一个男子。”公公压着嗓子，伏在李嫣的耳边轻声说：“李佑大人快要成亲的人了，没想到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公子，没想到这个公子偏偏和李敢大人走的近，想必是引起了李佑大人的嫉妒，可是.....”公公微叹了口气：“李佑大人即将要成亲了，连圣上都亲自过问，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那个公子牵扯不清呢，真是糊涂，若不是梁王来的及时，只怕这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两位大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是谁让你在这里乱嚼耳根？”梁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冷冷的看着他们。公公大惊，跪地求饶道：“是奴才不好，奴才再也不敢了，请王爷饶命！”

　　李嫣向梁王行了个礼，说道：“请王爷赎罪，是臣多事，不关这位公公的事。”

　　梁王的眸子闪着戾气：“原本，本王还不想罚他，可是看在你替他求情的份上，本王不得不罚了。来人，给本王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李嫣惊异的看着他，挡住将要被拖走的公公，低声道：“王爷若罚就罚臣吧，是臣有错在先，若不是臣好奇心重，向公公询问，公公定是不会说的，请王爷罚臣吧。”

　　“你！....”梁王逼近她，直视她清澈的眼眸，他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吗？你以为本王不敢？”

　　“不，臣不敢威胁王爷，臣只是请求王爷绕过这位公公。”

　　梁王松开她，说道：“好，本王饶过他，可是你，要待他受过！”

　　夜色凄凄，晚秋的凉风带着寒意，染红了秋叶，卷落了枯叶，李嫣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梁王的惩罚无非是禁足一个月，可这小小的惩罚又怎能抵过内心的痛苦。也不知李敢的伤势如何，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逞强要进宫呢。

　　“怎么？李佑就让你这么痛苦吗？”趁着月色，梁王撑着一盏灯笼，慢慢走到了亭子里坐了下来。端过李嫣手中的酒，轻抿了一口：“竹叶青，想不到你在这里倒也逍遥快活。”

　　李嫣抢过梁王手里的酒杯，没好气的说：“臣这是在修行，王爷请回吧。”

　　“怎么？还为白天的事生气呢？”此刻的梁王敛去了身上的霸气，被月色镀上了层薄雾，“你啊，这个脾气在宫中早晚是要吃亏的。”梁王叹了口气，“性格单纯的人，注定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

　　李嫣倒上了杯酒，说道：“是是是，只有像你这种心事缜密的人才能成仙，我们这种市井小民怎么敢和王爷相比呢？”

　　“这里只有你我，不必再这么称呼了。”梁王淡淡的说，“你叫我刘淇吧。”

　　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李嫣猛地抬起头，眼里荡漾着水汽，盯着他说道：“你真的是刘淇？”

　　梁王摇了摇头，“我是刘武，刘淇早已经死了。”

　　“死了？”李嫣疑惑的问道：“你不是刘淇？那你到底是谁？”

　　“你可知当今圣上的名讳？”梁王问道。

　　李嫣点了点头，隐约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当年，皇姐唤我淇儿，和当今圣上的名讳重叠，自皇姐走后，我便改名刘武。”梁王端起酒轻抿了一口，“从此后，再也没有人叫过我刘淇。”

　　“你果真叫刘淇。”不知为何，当李嫣再次看着他，心里流淌过一阵暖意，像是回到了家乡边那条熟悉的小河。“那你皇姐呢？为什么要走，如果她不走，你是不是继续叫着刘淇这个名字？”

　　梁王眉头拧成一团，“为了大汉的未来，皇姐必须远嫁匈奴！”他猛地捶着石桌，“女人在这个朝代里，只能是政治的牺牲品！”

　　“刘淇。”李嫣颤抖的吐出走音的语调，随口喊了几十年的称呼，此时此刻连倾吐都让她觉得窒息，“刘淇，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梁王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只要没有别人，就不必这么拘谨了。”忽然，他问道：“你和李佑是怎么认识的？不要再拿出欺骗皇上的那一套来说了，在我府上我必须要保你周全，还有，我不希望你骗我！”

　　“王爷。”李嫣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瞳眸深邃的如同黑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席卷进去。

　　“叫我刘淇。”梁王缓声道：“是不是我刚才太严厉了？”他轻笑道：“素日带着王爷的面具，总归要装出三分势力来，要不然怎能镇住那些谄媚妖冶之人呢？”

　　李嫣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笑起来最好看，没事不要绷着一张脸，不一定只有冷漠能压阵，微笑也是另一种阵势。”

　　“怎么？你以前认识我？”梁王问道。

　　“要怎么说呢？”李嫣白皙的脸映着月光，更显的剔透，“确切的说你和我哥哥长的一模一样。”李嫣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确实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梁王抚摸着脸，“怎么可能呢，这个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

　　“真的。”李嫣看着他琥珀般的眸子，温柔的融化掉眼底的冰凉，如同柔软的水藻，揉碎了冬日的阳光。她微微笑：“只不过他不在了。”

　　梁王皱着眉：“不在了？”

　　“恩，不在了，他不在这个世上了。”李嫣的脸上依然泛着浅浅的微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真的被惊呆了，甚至以为你就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淡淡的说：“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你贵为天子，我们只是平民百姓。有些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天子怎样？百姓又怎样？”皎月当空，拂过清风，带着松柏香飘过鼻尖。梁王仰头望着明月，“我从不相信人生来就带着皇气，要不然怎么会有朝代更迭轮回交替呢。也许他离开了，所以我才能出现。有些因由不是我们能够操纵的，顺应天命的安排，慢慢的走下去。你看”梁王指着北方忽闪忽暗的星，“那颗星一年四季永远的挂在那里，永不变换，所以外出迷路以此为标。可是，它在那里会不会寂寞？”

　　李嫣看着他的侧脸，银色皎洁的月光折出淡淡的光，“那你呢，你会不会寂寞？”

　　“我？”梁王沉静了好一会，淡淡的说：“寂寞怎样，不寂寞又怎样？我早已经麻木了，每天都是同一张表情，同一种情绪，面对着同一群人，重复着同样的话。没有人会在意心里的想法，那个重要吗？对那个地方来说，这些根本是无所谓的事。甚至那些心里最真切的想法，有时候会害的家破人亡。这么看来，我算不算不寂寞？”他的眼角蕴着笑意，如灼灼星光，刺得眼生疼。

　　李嫣握住他冰凉的手：“在这里不用伪装，不用隐藏心里的想法，也不用装出冷漠的表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长时间浸泡在寂寞里，连呼吸都会变得寂寞。就像这杯酒，喝下去连空气中都会含着酒香。”对着湛如宝蓝的星空，朗朗清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梁王起身，端过酒仰头饮下，杯中滴酒未剩，大笑道：“好一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李嫣，从今日起只要有我刘淇在的一天，必会照应你一天！”

　　朦朦月色映着粼粼波光，顺风亭里清爽的笑声飘荡在院中。黑暗中，面容姣好的女子蹂躏着手里的手绢，紧咬着的唇印出血迹，嘴里满是血腥，愤恨的目光直直盯着亭中那个身材娇小的人，心底一字一句，默默诉说，有一天，总有一天，梁王会知道，谁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龙诞香袅袅升起，宛如隔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只是浓浓的香气扑入鼻息，容不得喜欢不喜欢，一并的吸入心脾。皇上背对着眼前人，问道：“你所言属实？”

　　“臣妾以项上人头担保，臣妾所言非虚，若有纰漏任皇上。”

　　“你可知后果？”

　　“臣妾知道，可臣妾不能看着奸佞之人伤害到王爷，所以斗胆禀告圣上。”

　　皇上摆了摆手，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你先下去吧，让朕好好的想想。”

　　皎月如霜，一夜间多少人欢笑与悲伤，尽在风吹云散中？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春天，他带着弟弟奔跑在原野上，铺天盖地的绿映的人眼晕，可他只看到弟弟眼中四溢如光的笑，在那深深地宫闱中永远看不到的笑容，可连这唯一想要保留的，也渐渐溜走了。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留住的？在这高墙深院中，只有他知道所有的安宁只是被血腥洗刷过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