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于流年》禾生希

17、罪

　　此言一出，孟施施一下子哭出来，而谢然则怔住了。
　　无论怎么想，颜铎给小言的命令都不会是换自己出来。现在小言换自己只能说明，她抗命了。
　　而颜铎则是震惊了。二十多年来，小言对他言听计从，却在这种紧要关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把自己养的猫放了出去，家猫变成了野猫，再也抱不住，还把他挠出了血。
　　他压抑着喉咙里郁积的怒气，隐忍道：“施施应对不了这种状况，会给我们的营救带来阻碍，你把她换过来”
　　小言微微侧头：“ 谢然在右边，我用右手过肩摔容易施展。”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丧失了逻辑，左手右手都无所谓，她只是想救自己想救的人。她违抗了命令，心里有着得意，满满的沉进一望无际的悲伤里。
　　她接近谢然，伸手向谢然，拉昌人也将谢然稍微往前带了一步。双方僵持了一下，小言又往前接近了一步。
　　只再一步，她就可以换出谢然，拉住绑匪的手腕了。
　　拉昌人突然诡异的笑了，他从后面推了一下谢然的腰，好像是要把她推出去那样，却在小言快速的伸出手准备攻击的时候，又一把拽住了谢然的衣服把她拽了回来，利索的收回手，刀在谢然脖子上抹了过去。
　　谢然张大嘴巴，一声尖叫截断在断开的喉咙里。
　　小言没来得及躲开，鲜血溅了一身一脸。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谢然像一片苍白的叶子，缓缓的在她面前落下。
　　剩下的人用谢然拖住了小言这把利剑，趁机拖着孟施施继续逃窜。
　　小言像是被抽了魂的空壳，无力的倒在了谢然身边。她用手按住谢然脖子上的伤口，血却像喷泉一样不停歇。
　　那是大动脉，她知道的，要想停下来只有等到血流干的那一刻。她救不了她，却倔强的不肯离开她。
　　后续部队从她的身后冲出来去追赶拉昌人，颜铎站在她身后，声音如寒冰一样：“去救施施。”
　　小言一动不动。
　　颜铎一把拉住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他那么凶，立起那么大，小言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从水里提出来的鱼，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颜铎，谢然死了……”
　　“我命令你去救施施！”颜铎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抓起她，又把她重重的甩在地上。她的手碰到谢然已经冰凉的身体，颤抖的厉害。而一边的颜铎，谢然是陪伴他多年的私人医生，她更是愿意把命都给他的忠仆，他永远的爱慕者。两个人倒在这里，他不悲伤，只想着他的施施。
　　那就让她躺在这里，和谢然在一起，任谁死谁生都和她们没有关系。
　　她没有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颜铎握紧了拳头似要落下来，却最终停在半空中，所有的力气化解成咬着字的声音，一字一句：“颜言，你等着！”
　　“施施如果有一个三长两短，你等着！”

　　大概是因为涉及了重要的人，所以作为指挥官的颜铎和作为执行人的她都不够冷静。
　　这些都是小言在特别监管所的审讯室里，一个人默默的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失败的原因。
　　谢然死亡，尸体被运回，而孟施施失踪，颜铎差点把整座山倒过来，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而她，回来的当天逮捕了起来，在特别监管所，这座专门押解特殊犯人的监狱里，在悬起的手铐上吊了不知多久。看守都是她的亲兵，特勤队长刘山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也迟迟不敢审问。
　　而几天后，一本卷了毛的日记本从小言上了锁的箱子里被不经意的翻了出来，上面一五一十，详尽的记录了小言对于孟施施的恨意和嫉妒，同时记录了小言勾结拉昌军队绑架孟施施、并承诺给拉昌一车军火的详尽过程。
　　一时间，全国上下哗然，腐败、勾结、叛国等严重的词语开始逐渐替代掉了原来的对于绑架的描述，大批记者堵在军部办公大楼门口，请求部长出现给一个说法。同时，特勤队副队长颜言停职接受调查。
　　此刻的她，穿着灰白色的囚服，头发凌乱，牢房本就不过五平米大小，一只手上的手铐更是把她的活动范围牢牢的锁在了墙角。每天的下午三点，阳光会穿过她小小的窗子照在她身上，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奢侈的时间。
　　终于，颜铎亲自光临。他来的时候，穿着军靴。他的脚步，小言一听就可以辨认出来。
　　她抬起头，看到他依然衣衫整洁，头发干净，眼里的红血丝和眼瞎的黑眼圈，再加上青黑色的胡碴暴露了他。
　　阳光在小言的身后，却正正打在颜铎的脸上。一瞬间，小言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到颜家时，她站在客厅中间，那个迎着阳光向她走来的马驹一般的少年。
　　她突然笑了。
　　颜铎的脸因此更阴沉下去几分。
　　“你告诉我，小言”他眼睛黑亮，紧紧地盯着她，“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她，这次的绑架，你到底参与多少”
　　小言听看守说了日记本的事，但是她一直觉得颜铎会知道那是假的：“我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小言开口，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话再说回来，如果我要做掉她，何必将这些事事无巨细的都记录在纸上？怕以后审判找不到证据吗？”
　　“我知道你不写日记，可是人是会变的”他看着她，“而且，字迹的确是你的字迹”
　　“字迹可以被模仿”她有些无力的解释。
　　“是的，可以”颜铎冷笑，“但你的不可能。你的手写文件都是一级机密，是特殊保存的”
　　小言怔了一下，不说话了，这份沉默却很好的激起了颜铎的愤怒。
　　他绕着小言酸疼又疲惫的身子走了一圈，突然狠狠出手，捏住她的颌骨，仿佛要把她的脸捏碎：“你现在满意了？这一切都按照你的导演发展，她消失了，你终于满意了？”
　　小言这才从那个阳光满满的幻境里醒来。她看着颜铎，那么熟悉的一张脸，此刻却不大认得出。她咬牙道：“消失的不只是她！难过的也不只是你一个！”
　　“那是你活该！”颜铎吼道，“谢然死了，施施丢了，这都他妈是你的责任！”
　　“设防之后跑出去，她自己难道没有责任？！因为她的任性导致谢然前去追她才一去不回，她难道不该为这些事负责任？！”
　　颜铎依旧死死的捏住她的两颊，眼睛却冷冷的笑了：“她的责任？很好啊颜言，自己渎职还要将这些推给一个生死不明的人。颜言啊颜言，我之前是瞎了眼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她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却还是含糊不清的叫到：“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你教出来的，不会的东西，也都被你逼着学会了！”
　　“把一个一个的好好的人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她有些凄厉的笑：“颜铎，要说有本事，我不如你啊！”
　　颜铎仿佛被激怒的兽，手上一瞬间加重了力气，就在小言要疼晕过去之前又很快的撤开，狠狠的将她的脑袋向一边甩开。她的太阳穴冷不丁的就撞上了缚着她的铁链，她瞬间头晕眼花起来，余光里看到的，却都是颜铎冷漠的眼睛。
　　脚步声从走廊响起，颜铎的特助陈生慌慌张张的跑到颜铎面前：“颜队！”
　　他瞥了一眼吊在一边的小言，惊愕的瞪了下眼睛，马上恢复了镇静：“报告颜队，星国那个公爵特使又来了”他微微贴近颜铎，“是来找颜副队……哦不，颜言的”
　　颜铎的眼神又冷了几度。他冷笑着走向小言，盯着她有些失神的眼睛：“不错啊，都学会像海外传递求救信号了是吧”
　　小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根根贴在额头上，她茫然的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
　　颜铎看着她，撤开几步，转身和陈生一起离开。走到门口，特别看守们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颜队慢走”
　　颜铎停下脚步：“好好照顾照顾这只野猫，好好问问她是怎么和外界联系的，等我回来后没有成果，拿你们是问。”
　　“但是队长……”看守们欲言又止，“关押审问高级官员要有个由头的，颜副队是犯了……”
　　颜铎微微侧脸：“那就…….危害国家安全罪吧”

　　颜铎前脚刚走，看守们就已经开始忙开了。做记录的，做审问的。
　　“现在请交代你的罪行”
　　“我没有犯罪”
　　“颜队说你犯了危害国家安全罪，你可知罪？”
　　“我没有犯罪”

　　没一会儿，一位看守拿了一个皮鞭走来。小言脑子里某根神经突然跳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他们：“你们不能对我这样，无论如何，我还是特勤队副队长，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声音，而爆炸一般的疼痛也从腹部传来。看守收回甩出的鞭子，道：“对不住了颜副队长，我们也是听领导的，按规矩行事。与其说您的头衔，不如交代罪证。”
　　“我没有犯罪…….啊！”小言虚弱的说到，却冷不丁又挨了一鞭子。
　　她经历过摔打、子弹和爆炸的痛，但没有一种痛比得上现在的痛。疼痛就像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揪住她关于颜铎的所有的痛苦回忆。
　　颜铎说：“挠他们啊小猫”
　　颜铎说：“怪我瞎了眼，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颜铎说：“来啊，诱惑我，勾引我”
　　颜铎说：“是你活该”
　　颜铎说：“如果你是我女朋友，你会怎么做”
　　颜铎说：“那就……危害国家安全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