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的悲惨生涯》百腐臣

14、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沦为弑主的杀器。

　　上天仿佛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自恃忠心为主，淡薄七情六欲，最终却成为了我当初最为鄙视的存在。

　　想起来，真是讽刺。

　　和主人分开后，我返回去杀谢听雪。

　　可是，谢听雪人却不在了，我心里便生出一丝不安，生怕出什么岔子，立马赶去了我和主人约定的地方，可是，主人也不见了。

　　我心中越发不安，凭着自己对剑身的感应，赶到了谢王府不远处郊外的长亭。

　　长亭附近意外地多了不少谢听雪的侍卫，而我的主人和谢听雪就站在长亭中，我见到主人和谢听雪，又喜又惊。

　　喜的是找到了主人，惊的是谢听雪和主人一块。

　　还未等我现身，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我看到，我心心念念的主人和谢听雪吻在了一起。

　　哪怕是两个人一碰即离，这个吻都让我感觉到我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我竭尽全力赶过来，原本气息急促，还在调整气息，却在看到这一幕后连呼吸都遗忘了。

　　我静静站在那里，山河辽阔，风吹草起，这一瞬间，其他人和景象我都看不见。

　　唯独只剩下那两个靠得极近的身影。

　　他们脸上的表情、动作、神态，我看得一清二楚。

　　主人一只手握着谢听雪的手，另外一只手拿着昆吾剑，谢听雪依旧是浅浅地看着他笑，笑意不明。

　　哪怕是主人主动，谢听雪被触碰后立即侧开了头，我却看着主人那猛得被点亮的眼眸。

　　主人，似乎因为和谢听雪亲吻，他很高兴，高兴极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高兴？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我握紧拳头，思绪在不停地翻涌。

　　哦，他亲吻了他最喜欢的人，喜悦是自然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昆吾，你冷静点。

　　不是说好的，约定的地方见么？

　　为什么不去？我在那里等了他许久……

　　如果不是他带了昆吾剑……

　　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怎么也不敢深想。

　　该死的谢听雪，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谢听雪说：“阿吾，他不值得。”

　　主人说：“嗯，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都听你的。”

　　他说：“我等你回来。”

　　“阿吾，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见了一眼，就把自己一颗真心付诸出去了。”

　　“昆吾，怎么办，我喜欢了一个人，他救了我，他叫谢听雪，他可好了……”

　　脑子里太多声音在吵，有谢听雪的声音，有主人的声音，吵得我极其难受。

　　这不对，我是怎么了……

　　不应该，我没有被反噬，这种情况只有——

　　我捂着疼痛不已的头，原本是暗红色的眼眸此刻全然变成了赤红色，就这样我像是感应到某种不详的预感，楞楞地抬着头，看着长亭上的两个人。

　　天地法则中唯有昆吾剑易主能够令我这样……

　　我看见主人将手中的昆吾剑送了出去。

　　他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哪怕距离那么远，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雪，当时你说好的，只要我把昆吾剑赠与你，做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你便和我在一起。”

　　“呐，这是昆吾剑，给你。”

　　他这么大方和坦荡，和之前信誓旦旦与我说他不会把昆吾剑送出去一样坦荡。

　　不——

　　我的瞳孔猛得收缩起来。

　　你明明答应过我——

　　你明明说过，昆吾剑是你最为重要的东西——

　　谢听雪笑了起来，他肖想过久，在沐流云过于炙热的眼神下，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想要把昆吾剑接过去。

　　我看着他们之间的举动，彻底失去了控制！

　　上古时代汹涌的力量被神志不清的我给释放了出来，瞬息间天地变色，风云变换，天空一下子变暗，风雨欲来，刮着狂风……

　　惊得长亭附近所有的人都看着突然变化的天气窃窃私语。

　　那两个人被这异动惊扰，微微愣了愣。

　　直到下一秒，我出现了，给了谢听雪狠狠一脚。

　　他整个人被我踹得撞了柱子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周围的侍卫根本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没有等他们反应，我释放了身上强大的气息，直接震得这些凡人直接倒地哀嚎。

　　失去控制的我，无疑是最好的人间杀器。

　　“阿吾，你来了……”

　　谢听雪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嘴里不断渗出血液，他强忍着疼痛，却依旧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反而唤着我的名字，笑了起来。

　　他道：“你竟然没有对我一击毙命，真是仁慈……”

　　我面无表情，一步步朝谢听雪走过去，目光中是暴怒的杀意。

　　“昆吾！你在做什么？！我不准你动他！”

　　身后的主人朝我大声吼道，可是我已经下了决心，要杀了谢听雪。

　　谁也不能够阻止——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腹部被我最为熟悉的剑刺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衣服。

　　连倒在地上的谢听雪也看着这一幕，睁大了双眼。

　　他似乎不敢相信，拼了命一样挣扎，想要靠近我，却因为受了伤，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

　　“阿吾！——”

　　我被我的主人用昆吾剑伤了。

　　随后，那把沾染鲜血的剑被主人拔了出去。

　　我看着主人越过我，冲向了谢听雪。

　　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也得不到他对我的任何怜悯。

　　我终究是一片痴心错付于人。

　　可是最开始的时候，是这个人主动招惹的我啊……

　　我看着主人给谢听雪喂药，他眼中只有受伤的谢听雪，而谢听雪却担忧地盯着我看，从我出现的时候，他便未曾挪动过一丝目光。

　　我轻笑了几声，和他对视，终究是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带着自嘲的滋味。

　　你说得对，他不值得。

　　我伸出手，在谢听雪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掐住了沐流云的脖子。

　　杀了他，杀了他，心中的杀意弥漫开来。

　　“昆吾，你要杀我？！”

　　沐流云也未曾想到我会这样对他，我睁着一双血红的眼，感受着他那微不足道的挣扎。

　　“主人，为什么？”

　　我看着他，语气温和而无害，哪怕我正要扼住了他的喉咙。

　　“昆吾，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主人拼命挣扎，却因为实力太过于悬殊，他只能够愤恨地看着我，企图扯掉我那令他呼吸不畅的手。

　　谢听雪很快就察觉到我走火入魔了，他不在留意我和主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反而就地打坐，专心运功疗伤。

　　我固执地看着主人，缓缓道：“为什么？”

　　主人似乎也被我逼急了，那俊朗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狰狞。

　　“为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爽约？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伤了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着我掐住他喉咙的手，他的眼里满是血丝，愤恨地看着我：“你所谓的忠心耿耿，为主效忠就是爬到我喜欢的人床上？”

　　他的嫉恨是如此分明，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勾引我心之所属，还在我面前装出一副钟情于我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恶心？”

　　我浑身一震，脸色青白交替。

　　他闭上眼，呢喃道：“昨晚我都看到了，你就是个不要脸的骗子……”

　　“是谁答应我不见谢听雪的？”

　　主人的质问让我心生愧疚，我仿佛受了打击一样，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掐住他的手开始发抖起来。

　　“主人，你不知道真相，你听我解释……”

　　“昆吾，我想和谢听雪在一起，算我求你了。”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我透过他的眼瞳倒影却看到了一个狼狈不堪，又极度可怜的自己。

　　我就像个笑话一样……

　　“哈哈哈哈哈——”

　　我低下头，笑得浑身颤抖：“主人，我也想求你——”

　　“求你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不要招惹他，行不行？”

　　知道我现在很难看，说不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是我再怎么样，我都无法像人一样流泪，只能够睁着赤红的眼睛。

　　“你就是个骗子。”

　　他惊愕地看着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我亲完后，又怕他嫌我脏，用身上还干净的衣袖擦了擦。

　　“当初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现在转眼要把我送出去的也是你，凡人真的是善变的。”

　　“你在说什么……”

　　主人听到我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见我神情又不似在撒谎，这种隔着一张纸存在而却并不知情的感觉让他心生惶恐不安。

　　可是，事已至此，我已经懒得解释了。

　　我推开什么也不知道的他，凭空将昆吾剑夺了过来。我抚过剑身，剑身像是为了响应剑灵的召唤，发出悲鸣声。

　　我目露悲凉，看着主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怎么可以和昆吾剑产生共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低头抚剑，露出一个极其凄凉的笑，缓缓道：“昆吾剑陪伴你二十载，为主生，为主死，为你一句话修成人形，为救你雌伏他人身下，最后却沦落到被走狗烹，飞鸟尽的地步。”

　　主人他听完后，整个人都像个木头一样愣在了那里。

　　“此生与君相逢，是昆吾过于执着，失了神智。”

　　我抬起手，贴在主人的胸口上，源源不断地给他传输着我深厚的内力。

　　“既然主人求我成全，这恐怕是昆吾最后能做的了。”

　　“不，不，不要——”

　　主人本能地抗拒我所做的一切，他像是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的。

　　“此后昆吾剑和主人沐流云恩断义绝，从此碧落黄泉，不复相见。”

　　他听了我的话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我摄住了心魂，一切都已经迟了。

　　我所有的内力都被传送给了主人，为了不让主人爆体而亡，我还需要分心不断精炼主人的身躯，扩张他的经络。

　　痛苦让他无法分心，他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而我则因为内力的流失，变得白发苍苍。

　　一边的谢听雪因为听到沐流云惨叫而睁开眼，便看见我的满头青丝化为白发。

　　他焦急道，连忙结束运功，朝我走了过来。

　　“阿吾！快停下！”

　　我瞥了他一眼，昆吾剑直指他的喉咙，不让他靠近半分。

　　内力流失让我整个人变得病恹恹的，身体变得和垂暮之年的老人一样，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话，只是低低说了一句。

　　“不是我不想求了，只是我累了。”

　　松开了禁锢沐流云的手，他还在拼命抱着头抵抗那些痛苦，反噬是会有的，只是我相信他会平安无事。

　　随后，我朝谢听雪看了过去，用剑尖挑着他的下巴。

　　“你不是想要昆吾剑吗？”

　　我将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本体昆吾剑折断，剑身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

　　那清脆的声音震得谢听雪和我身后的沐流云两个人都浑身一僵。

　　我笑道：“一把断剑，送给你了。”

　　昆吾剑已断，身为剑灵的我自然也会消失。

　　我感觉我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陷入黑暗前，我看见谢听雪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像是拼了最后的力量，踉跄着走过来，将断成两截的昆吾剑捡了起来，装进一个袋子里，骑上马飞奔而去。他的侍卫皆跟着他离去。

　　长亭中，只剩下沐流云一个人。

　　他像是总算是压下了那些反噬，目光一片呆滞，他跪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捶着头，丝毫不管自己的额头已经一片红肿。

　　他一个劲地在呢喃着什么。

　　“不对，不对……”

　　最后，我看见他站起来，跌跌撞撞，一身狼狈。

　　他跪在了昆吾剑断裂掉落的地方，伸出手一遍遍摸着那里，像是在找什么，干净的手沾满了尘土，变得脏兮兮的。

　　“剑呢？剑呢？我的剑呢？”

　　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翻来覆去地找，反反复复地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剑的影子。

　　如同回到了当年，年幼时的他也是这般，失去了他最喜欢的剑，无能为力。

　　最后，他神情癫狂，目眦尽裂，竟然生生从眼眶里流下两条血泪。

　　“爹！爹！我的剑呢？谁拿了我的剑？快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

　　他竟然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