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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题 ...

  •   一、初始
      四点一刻,她从昏迷中醒来,鼻腔和喉管的刺痛让她不住干呕。
      “你还好么。”一个声音这样问她。
      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张消瘦而神经质的女性面庞。
      “谢谢,我没事。”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水,玻璃杯中的液体混杂着细小的绿色絮状物,这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我是作家,你呢?”
      她愣怔了一下,“我是记者。”
      作家点点头,卷曲的刘海滑落至眼角,她伸手拨到耳后,随后她开始介绍起其他人。
      “那是铁匠。”席地而坐的老人朝记者挥挥手,他很瘦,皮肤干枯。
      “警察。”墙角的阴暗处走出一老一少,老警察叼着烟头,青年人神情刚毅。
      “女学生和她的弟弟。”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大概十二三岁,站在课桌旁,朝记者露出羞涩的笑容。
      “弟弟?”记者环顾四周,他们好像在一栋拆迁楼里,风从墙面的空洞穿过,外面的天空很阴沉。
      这里再没有别人了。
      “嘭——”老旧的课桌突然发出蒸汽机一般的嗡鸣,桌面弹开,一颗卷毛的小脑袋伸出来。
      “漂亮姐姐!”弟弟脸颊红红的,朝记者兴奋的伸出手。
      她不由得笑起来。
      “我是记者,我在找我的未婚夫,他是个画家。”

      二、飞岛
      她仰面躺在草地上,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太阳。
      阳光很灿烂,一点点就能灼痛她的眼睛,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一片阴影洒下来,一只手遮挡了她的目光。
      她发出舒适的喟叹。
      “对眼睛不好。”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忽远忽近。
      她笑起来,想回握他的手,却没有握到。
      她坐起身,看到他站在不远处。
      圆形的、飘浮的岛屿,巨大的蝴蝶悬停在半空,透明翅翼折射出彩色的光芒。
      他面对着她,阳光照不清他的表情。
      她好像喊了他的名字。
      她应该是哭了。
      他一步步向后退,一直退到飞岛边缘。
      “我爱你。”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她冲了过去。

      三、现状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七个人被不明身份者绑架。”
      “可能使用某种化学药剂使我们陷入昏迷并失去部分记忆,比如姓名、年龄、经历等。”
      “同时拿走了我们的身份证明文件和联络工具。”
      “我和师父初步探看过,这栋楼曾经发生过爆炸,楼梯也有部分程度的损毁。”
      “以留存体力百分之三十为基准,无法到达底层及顶层,保守估计,整栋楼超过两百层。”
      “外界天气一直处于大雾状态,无法确保外部环境适合进行逃离作业。”
      “因此,大家还是先在原地休整一段时间,再集体行动。”青年警察总结道。
      众人都没有异议。
      记者突然感觉自己在被注视着。
      她回头,只有斑驳的墙面。
      “怎么了?”铁匠问她。
      “没事。”
      她低下头,抚摸着左手的戒指。
      她呢喃了一句什么,但是太轻了,轻到自己都听不见。
      室内安静了许久,一阵滚雷响起。
      “要下雨啦!”弟弟开始敲打桌面,望向自己的姐姐。
      女学生摸了摸他的脑袋,把课桌搬到窗户旁——已经没有了玻璃。
      室内的空气愈发湿润,带着一丝丝腥味。

      四、对话
      咖啡厅门口悬挂的风铃响了。
      “等我多久了?”
      “刚到。”
      “你未婚妻呢。”
      “她不知道。”
      “你又用了什么理由?”
      “大学同学聚会。”
      “你什么时候告诉她?”
      “……”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今天去我那儿还是你那儿。”
      “我那儿吧,她有个采访。”
      “可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点和她说,为了大家好。”
      “我会的。”
      “什么时候?”
      “等我准备好了。”
      “你——”
      “走吧。”
      “……行吧……你自己决定……”

      五、行动
      记者在房间里转了转。
      她在一面墙与天花板的交界处发现了一排小小的数字。
      17.05.12.16.15——这是什么意思呢?
      大家休息的差不多了,开始集体行动,目标是到达地面。
      “这楼梯跟没有尽头似的 。”铁匠攀着扶手往下看,回旋的楼梯无穷无尽。
      女学生抬着课桌,她娇小的身躯完全负担不起课桌和弟弟的重量。
      女孩子涨红了脸,脖子上挣出青筋,呼吸声急促而沉重,像掺杂了什么东西,卡顿又刺耳。
      “我帮你。”记者朝她走去。
      女学生却避开了。
      “谢谢你,不用啦。”小姑娘努力绽开一个笑容——虽然被汗水扭曲的有些可怖。
      记者顿了顿,“这个太沉了,我帮你吧。”
      她刚要靠近,课桌却突然发出尖利的金属嗡鸣。
      它抖动的幅度过于剧烈,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
      女学生连忙搬起桌子,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弟弟只是害羞了,他很喜欢你的。”
      记者抿了抿嘴。
      众人继续前进。
      “你多大了。”铁匠经过记者身边的时候问她。
      “二十六。”
      “我儿子比你大一岁。”
      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笑了笑。
      铁匠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开始体力不支。
      “休息一下吧。”记者忍不住朝警察建议。
      “不行。”回答的是老警察,“时间不够了。”
      “什么时间?”记者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六、对峙
      “你是卧底。”——“是。”
      “当年是你。” ——“嗯。”
      “你教我的,要对的起这身衣服。”——“我没做到。”
      “为什么?”——“在夜里呆久了,就会适应不了太阳。”
      “自首吧。”——“来不及了。”
      “你跟我说过,永远不要犹豫。”——“你长大了。”
      “对不起。”
      ——砰——
      “我一直都很讨厌硝烟味。”
      “十七年前,你救了我”
      “十七年后,我还你一条命。”

      七、火光
      众人到达了新的一层,这里有一个黑色的房间。
      记者看到了她的未婚夫。
      她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好想你。”她说。
      “我好想你。”他说。
      她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脸。
      他的脸正在融化,像被搅拌过的颜料。
      他的眼泪滴在她手心,灼烧出一个伤疤。
      房间开始崩塌。
      她醒了过来。
      外面传来重型机械的声音。
      作家在她耳边大喊,“这栋楼就要塌了!”
      七个人仓皇逃离。
      女学生再也搬不动课桌了。
      桌子砸到地上,掀起了尘土。
      记者想去帮她。
      空气中传来怪异的波动,女学生和课桌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火光里,课桌桌肚弹开,冒出一个烧焦的小脑袋。

      八、报道
      夏夜,蝉鸣,热浪。
      窗户半开着,风吹起薄薄的窗帘。
      摇椅上扣着一本菜谱。
      墙面挂着日历和几把大小不同的笤帚。
      陈列柜摆着一米长刀,刀尖映着白炽灯光。
      电视机放着新闻。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2000年5月12日……今日上午10时43分,A市午魏区发生一起绑架案……案件最新报道……现场发生爆炸,当场死亡2人,重伤2人……伤者正在医院救治,事故正在调查中……”
      灶台上摆着冷掉的汤锅,锅里满满的,并没有被动过。
      几只苍蝇落在锅沿,细细的腿不停搓动。
      冰箱门开着,冷气向外涌出。
      外界的温度太高,冰箱发出巨大的电流声,好像力不从心的哀鸣。
      除此以外,家里很安静。
      因为没有人在。

      九、数字
      记者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她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有一个疤。
      作家递给她一杯水,“这是你的。”玻璃杯脏脏的,里面的液体泛着绿色的泡沫。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个空杯子,“这是我的。”
      “我有些累。”作家这样说着,把刘海拨到耳后。
      “不要。”记者下意识回答道。
      机械的轰鸣正在靠近。
      作家朝她笑了一下,用指甲敲击着杯壁。
      “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强大,没什么能干扰到我。”
      “可惜我错了。”
      “在夜里呆久了,就会适应不了太阳。”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了。”
      “再见。”
      作家砸碎了玻璃杯,把其中一片送进了自己的劲动脉。
      记者忍不住呕吐起来。
      等她终于平静——逐渐的麻木呆滞。
      她看到自己杯子里的绿色絮状物开始涌动,排列成数字——17.05.12.16.15。
      她突然一阵战栗。
      她厌恶起这些数字。
      她丢掉了杯子,开始狂奔。

      十、素材
      两年后。
      她发现了那家咖啡厅。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但是一点也不暖。
      “她是个作家,她只是在收集素材。”
      “你能给她提供什么素材?!”一地狼藉,她红着眼。
      他沉默的望着她,像一座忧伤的雕像。
      四年后。
      他在遗书里写道,“不愿再做人。”
      她的眼泪干涸,嗓子沙哑。
      “不要哭啦,他去找老大老三了。”他的父亲劝她。
      这位匠人打了一辈子刀,自己也像一柄长刀,枯瘦、冷静。
      儿子离去后,他便说他也要走了,不打刀了。
      “您要去哪里。”
      “去找他们。”
      陈列柜里空荡荡的。
      手撕历永远停留在六月初九这一天。

      十一、独自
      记者漫无目的地下着楼。
      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独自奔跑着,像在追赶着谁。
      大楼像一柄巨大的音叉,随着重型机械的频率颤抖。
      她又下了四层。
      在第二层的中间,她看到了那两个警察。
      “你们——”
      她还没有说完,白烟从枪口升起。
      沉默的、缓慢的,两人倒在地上。
      鲜艳的液体一点一点渗出。
      她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十二、治疗
      “这是第五次。”——“嗯。”
      “快一年了。”——“是的”
      “还能看到他么?”——“偶尔。”
      “按时吃药么?”——“嗯。”
      “约朋友出去玩了吗?”——“……没,但我交了一个新朋友。”
      “新朋友。”——“是的,她是个作家。”
      “作家。”——“嗯,她写一些特殊人群的东西。”
      “特殊人群。”——“……嗯……”
      “你可以多跟我讲讲你的新朋友。”——“……我很早就知道她,但我们并不认识。”
      “嗯。”——“因为一些原因,我对她产生了误会。”
      “误会。”——“是的,所以我跟她道了歉。”
      “嗯。”——“她本人很热心,很开朗,会给我很好的建议。”
      “建议。”——“对,在生活上,或者心理上的,都有。”
      “心理上的。”——“对,她会给我讲一些她之前碰到的……例子。”
      “你觉得她能给你带来正面的影响。”——“是的。”
      “挺好的,你开始交际了。”——“对,她最近闭关了,专心写作,但我们约好五月份一定会见个面。”
      “五月。”——“是的。”
      “已经三月份了。”——“是的,我很期待。”
      “多出去走走。”——“好的。”

      十三、湖泊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她嘟囔着。
      有什么在催促着她。
      她越来越急迫。
      急速的奔跑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上层传来的坍塌声越来越近。
      终于,她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你到底在哪里?”
      她向上望,天花板逐渐出现细密的裂纹。
      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她身后,黑色的、淡淡的,像一抹水粉。
      她掌心的伤口开始扩大,露出筋肉和白骨。
      “……你在哪里……”
      血水从伤口溢出,汇聚成一个湖泊。
      湖面漂浮着细小的藻类,带着淡淡的腥味。
      有什么被打破了,她逐渐沉入水底。
      影子跟随着她。
      大楼彻底坍塌。
      一束阳光穿过飞扬的尘土,落在废墟中央,那里有一只死去多时的蝴蝶。

      十四、画
      “这是什么?”
      “飞岛。”
      “为什么是飞岛?”
      “安全。”
      “噗——”她忍不住笑起来,“哪里安全了,不会掉下去吗?”
      “不会的,有蝴蝶在。”
      “万一蝴蝶没来得及呢?”
      “只有自愿的人,蝴蝶才不会去接住他。”
      蝴蝶能不能接住所有人,这个问题他没争过她。
      “那我们建一栋楼,接住被漏掉的人。”
      “不行,要换成湖。”
      “为什么?”
      “楼太硬了。”
      “……照这么说的话……从高空坠落,地面和水面没多大区别。”
      “这不是一般的湖。”她强调着。
      于是他在画里加了一片小小的红色的湖泊。
      “为什么是红色的?”
      “因为它不是一般的湖。”
      她笑起来,添了几笔,红色里掺杂了一点点绿——意外的和谐。
      “水藻。”她说。
      “我是不是干扰了大画家,毁掉了一幅佳作。”她又问。
      “不,我很喜欢。”他回答道。
      她开心起来,朝他撒娇,“快表扬我。”
      “你是最棒的。”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还要奖励。”
      “那中午去咱爸那儿吧,他又研究新菜了。”
      “好!”她欢呼起来。
      他去拿车钥匙,她看着画,乖乖等他。
      画的右下角有一排小小的数字——16.05.12。
      她听到他喊他,于是跑向了门口。
      “为什么要写16年啊?今年不是12年吗。”
      “我准备四年后再展出这幅画。”他这么回答。
      她笑他做作,他握起她的手。
      他们行驶到半途,她喊停。
      “买点水果给爸。”
      “不用,家里有。”
      “你就坐车上等我。”她朝他脸上吧唧一口,飞快的下了车。
      他噙着笑,半开车窗,看她蹦跶进超市。
      “小伙子挺幸福啊。”路边一个叼着烟的大叔调侃他。
      他羞涩的笑了笑。
      “师父,该走了。”青年人在远处喊着大叔。
      “走了。”
      “再会。”他回应道。
      青年人掏出记事本,朝走过来的大叔说,“后天有个采访,关于2000年的爆炸案。”
      大叔掐灭烟蒂,眉头皱起来,“怎么不让老李去。”
      “李队请假了。”
      “啧——”
      “局里让我也一起。”
      “……”
      “局里的意思是——”
      “回吧。”
      “哦。”
      “那案子的社会反响不好,凶手现在都没抓着。”大叔看了青年人一眼,“你别多管。”
      没有回应。
      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模糊掉一些音节,“……可能有牵扯……”
      青年人沉默的点点头。
      她买好水果回来了。
      “有佛手欸,我买了一些。”
      “好的,刚好换一下,之前的挺久了。”
      他们到了,停车进门。
      “叔叔。”她乖巧的喊着。
      干瘦的老人笑眯眯地接过两大兜水果。
      吃完饭,她主动去洗碗,把父子俩赶到院子里,“你们聊天去。”
      “一会儿去看看老大老三。”摇椅慢慢晃着。
      “嗯。”他应了,盯着一片打旋落下的叶子。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短信文本——后天咖啡馆见。
      回复——好的。
      他收起手机,叶子落在地面上。
      碗洗好了。
      他们一起出门。
      原先放在碑前的佛手有些干瘪了。
      他们换上了新的。
      新鲜佛手散发出幽幽的气味。
      他突然掏出一枚戒指,对着她,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
      她慌张而喜悦。
      老头子背对着夕阳,抹了抹眼睛。
      一只蝴蝶落到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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