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菩提醉桃花》席阑

5、第五章

　　临近深冬，寒风像下了死心要将村内所有生灵吹干。陶馆然近日无事，便时常窝在屋内。桃夭唤他几次，见他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也渐渐没了兴趣，自顾自去找彩鸢上街寻些新鲜玩意。
　　桃染村建史已久，但却只有不过二百来人，平素街道上虽也有商贩来往，但大多是村民自己家的营生，像摆出来的瓜果等物品，与其说是在做生意，倒不如说是在寻乐呵。
　　但这几日，桃夭却发现街道上的摊位明显多了起来，且不管是糖果还是其他什么物什都靓丽可人。
　　这日早，她正在院内就着热水洁面，彩鸢已在院内等候。
　　盆中放了多半热水，腾腾热气化成浓郁的白烟，将桃夭眉眼都笼罩在内。彩鸢走到石凳那里，将坐垫放置在上边，坐下后回过头同桃夭说话，“你放这些热水，仔细烫伤。”
　　桃夭不住用手划拉热水，眉眼间笑意就像顽童得了件极好的玩具，她回：“没事，没事。”
　　彩鸢见她将手来回拨动的虽欢快有余，却没有丝毫不适，这才安下心，继续说道：“这几日过来，怎么，怎么不见陶大哥？”
　　桃夭终于从水盆那里抬起头，她怏怏道：“我也不晓得，只是他这几日看着好像有些烦躁，明明到了晚上还是十分活跃的。”
　　彩鸢闻言，先是一怔，接着露出尴尬莫名掺杂羞涩的表情。她看向桃夭，状似无意问道：“怎么说？”
　　桃夭并未觉出她的变化，拿了毛巾擦过脸，说道：“像你前几日让我带回来的绿豆糕，我吃着十分可口，他却说‘好没出息’，后边还损了我一番。”
　　彩鸢整张脸都烧起来，她忍了忍，终是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陶大哥他，他不想你和我整日待在一起？”
　　桃夭想了想，陶馆然变得愈发难以捉摸似乎正是从自己与彩鸢熟络起来开始的，具体是为何，她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眼下她一心想和彩鸢去集市上玩耍，哪里肯在乎陶馆然喜怒，况他对自己从来就是损而不止，是以桃夭说道：“先生许是有旁的心事也未可知呢。不说这个了，今日街上可还有糖葫芦吃吗？”
　　彩鸢见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两侧攒出朵笑意来，“你年龄小，又爱吃甜食，当心蛀牙。”
　　咧嘴而笑，桃夭将自己一口牙齿露出来，笑道：“不怕的，要蛀牙早就蛀牙了。”
　　将盆内水倒了，正欲拉上彩鸢直奔集市，身后往日紧闭的房门却是吱吱呀呀开了。桃夭本欢喜十分的脸上已遍布愁容，她转过头去看彩鸢，发现她将头低的像是要藏在脖子里。
　　“先生。”桃夭委委屈屈唤了一声，乖巧走到他身边问道：“你今日怎么得空出来了？”
　　陶馆然并不看彩鸢，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问道：“我不出来，你便不来找我吗？嗯？我为什么不出来，你不晓得？”
　　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桃夭睁着眼十分无辜道：“先生，不晓得。”
　　“你啊，千年老树不开花、万年石头不开窍。”陶馆然像是十分无奈，偏又透着几分笑意，“今天可还出门去？”
　　“先生，街上的冰糖葫芦可好吃了，还有人也多了不少，我······”桃夭伸出手如数家珍，将自己近日在街上的见闻同陶馆然一一说了，这才满怀希冀地望向他。
　　彩鸢浅浅抬起额头，往两人那里看过去，见陶馆然并未注意到自己这里，只管眉眼含笑地望向桃夭，眼内神色便不自觉暗淡下来。她往两人身边走了两步，抬起头，低声道：“陶大哥，桃夭，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现在得赶紧回去了。”
　　陶馆然并未言语，身旁的桃夭已接过话，“啊，那你不是吃不到冰糖葫芦了吗？”她神色间都是失望，歪着头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下，喜悦道：“不如这样吧，我今日上街买了给你送去可好？”
　　彩鸢看向她，唇畔扯起抹苦笑，“不必麻烦了，我这就回去了。”言罢，转身就往外走。
　　“可，”桃夭向前迈出两步，正欲揪了彩鸢的袖子留她，身后陶馆然却已将她拽回来。等彩鸢走远，桃夭看了眼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疑惑道：“先生？”
　　“我往日里并没给过你银钱，冰糖葫芦都是从何而来？”将手内的袖子放开，陶馆然看向她，神情已换回惯有的清冷。
　　桃夭看向他，眉眼间都是笑意，“先生，你也想吃吗？桃夭带你去可好？”

　　腊月天寒，冷风在街道上呼呼刮过。陶馆然今日出门时难得将身上一席月白袍子换成黑色袖口秀锦竹的，手里仍拿着那日的披风。因为是过冬的精怪，桃夭对冷意并未表现出过多在意，只管将袖子甩得猎猎作响。她步伐较常人要欢快许多，不大会便同陶馆然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转过头看他，见他远落后于自己，心内突然生出恶作剧的想法，将步伐迈的愈发欢快，却不料两人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等到了集市入口，桃夭提了裙摆正欲进去，只听陶馆然在身后说道：“你过来把披风穿上，”
　　桃夭走过去，拿起披风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慨叹道：“先生，这披风都拖地了。”她伸手拤抱起一部分披风，噘着嘴抱怨道：“天也不冷，先生，能不能不穿？”
　　陶馆然并不回话，伸手在她手里披风点过，说道：“你再试试。”
　　却已大小适宜。
　　将披风在身上裹了，桃夭跟在陶馆然身后，问道：“先生，为什么一定要穿披风呢？你知道的，我们这种过冬的树木并不怕冷。”
　　她身形娇小，说话时会不自觉抬头，因为帽檐上毛领过大，整个人便像裹在雪白狐尾中,愈发莹润可爱。
　　“我既拿来，你穿上便是。”
　　“哦。”
　　不过一刻，两人便已行至集市中心。
　　饶是在这街上逛了许多次，桃夭仍表现的满心欢喜。人流密集，她侧过头对身边的陶馆然说道：“先生，前边有家冰糖葫芦，特别好吃。”言罢，也不等陶馆然回话，一头扎到人群里便往前冲，陶馆然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伸出手将她东倒西歪的身子扶正。
　　卖糖葫芦的是桃染村一户李姓家的大儿子，名唤李霜锦，生的虽不出彩，但好在性格十分体贴。
　　冬日天寒，李霜锦却只穿了件单薄的秋衫，他看见桃夭从人群内杀将出来，笑着挥手喊道：“夭夭，我在这里。”
　　集市热闹异常，陶馆然跟在林鹊时身后，听到这声叫喊，心里没来由发堵。他将双手收回来，看着桃夭在人群里被撞得东倒西歪，心里愈发烦闷。
　　等到李霜锦摊位前，李霜锦已将冰糖葫芦递了过来，“料到你今日一定会来集市上，昨天晚上特意挑了个大的给你留着。”
　　桃夭接过糖葫芦，笑得愈发可爱，“谢谢霜锦哥哥。”
　　陶馆然低下头看桃夭手里那串冰糖葫芦，果见色泽莹亮若秋石榴，个头优异。
　　李霜锦并未见过陶馆然，现下自然也就未将他与桃夭联系在一起，只是他看到桃夭身上的披风，颇为诧异道：“你今日怎么穿了披风出来？”
　　桃夭将身子在人群里艰难地转了一圈，笑道：“这是先生让穿的，霜锦哥哥，好看吗？”
　　李霜锦腼腆地笑起来，说道：“好看，只是是哪位先生？你也报了私塾吗？”
　　桃夭转过身子，指着陶馆然道：“这就是了。”
　　李霜锦看过去，禁不住双眼一亮，随即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对陶馆然作揖道：“见过先生。”
　　陶馆然神情放松下来，回了一礼，道：“这么冷的天，你却只穿了这么一件秋衫，可是秋风不入怀？”
　　李霜锦侧身去看正在乖巧吃冰糖葫芦的桃夭，笑道：“说来也是，今日这天的确该多加些衣服才是。”
　　陶馆然并不点破，伸手从袖子内摸出两个铜板，递给李霜锦，说道：“这丫头吃得多，你日日这样做赔钱生意岂不亏得慌？”
　　李霜锦并不接，他随手在一旁取下另一串冰糖葫芦递给陶馆然道：“既是朋友，又怎么会在乎这些？馆然兄来了，也是如此的。”
　　陶馆然又看了李霜锦一眼，终是笑道：“你能这样说，很好。”
　　言罢，转过身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桃夭，招呼她，“这集市上还有许多旁的吃食，你要不要再四下看看？或者说，冰糖葫芦已经很合你意？”
　　桃夭嘴里正塞了个鲜红透亮的冰糖葫芦，听到陶馆然的话只点头如捣蒜，等好不容易将口中的冰糖葫芦吞下去，陶馆然却已走进人群里。“霜锦哥哥，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谢谢你的冰糖葫芦。”说完，又一头扎到人群里。
　　陶馆然并未走远，桃夭不大会追上他，还未来得及抱怨，就听陶馆然在前边说道：“吃东西是要付银钱的，你日后出门且来找我要。”
　　桃夭低低应了，觉得这人大抵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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