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小糖妞

6、第 6 章

　　傻子犹记得初见倩姐姐之时，她已是他父亲的姨娘。那姑娘着一件粉衣，颇瘦，故衬得衣服如大了一般。瓜子脸蛋却有两坨圆的福肉，实为精致讨喜。右眼角一颗泪痣，衬得眼睛似含水半湾。那姑娘似乎正哭着，瞧见他时用手绢抹了眼泪，从沿窗的茶几边站了起来，微福身：大少爷。背挺得极直，声音不大不小，却像喊出来一般，想要大方偏生有股子怯怯；脸上勉强笑着，又因了尖的下巴隐在脖颈里，让人瞧着不觉眼底一酸，美丽如风中微颤的芦苇，偏生又有坚韧的姿态，引人怜惜。
　　傻子哪里懂得这些，只觉这女子与常人不同，瞧着十分亲近。他呆呆看她，缓缓走近，举起手，颤颤的说道：你，你，不要哭了。姨娘只敢退了半步，声音更轻了些许：阿嬷说不可逾礼。随即惊呼一声，哎呀！只见傻子脸上两行清泪，泪珠连线似的往下掉。旁边的丫头凑近了，嗤笑道：这又是犯傻了，不必理会，姨娘先回去歇息罢。姨娘踌躇，由这傻子想起了自个那爱讨糖吃的堂弟，瞧向周边，见着旁边放了糕点盘子，松口气便径自取了一块，想想又放下，取了整个盘子递到傻子面前。
　　傻子转了抽泣，取了点心，但并不吃。只瞧着这姑娘，许久，说道：不哭，我，陪你玩。倩儿怯怯的看丫头一眼，丫头倒笑了起来，说这傻子见谁都喜欢一起玩，姨娘你若无事，便帮着老爷教养一二，也算有心了。
　　自此，傻子便不再寻那弟弟玩耍，时常带着那各式好玩的物什，去往那西厢。这新进的姨娘逐渐适应了这府里生活，一日一日的，人非草木，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感，开始把这傻子当亲生弟弟般照料。也教他礼数和日常，看这孩子不似痴傻，甚至去求了那教书先生，允他随同二少读书。先生看他乖巧不闹，便不赶他。虽并不教授，但闲时见那傻子歪七扭八的临字，免不得训斥两句，心情好时甚而引导一二。姨娘也是心细伶俐之人，倒生了两分盼头，便请厨房备些薄酒，让先生兴致愈加好了。那傻子仍不大灵光，但听了倩姐姐唠叨，耐着性子。起初只觉如坐针毡，总之想着玩闹。但先生板子在上，倩姐姐叮嘱再三，初始是昏昏欲睡，逐渐百无聊赖的画起了符，姨娘大喜，便做了甜甜的糖糕。傻子便为了这糖糕，用那符去讨好倩姐姐，时常听到好听的话，也不挨板子了，便越发认真起来。偶尔听先生讲起故事，还能听出些许趣味，便愈发认真了，无事也不去斗鸡拔草了，一遍一遍的写。这画符便成了规矩的临字，虽不好看，但终算得上字，先生也惊讶不已，便寻了由头给府州大人去信，提及大少二少，如何自诩求功暂且不提。
　　再说这府州大人驻地，虽每季一归，但其间礼数往来、访友务公，闲暇甚少。听闻兄友弟恭，大儿有长进，颜色都好看几分。听闻姨娘持家有道，心生好感。奈何这姨娘怯弱，说得几句便无言。这府州大人在驻地本有相好，且见惯风月素喜美艳，这姨娘虽娇嫩美貌，但每每侍寝不是落泪就是呆板生硬，始终不得趣味，未久就失了兴致。偶尔想起，召之，往往未至半夜就腻烦，便遣返之。这姨娘初经人事，老爷那蛮横劲，让她又怯又疼，哪懂得其中缘由，只觉得这老爷吓人，便越发紧张。两人日益冷淡，她初为人妇的那点期盼和欢喜，逐日消弥。按照常理，如今没了别的盼头，老爷不喜，肚皮无甚消息，连带着下人们也时常指点，本当自怜自怨。但她历来心思单纯，且随遇而安，如今少了叔婶剥削，老爷召唤得少反而窃喜，加之教导二子有方，这府州大人便许她管些后府日常，终于丰腴了些许，反而多了些韵味。
　　如此往复，平平淡淡间，便是两年又过。其间少年未知愁滋味，却生情思几分，却哪里有人晓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