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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窦文山急急出门去看,看到四匹高头青马停在院儿外,马蹄旁是撞翻了的一只箱笼,里面崭新的衣物滚落一地,沾着灰垢。骑马的四人一看便是哪家侍卫,而窦家的两个小厮正骂骂咧咧的蹲在地上捡拾衣物,掸去浮灰。

      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这下可把窦文山给气坏了!聘礼被人撞翻,那可不是一点钱财的事儿,既下颜面又不吉利!

      “大清早的,是人瞎还是马瘸?”窦文山再也装不出先前在桐家时的和悦面孔。胳膊叉到腰上,两个鼻孔重重的呼出一息郁愤之气,露出些痞性。

      商贾之家,若谁真以为温文尔雅的老实人能做至一镇首富,那也太天真了。为商之道自然是要黑白通吃,在这石浔镇上哪路人敢公然得罪他们窦家?别说是四个侍卫,就算是四十个,听到他的名姓也得乖乖下马给他点头哈腰赔罪认错!

      “你们主家是哪个?!”窦文山继续呵斥,语带威胁。

      四名侍卫手握马缰,姿貌严毅的睨视着马下叫嚣之人,没有半点儿忍退之意。僵持片刻,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嗤,四人便驭马向道路两旁散开,露出身后的一辆马车。

      马车雅致奢靡,黑檀翠羽,黄盖紫帷……

      窦文山的两眼凸瞪了出来,眉头深锁,须臾之间冷汗浸满前额。

      这时余三娘小声问正扶着门扇欲关阖的桐泓才,“外头出啥事儿了?”

      桐泓才不知怎么回答老伴儿,只隐隐觉得要生事端,“砰”一声毫不犹豫的将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是非。

      听着身后的闭门声,窦文山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人走茶凉的凄哀感,还是一丝丝庆幸。起码接下来的举动,桐家人不会看到了。

      “扑通”一声,他跪到了地上!

      “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尊驾,还求贵人饶恕小人的莽撞无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自他额头滴落,若非耳畔春风猎猎,倒似在过酷夏。

      石浔镇虽是小地方,却与上京毗邻,身为镇上首富的窦家多少也见过些世面。就眼前这辆马车的制式,哪里是寻常人可乘的?里面坐的不是皇子公主,也是王孙贵戚。

      见少爷这副得兴,窦家的两个小厮也不敢骂咧,扔了手中衣物机敏的有样学样,面车而跪,深埋着脑袋不敢再有半分冒犯。

      糅混着薰衣香料的馥郁,一阵儿香风将车帘撩起半拉,一张如玉般莹润的脸半隐在车内的暗影里。狭长阴深的黑眸,骄睨着跪于车下的几人。

      他尚未开言,便有一面容清秀头戴三山帽的男子躬身上前,毕恭毕敬的请示。主子耳语两句后,那男子先是一惊,既而应“喏”。

      转身自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丢在窦文山眼前,戳着兰花指,声调尖刻的蔑弃:“今日我家主子心情好,懒得与你这村生泊长的东西置气。不过这聘礼能被马蹄子踢喽,八成你跟那姑娘也没什么缘分~”

      阴仄仄的笑着,男子翻身上马,与四名侍卫一并护送着马车倾轧缓行离去。只余窦文山哆哆嗦嗦的跪在风中颤栗。

      隅中的金阳普洒圣光,射在面前的那锭金元宝上,熠熠发光,似能灼瞎人眼。可这会儿的窦文山根本顾不上金银,也顾不上跟那不男不女的妖物置气,他只沉浸在后怕之中。

      两个小厮先他一步爬起,面面相觑犹豫了下,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将自家少爷搀扶起,送到车上命马夫回去。

      少顷,桐家的院门“吱嘎”一声彻底闭阖。原本并列挤在门缝儿上窥觑的三颗脑袋,这下也都收了回去。

      *

      大周朝山河锦绣,幅员辽阔,各地生活也是多种多样。有上京那种四衢八街,华灯璀璨的不夜城。也有石浔镇这种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小水乡。

      桐家所在的那条街街尾有一处小院儿,晚升的炊烟缓缓漫过屋脊,与即将消散的暮云交织,徐徐融合成朦胧雾霭。灭了灶火的妇人,端起一碗热腾腾的葱油豆腐羹往里屋走去。

      四十岁不到的妇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有浅褶交错。可微微吊翘的眉眼,又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绮媚。若论起这石浔镇二十年前的美人,她窦月娥纵使称不得魁首,也稳居三甲。

      奈何命运不济,十六年前尚未婚配的她肚子里却先怀了种,丑事一发,窦家便再也容不下她,将她驱出了家门。

      自那,她只得自立门户卖起了豆腐。因着姿容出众,倒是不缺镇上男人们的捧场照拂,还送了她个响亮亮的名号“豆腐西施”。光明荏苒,旧日的风华不在,这个名号却成了她最为人知的标记。

      蔀屋简陋,除开土炕,便是一张旧松木方桌。豆腐西施将有些烫手的粗瓷碗放到桌上,正想伸手去取筷子,就听到院儿外“笃笃笃”的砸门声。

      她眉间蹙起,这个时辰谁会上门?猜测间脚已麻利的迈出屋,来到小院儿里。抽开门栓,双手握着两片门扇缓缓打开的豆腐西施,在望到来人的那刻,蓦地怔住了。

      “你就是窦月娥?”眼前一身华服的年轻女子上下扫量她一眼,语气冷咧。

      这么多年过去了,豆腐西施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名字。她端着门前这位不速之客,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又伴着强烈恐惧,笼上她的心头。

      “你是?”她声音不受控的发颤,还没得出个答复就开始眼角泛酸,不知不觉蓄起一汪薄雾,朦胧了视线。

      近在咫尺的姑娘碧玉年华,面薄腰纤。一身平头百姓肖想不起的胭脂软缎,红华曼理,矜贵天成。眉眼间,还隐有她往昔的影子。

      这副样貌,她曾在暗地里抹着泪窥望过好几回。

      “呵~”那女子轻嗤,嘴角弯弯却是透着薄凉。她自袖中掏出一条帕子,凑近妇人面颊轻拭两下,笑问:“你不是猜到了么?”

      未及豆腐西施面上有所反应,女子又跟着添了句:“不请我进门坐坐。”

      豆腐西施张了张嘴,话却无声的哽在喉咙口,最后顺着喉头的一下滚动彻底咽了回去。她身子往一侧撤了撤,容出足够的空间供女子错身进门。

      女子进门后,豆腐西施才发现等在外头的马车,还有地上被扔弃的帕子。噙在眼眶里的水气忽地聚成一团儿滚落,她胡乱抹了把,将门关好。

      回屋时,女子已在唯一的一张凳上不请自坐,那碗冒着热气儿的豆腐羹显然是碍了她的眼,被她嫌弃的推至一角。

      豆腐西施有眼力见的将碗端走,又倒了杯清水过来:“喝水。”之后就有些不自在的往墙边靠了靠,双手交叠在身前局促的轻轻搓揉。

      沉了片刻,她才鼓了勇气:“您是忠正伯府的小姐?”其实不问,她也笃定。只是她的身份不该有这番见识。

      “你这没尽过一日养育道义的人,倒是有把好眼力。”

      先前只觉束厄,听了这话,豆腐西施的脸便如烧灼了晚霞的黄昏,又阴深又滚烫。十六年前,她的确是做了件既自私又恶毒的事,可不管这事多么不可饶恕,不管天下人如何骂她,独独这孩子不该骂她。

      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若那孩子留在身边,未必能成活。

      “楚姑娘,您是专程上门奚落老妪的?”

      妇人面上隐显愠色,楚娆稍稍收敛,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土炕,语气和婉不少:“坐吧,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这几日她心里憋着口怨气,不知向谁宣泄,故而见到窦月娥的一瞬情绪复杂。可她毕竟不是为发泄而来,正事要紧。

      豆腐西施堪堪才被激起的肝火,又被一句软语轻而易举的浇熄。她在炕上坐下,屋子拢共这么大点,坐哪儿都不耽误说话。

      “老妪瓯饭瓢饮的浑噩度日,一无所长,不知楚姑娘想让老妪为您做何事?”

      这话里透着老妇人未消的余怒,楚娆自是听得出来。她低头浅笑,似泛着苦:“这照理说,我该唤您一声娘……先前是孩儿不懂事,头次进门探望,就惹了您伤心。”

      只此一句便击溃了豆腐西施的余怒,她眼中复又聚了水气,懊恼自己适才的愚蠢!心道犯的哪门子傻?日夜做梦都想见的亲闺女这会儿就坐在眼前,她何必跟孩子置气?

      她手捂在嘴上,勉强撑住将崩的神色,不住的惭愧摇头。十六年来,她没哄娃睡过一晚觉,没给娃做过一顿饭。说她未尽为母之责,又有何错?

      见状,楚娆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有些得意自己的攻心之术。

      顿了顿,见豆腐西施情绪稍缓和,楚娆继续道:“我知道母亲前日登门找您要人,您说那孩子辗转送去了外地亲戚家,寻回需要时日。母亲给了您七日,如今还剩五日您就要将那孩子交出。”话说到这儿,楚娆一改先前笃定的神色,意带试探:“不知,有下落了吗?”

      先是不安的低了低头逃开女儿探究的视线,之后豆腐西施目光带怯的抬头看她,点了点头。所谓‘外地亲戚’,不过是编来哄骗伯夫人的,以求拖延时间。

      楚娆先是一慌,紧跟着追问:“她如今在哪儿?”

      “就在石浔镇上。”

      “嫁人了吗?”

      “尚未。”

      “哦——”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楚娆的心跟着坠下泥渊。她多希望时过境迁,那个孩子已寻不到下落。又或者人已早早出嫁,认回也不过是多门亲戚走动。可眼下,显然得到了最坏的答案。

      眼见女儿沮丧至此,豆腐西施心如刀绞,笨口拙舌的劝慰:“你别担心,你打小在伯府长大,十六年承欢膝下的情份楚家不会不念……”

      任对面之人如何不厌其烦的絮絮不休,却无法打动楚娆分毫。她呆滞的目光毫无焦点的落在前方。

      良久,楚娆才从一片混沌中醒过神儿来,她略带阴鸷的眼神望向豆腐西施,仍在絮叨的豆腐西施立时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当即闭上了嘴。

      楚娆右手探进腰间的褡裢中,两指轻缓的夹出一个纸包,放到桌上。

      “十六年前您那样做,无非是想让我过上富贵无忧的日子。可如今这安适即将被人打破,您得再帮我一回。”说罢,她指尖儿扣着那纸包,轻轻往对面推了推。

  • 作者有话要说:  ※ 推荐下预收文《春风顾》,欢迎移步作者专栏收藏哈~
    长留王霍徊景自少年时便南征北战,十年沙场功勋赫赫,名震朝堂与边陲。奈何百战一疏,在吴地一役上却吃了个大亏。
    他误饮毒酒,中了敌国小公主温奺的“美人计”,成了那妖女的入幕之宾。
    醒来时,他衣衫不整,身心俱疲,她却捧一条白绫在耳边哭啼不止……直到他答应不杀吴国皇室,她才终于消停。
    十拿十稳的征伐,变成了议和。
    回京后,霍徊景夜不能寐,想着那妖女虽毒,到底是个女子,日后该如何安身?不妨他就大度些,在王府偏院给她寻个容身之所。
    可还不待他去接,就听闻人已入了京城,进了皇宫。
    霍徊景将温奺拉至御花园山石后:“你进宫做什么?”
    温奺将他甩开,拿帕子赶紧擦擦手背,晏然自若:“自然是来向圣上谢恩的。”
    “放过你们吴国的可是本王!”
    “可王爷的恩,已谢过了~”她眨巴眨巴长睫,一脸两不相欠的从容。
    霍徊景面沉如水,原来那只是一场交易?他本以为她至少会存一丝念想……
    抑着情绪,他冷声告诫:“想入后宫,难逃验身。”
    温奺将帕掩在唇畔,对这热心提醒付之一哂:“我自来恪守闺礼,男女大防从未逾越分毫,既是完璧,又何惧验身?”
    说罢,她身姿款款的绕过他走了。他却如一尊泥塑木雕杵在原地。
    她是完璧?
    那他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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