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意》墨绾云

22、兔子

　　云浅在半睡半醒中，总觉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睁开眼来，果见青空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站在她床边。

　　“你想吓死我吗？”

　　“我是来给你送兔子的。” 青空从地上抱起了一只小白兔，送到她眼前道。

　　云浅瞧着那兔子十分眼熟，待看清兔子的鼻子上有一撮黑豆般大小棕黄色的毛后，不禁头皮发麻，惊叫道：“鬼呀！这是兔子鬼。”

　　“不是的，是活兔子。”

　　“你瞧瞧它鼻子上的那撮毛，分明就是那天被我杀死的那只兔子。”

　　“兔子是那天的兔子，不过它没有死，先生把它救活了。”青空一副觉得她大惊小怪的模样。

　　“啊！死兔子还能救活？”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当然，先生可厉害呢！”

　　“那是怎么活过来的？”云浅一下子来了兴致，满脸好奇地问。

　　“就治好的。”

　　“怎么治？”

　　“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先生。”

　　“我才不问他！”虽然子桑生把她放了出来，还让榆娘来照顾她，可她心里总还有些气儿。

　　“你想问他，先生还不一定就告诉你哩。”青空把兔子塞到云浅怀里，一字一字道：“先生说了你如果想知道死掉的兔子是怎么活过来的？就得先喂养半个月小兔子，小兔子养得好好的，他才愿意跟你说话。”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云浅嘴里如此嘟囔，心里却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随便你了！我要去找小橘玩了！”青空一有空，不是和小橘在一起，就是和绿羽在一起。许多猫都喜欢吃鸟，偏偏绿羽和小橘却相处得十分融洽。

　　“如果兔子死了，先生一定会很生气，到时，你就啥都别想知道了。”青空走到门口，还不忘提醒一句。

　　云浅打小就好奇心旺盛，遇事总爱刨根问底，有时对于一草一木都能研究上老半天。这只兔子亲自死在她的手上，如今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实在是让她格外好奇，让她心痒难耐。

　　“不就是养兔子嘛！这有什么难的。”云浅摸了摸兔子光滑的毛发，咬了咬唇，暗下决心道：“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你在嘀咕些什么？”榆姨自门外走来，看见云浅蹲在地上喃喃自语，随口问道。

　　她到了竹林后，子桑生把云浅在荆棘地受伤的事告诉了她。

　　她原以为也没有多么严重，直到替她换衣时看见她身上到处都是刺伤和针眼，她才知道云浅遭了多大的罪。

　　许是因伤得太重了，精神上也跟着受了打击，云浅一下子像变了个人，全没有以往那副爱闹腾的模样。这几日还常捧着脸发呆，好久一动也不动，像在思考着什么人生大事。

　　一个六岁的女娃子，怎会有那么多心思？

　　最奇怪的是，她偶尔还会特意跑来掐她几下，扯扯她的头发，问她“痛不痛”，真真是令人费解。

　　几日后，榆娘在厨房里张罗着午饭。云浅忽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扯着她的围裙问道：“榆姨，小兔子整天没有精神，也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呀！”云浅顿足道：“我这几天都很用心地照顾它，给他吃最新鲜的青菜萝卜，昨天下午还帮它洗了个澡。”

　　“洗澡！我听人说过，兔子不可以洗澡，一洗澡就容易着凉，会风寒的！”

　　“风寒？那怎么办？它会不会死？”云浅急道：它不能死，我还要拿它去问子桑生问题。”

　　榆娘听到云浅又直呼子桑生的名讳，赶紧正色道：“小姐怎么可以又对子桑先生称名道姓的？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尊重他……”

　　“人生病了有药吃，兔子生病了，一定也可以拿药治好。” 云浅一心想着兔子的事，全没听进她说的话，想了半晌道：“榆姨，你告诉我，什么药可以治风寒？”

　　榆娘叹了一气，蹲下来道：“人和兔子是不一样的，人可以吃的东西，兔子不一定可以吃？”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浅道。

　　榆姨拿起了砧板旁的一块姜：“如果是人着了风寒，用生姜和红糖熬成水，热热地喝下，可以出汗退热。”

　　云浅倾过身子闻了闻姜味，十分刺鼻，嘟着嘴道：“这个小兔子一定不吃。”

　　“那榆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云浅苦恼地皱了皱眉，在原地转了几圈，打了个灵机道：“我知道了，榆姨，我出去了。”

　　“小姐这是去哪？”

　　云浅没有应她，直直奔进了子桑生的房间。

　　子桑生的房间在竹楼东侧，紧靠着楼梯，门是从来不上锁的。这几日，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常常是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云浅到他的屋子里去过几回，记得那书案对面，整整齐齐地立着两排双面书柜，书柜上的书排列井然，数量十分惊人。

　　她进了屋子后，直往书柜去，因为个子太矮，费了好大力气，搬来了一张黑木凳当踮脚，才勉强能看到上边的书。

　　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儿身，不能像兄长那样入学堂接受正规的蒙训，可在南淑仪的教导下，已认得大部分常见的文字，像《三字经》《百家姓》这样的书她早背得滚瓜烂熟，不屑于再看。

　　目光扫过诸子百家典籍，却不见医学草药之类的书，正心急着，门外传来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

　　云浅往外瞅去，一个欣长的身影正慢慢逼近大门。

　　她吃了一惊，赶紧跳下凳子，躲到第二排书柜后。

　　一袭白色的衣角从外扬入，云浅在心里直打鼓：“子桑生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会这时回来？难不成是发现我偷进了他的房间，故意来刁难我的？”

　　“不行……我得藏好。不然被他抓到，他一定会说我是小偷，然后再到爹爹娘亲面前告状。”

　　“爹爹和娘亲现在都不喜欢我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来接我回去，如果他们再以为我偷东西，一定会不要我的……”

　　云浅越想越可怜，愈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脚步声慢慢逼近，子桑生正往书柜走来。

　　云浅盯着那团黑影，屏气凝神，什么都不敢想了，一颗心在胸膛里嘭嘭直跳，就快蹦出嗓子眼……

　　“好险好险。”

　　子桑生停在了前排的书柜处，没站多久，便离开了。

　　云浅拍了拍胸口从书柜后走了出来。

　　正打算继续找书，却发觉她搬来的那张凳子上放了一本有关草药验方的书。

　　这本书适才可不放在这？那一定是子桑生放的。那他也一定知道这凳子被人搬动过，知道凳子被人搬动过，便意味着他知道他的房间里进了人。

　　那他为啥不拆穿她？

　　云浅狐疑地想着，顺手拿起凳子上的书翻了起来，当见到某一页的记载时，两眼顿时一亮。

　　到了晌午，青空喂完了小橘，本想去找云浅说说话。谁知她不在屋里，床旁只躺了只长耳耷拉，病病恹恹的兔子。

　　她想了许久，抱着小橘，出了竹屋往后山去。

　　这座山位于竹屋后，与竹林相接，山上却是一棵竹子也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桃林，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古树。

　　如今正是花海翻滚之际，绯桃夭夭，气势夺人。

　　换做以往，她是不敢孤身到这来的，竹林迷人，这满眼的桃花惑人，皆容易让人失了方向。

　　“丁丁”

　　前方传来了翻地的声音。

　　青空加快了脚步，远远便见云浅正蹲在一棵树下，拿着一把小锄头在挖些什么。随着她挖土的动作，花瓣抖落了一地。

　　青空小跑过去，蹲下身来，闻到了一股新翻的泥土香，好奇道：“云浅你在这做什么？

　　云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青空继续道：“我去屋里找你，见不到人，怕你又像上回那样迷了路，弄得满身是刺，所以才来找你的。”

　　云浅听到“满身是刺”这四个字，心里极为不适，扁了扁嘴道：“不许再提刺的事。”

　　青空见她十分不高兴，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云浅兀自挥着锄头，挖着土，慢慢道：“小兔子生病了，书上说板蓝根可以治风寒。我要挖很多板蓝根回去。”

　　“板蓝根真的治得好小兔子吗？是不是这个？”青空捡起云浅挖断的一株草道。

　　“根据药书上的描述跟图画，就是这个了。”

　　“那我帮你一起挖。”青空说着把橘猫放到了一旁，捡起一根小木棍，挽起袖子，两手在地上啪啦起来……

　　云浅力气小，板蓝根长得又深，适才挖断一棵就已觉得累死累活，如今有青空帮忙，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

　　之前子桑生说要把青空留在她身边给她作伴，她还不大乐意，此时此刻却觉留着她也好。虽然青空看起来不太聪明，话还忒多，可是对她还是可以的，又比较听话。上一次被她哄骗了一顿，被锁到了屋子里，青空事后也没和她计较，她便有些喜欢她了。

　　云浅把板蓝根捣成汁，喂兔子喝下，到了第二日兔子便精神了许多，也能进食了。

　　看着重现生机的兔子，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救活一只兔子比杀死一只兔子更能让人快乐。

　　可惜子桑生又连着好多天见不到了人影，不然她定是要在他面前好好嘚瑟一番。

　　“先生闭关了。”榆娘对她道。

　　“闭关！闭什么关？”云浅觉得这可真是个新鲜事。

　　“修行的人都讲究闭关，闭关有助于精进修行。”榆娘说得很玄乎。

　　“是吗？那他在哪闭关？”

　　“说是后山的山洞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后山有山洞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在哪，先生说了叫我们不要去寻他。我想给他送饭菜，他都说不必，只道十日后会出来。”

　　云浅听了，闷声闷气道：“真是讨厌，把我们丢在这，他自己玩去了。”

　　“小姐这是想他了吗？”

　　“才没有，我才不会想那个面具鬼，他只会欺负我。”云浅扬着头说着，双腿一蹦，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