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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日黄昏的一段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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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黄昏的一段路 文/凌扬
      
      
      
      今天下午六时下班后,我独自踏着自行车到几公里外的一个镇子里想买点药。工作的地方是乡村,而家也是乡村,乡村的生活稳定而轻松。很快转上了公路,旁边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池塘,塘里水波潋滟,有农民在弯身挑水,准备浇水于地里。地里栽种着一畦一畦的瓜菜,生机盎然。现在村里人都不种稻谷了,一来是因为鼠多虫多,二来是因为村府把很多田卖给了一些人用来采陶泥与白沙,三来是因为近来村里也招来一些老板建地设厂。种庄稼的人却要买白米,这在很多农民心里多少都有点不是滋味。买来的米煮成的饭,总不及以前自己一手一脚弄出来的米煮成的饭有饭味与有满足感。以前自家种了稻谷,家里养着鸡鸭猪,大把大把的慷慨给畜生,现在连饭焦也用水发涨,一粒一粒地捡回饭碗里,可真正体味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了。这几年,农民的生活可不怎么好过,谷贱伤农,菜贱也伤农,套用常能听到的一句话是:买的东西贵,卖的东西却廉。农民的生活水平一直提不上去,而生了病是要看医生的,孩子是要读书的,有上了大学的,更是弄得日夜愁眉不展。好在珠三角可不比内地,借钱还是能借到的,毕竟这里有钱人也多呀。如今指望耕田来养家简直是不可能的了。很多农民都已经洗脚上田,进了附近的工厂里找些工作来干。
      下坡路上有几座简易厂房,都是机械厂、纸品厂之类,大概乡村刚发展时能请到这样的厂房也算不错了。不比邻近的一些村发展快,都是外资电子厂,村里每年发给村民的钱起码有一万元以上,名曰分红,村民们过得有滋有味,可是也养出了一些“二世祖”,游手好闲专事打斗。进入这些村里,但闻麻将打得噼噼啪啪,牌九吆得嘻嘻哈哈,扑克飞得乱乱糟糟,大有进入了日伪统治时代的架势。物质发展了,精神如何跟上,也确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不知我村发展了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呢?然而现在看来是不出意料的了,一些杂货铺里早也是每天聚集了人在打牌赌钱了,更有些在玩“□□”,弄几许家庭闹剧欲生欲死儿女嚎哭。我村是本镇的“西伯利亚”,偏远地方,虽说是革命老区,颇也可光荣一下,不过革命传统能否得以继承,优良品质能否得以保持,还须好好的进行“三个代表”教育呢。
      路边长着些狗尾草等等植物,都开着花,秋天是它们孕育下一代的时候。回想童年时放牛吃草的日子,那却是多么的逍遥自在优哉悠哉。大概是习惯了,现在看到了草木茂盛的地方,就不期然地想到如果把牛拉到那,牛儿一定能饱餐一顿。我真是一个恋旧的人,始终不曾忘掉手执牛绳骑牛背上的快乐时刻。那时夕阳在天边被农民的扁担托着,烦躁地目瞪口呆,下不了,干着急,笑得一天的彩云姹紫嫣红花枝乱颤,一个个披着最华丽最闪光的衣服在走CATWALK,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与富有。那狗尾草如果用来搔伙伴的颈项,毛茸茸的,怪痒,浑身会起鸡皮疙瘩;还有一种叫“痴蚊”的种子,全身长着刺,那时最喜欢摘十余颗,然后出其不意地撒在伙伴的头发上,接着再搅一搅,让头发与“痴蚊”粘结在一起,这可是一个恼人的恶作剧,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会因这一作法而势成水火,生气几天。秋天的山岗上长的草儿都开着各式的花,比起传统的花朵如玫瑰、百合更见韵致。然而以前放牛的日子固然不可寻觅了,就连以前放牛的山岗也已经被推平了,只见黄泥片片,煞是荒凉。
      黄昏时候,天空沉沉幂幂的,是一个阴天,太阳老早就收工了。从村路转上了大路,但见两旁的紫荆树东倒西歪,有的显然是已经被修剪过才扶正的,尽管现在不是紫荆花开的时节,但是在往年里总会有一株两株紫荆树上挂几朵在树身上的,可是今年没有,一朵也没有。那紫得像要滴出汁来花儿,竟吝啬地连头也不探出来看看这尘世,倒让我有点觉着遗憾了。其实我是不应该怪花儿的,我要怪的只能怪那只“杜鹃”。前不久,一场名叫“杜鹃”的第十三号台风在广东沿岸登陆,狂风暴雨摧枯拉朽,破坏力之巨为近年所罕见。“杜鹃”飞过后,农田受淹,人民伤亡,树木毁折,基建停顿,到处可见断壁残垣落枝败叶,恍如隔世。政府也算体察民情,调拨了一些款项来复耕,每亩受淹农田补五十元,按人口计也每人补十七元,虽然少是少了点,可是总好过没有,村民们的脸上怎么也荡着一丝几缕笑意。
      路上车辆渐渐拥挤,想当年,这里还是泥路时,来去只是自行车,有一辆摩托车经过是很不得了的,像是看见了EP-3侦察机落在陵水机场一样。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走着外来的打工一族,路边已新开张了不少商铺了,有的是歌舞厅,有的是大排档,有的是卡拉OK室,有的杂货铺的门前摆一张两张桌球台,供人们消闲娱乐。人在异乡,有时就这样简单,三两个朋友在旁便度过了热闹的夜晚。他们都穿得很艳丽,头发也会染。有一个染黄头发的,穿着短裙子的女孩,手提着一个轻便的包,像是等人?等车?很是精彩。对面紫荆树下的人行道上流动着一串自行车军队,他们都是学生军,穿着统一的校服,洋溢着年少轻狂的气息,他们一排一排的,互相在交头接耳,有的男生在撩逗女生,偶尔听到了一句粗口从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口中喷出来,听来也很是动听悦耳。现在当学生也是够辛苦的了,傍晚六时多才放学,回家后仍要做着大量的作业,想起我读书的时候,我真的可以算是一个超级大懒虫了。不过,这也好,我除了成绩差之外,总算没有成为教师与作业的奴隶,我一直在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学生减负”、“素质教育”这样的词语,我听到耳朵也起茧了,可惜的是一点效用也没有,还变本加厉,最大的成绩是把星期六的课程全删了,改为学生加课,自愿性质的,如果有意参加者请交纳补课费若干。
      快到镇的时候,看到了一间小小的发廊门前,有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锑盆上洗澡。远远的便可闻到那香香的洗头水味了。那男孩穿着一条“孖烟囱”的,头上的泡沫白白的,有的散落在嫩滑的脊背上,整个画面很是趣致,让人情不自禁地笑意盈盈。再走了一会,路边聚了很多轿车,整整占去了两条车道,有交警在维持着治安,什么事这么热闹呢?我想。很小心地穿过了一段路后,看见了一条红色横幅挂在一条通入村的路口上,我仔细观之,上面写着:隆重纪念至圣先师二千五百五十四岁诞辰。哦,原来今天是孔老夫子诞呀?这条村的人是姓孔的,村人寻经据典,得出了他们都是孔子的后人,所以每年到了这一日,都大摆筵宴邀请朋友来庆贺一番。哼,孔子的后人!恐怕也只是借以吹嘘并让村领导有可溜须拍马的机会吧。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几个能看得懂《论语》与《春秋》,有几个还知道孔子的精神是什么?
      到了镇里了,在一些简易的熟食店的门前仍摆着蛋糕、咸煎饭之类的食物,让人怀疑早晨吃的还是这些过气食物。来往的打工仔与打工妹一个个身光项靓,倒显得本地人也太寒碜了。天色暗淡,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晕黄晕黄的,像是倾倒着一杯浓浓的橙汁。商铺里的灯可亮多了,仿如白昼,可以看得见售货小姐的倩影窈窕。问了几家药店,竟也没有我要买的药,好不心翳。镇里的街道上摆满了摊档,有卖衣服的,有卖书藉的,有卖水果的,有卖唱片的等等,令整条街道仄窄不堪。终于问到了一家有我想买的药,可是数量上却没有达到我的要求,售货小姐对我说,那你先拿这两瓶药回去吃吧。听到那“吃”字,我的心咯噔一响,虽然习惯上都叫“吃药”,可在药店这里听来,却是分外刺耳。现代人的确也太孱弱了,几乎每个人都在吃着药,以药物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社会上行走。社会进步了,体质却在后退;生命长寿了,病痛却在增加;也真说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说我先不买,等你凑够了数量,我才一并买。售货小姐说,那你先下订吧,你要给我点信心。我说,难道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我是一定要买的,我都走了几家药店了。售货小姐不依,我于是下了订金,让药店为我购买,售货小姐则给了我收据。当此时,另一位售货小姐塞了两张叫什么“鼻渊片”、“益血灵”的宣传单张给我,说给你的老爸看看吧,我说不用了,心底差点就要骂出来了,但她坚持,我想人家也不容易呀,怎么好推迟呢?于是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后,放进了车头篮里。
      因为身体关系,已经很久没有购书的快乐体验了,现在看见了有不少书藉摆着,我的兴致很高,几乎在每一个书摊前都停伫一会,看看有什么好书可以令自己掏腰包。看了不少网络写手说自己的文章被某些出版商盗用了,我也试着翻了一翻一些书藉,看不到自己的文章,心里竟有点遗憾。来到一个旧书摆卖摊前,旁边写着“每本二元”的字样。那可叫淘书了,一座书山,七零八落丢三拉四,想要淘到自己喜欢的书,那就只好一本一本的淘了。我没有参与,只是看着别人一本一本的翻,而自己的眼睛也跟着别人的手而移动,随时准备拾取别人不喜欢的书藉。书藉是最保值的东西,它决不会因为剥了页面,黄了纸张而令读者产生鄙视的感觉。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书藉,就像是捧着了自己的心爱的可人儿一样,几晚上都在梦里笑的。我花六元钱买了三本书,一本是《安娜。卡列妮娜》,1978年版的,人民民学出版社出版,周扬译,繁体字,竖体,从左读起。本以为是全套的,看清,原来只是上集,也没有可惜,反正只是用来欣赏,并不追求情节与结局。翻开来一看,先是看到列夫。托尔斯泰的肖像,光光的脑门,黑黑的头发,深深的眼睛,白白的长胡子,穿一件长袍,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扶上,一本翻开的书在腿上静静的躺着,整张相片透着古典的学者书卷味。翻过出版说明,看到有一页纸上只写着一行字: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是《圣经》上的一句话,要求人们逆来顺应,不要抗争。再翻一页,是小说的开头了,第一段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好像与那句《圣经》上的话有点矛盾。如果不幸却不去抗争,又怎么能得到幸福呢?其实没有绝对的幸福,也没有绝对的不幸。我想每一个家庭都是幸福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只要你还为别的家庭感到难过,你就是生活在幸福中的了。第二本书是《台湾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83年版,收录了玄小佛、严沁、唐茵、璎珞等七人的文章。此书有用黑色钢笔字写的“叶国新”三字,可能是购书者的姓名了。第三本是《轮到我了》,作者为南希·里根与威廉·诺瓦克,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1990年版,作者在《序》中说,尽管第一夫人对重大事件有发言的极好机会,我却选择了沉默——从个人角度看,她失去了自己的言论自由……现在,那段时光已经结束,发生了什么事情,该轮到我说了。此书的扉页上也用黑色钢笔写下了这样的字:“黄实虚,九0年十月购于宜都”。把这三本书放进了车头篮里,我的想法是这些书终于轮到我拥有了。想起几年前,我也曾清扫了一些旧书,那些旧书可能也正在别人的心头如我一样掂挂着吧。书藉的来来去去,就像一盏盏萤火,照亮了人们的眼睛与心灵。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转进了那纪念孔子的村里,那里果然热闹,在一个篮球场上,摆着几十席菜肴,灯光火猛,人来人往。转回公路上,眼睛竟有点不适,太暗了。昏黄的路灯下行人稀少,对面有一辆自行车在慢悠悠的走着,车上两个人在说着笑着,突然“梆”的一声,原来是爆胎了,两个人就从自行车上下来,叽哩呱啦地叫着。凉风习习,吹在脸上颇觉得冷。看天上,灰沉沉的,月亮不见了踪影,只看到火星眨着黄金一样的光芒。有人在唱卡拉OK:一生爱错放你的手。歌喉根本不入流,情绪却能感染到路过的行人,有一股伤感。路静人稀,很快看到了自家门口,看见了那淡淡的灯光,特别的安全特别的温馨。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看见了母亲在插香,一想,今天原来是秋分了。母亲问,吃饭了?我说还没有。母亲说,好在煮多了一点,否则又要再下米煮了。我笑笑,亲自下厨炒熟了排骨,然后吃了两碗香喷喷的大白米饭。冲过凉后,便上来敲这篇文章了。写到这里,原来已是又过了一天,都凌晨一时三十分了。
      
      凌扬/2003/9/2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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