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关系》雨兮玉兮

47、（六）

　　（六）
　　有时候伤心到了极至想哭也哭不出来，柳柳就是这样。
　　到了乔叔火化的日子，她没哭没闹，表现得很平静。

　　抱着乔叔的骨灰出来，柳柳才知道这笔开销凭她那点儿钱根本不够看。

　　“苏先生，我……”她很局促的站在苏晟渝面前，“我会还你的！”

　　她抱着骨灰朝苏晟渝深深鞠了一躬，吓得苏晟渝跳得老远，“你得了，给小爷站直说话，整得怪吓人。”

　　柳柳起身低着头没说话，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她在心里默默的记下欠苏晟渝债。

　　钱可以还，但人情………大概还不完了。

　　“走吧，给你乔叔去买块上好的墓地！”苏晟渝走在前面说道。

　　柳柳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她问过了，好的墓地得好几万，把她卖了也买不起。

　　苏晟渝：“怎么？不想你乔叔入土为安啊？”

　　“不是！”柳柳摇头更猛了，“风水好的墓地太贵了，一般的就行。我没……”

　　“钱你先别管，先记账。风水好了你乔叔才好保佑你以后出息点儿，好还小爷钱。”看出她担心什么，苏晟渝打断了她。“活着的时候命就不好，死了就埋好点儿。有个人跟我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下次你看星星的时候找找，说不定你乔叔会对你眨眨眼。”

　　“那是骗小孩子的！”柳柳垂头嘟囔，但心里也好受了些，有人安慰她，真好！

　　“你说什么？”苏晟渝侧耳过来。

　　“没……没什么！”柳柳摇摇头，下一刻就被苏晟渝塞进车里。

　　“坐好了，小爷的话不说二次，我都记着呢，你欠我……我艹，你哭什么？”

　　一直都很平静的柳柳终于绷不住了，她望着苏晟渝，眼泪跟串了线似的往下掉。

　　“谢谢，谢谢，谢谢……”她只有说这两个字。

　　“别哭了，憋回去！”苏晟渝很烦女人哭，尤其是柳柳这种光掉眼泪不出声的，看着就揪心。

　　“嘿，你来劲了是不是？”他撑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她，皱紧眉头很不高兴，怎么越说她眼泪越凶了？“我说……”

　　“我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柳柳用袖子胡乱的擦脸，吸着气儿，仰起脸巴巴的回望过去，“我不哭了，你别生气。”

　　“别吸了，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也不嫌脏。”说完，苏晟渝关上了车门。

　　“才没有鼻涕泡！”

　　他们的车停在山脚下，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墓园门口等着。
　　“苏先生，你……”柳柳看着苏晟渝，他早就找好了。

　　“哦，这种事儿当然打个电话就好了，他们说有两块好地儿，带你来看看，合适就挑个日子……”苏晟渝扭头又看到她红着眼看着自己，“你给我憋回去，再哭把你的地儿也给选了。”

　　“……”
　　没哭！

　　苏晟渝让人找的是风水最好的墓地，柳柳选了一块。
　　卖地的人一条龙服务，日子和葬礼全包了。

　　从墓园出来，柳柳再次把腰对着苏晟渝弯成了九十度。

　　“我说你……”苏晟渝这小半辈子都没被人这么谢得这么勤，“能不能不说谢了，我都听出茧子了。”

　　“那我说什么？”柳柳仰起脸，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我只有说谢谢才能表达出我的感激之情……”

　　“得了，你当是小学生做阅读理解呢！”苏晟渝拿她没办法，继续说：“下次你就说苏哥哥你真帅，宇宙无敌第一帅……哈哈，就这么说。”

　　“苏先生，你真帅，你是我见过的最帅最好最英俊最英勇最可爱最美………”柳柳由衷地赞扬他，恨不得把所有的褒义词都用上。

　　“停停停，都让你夸醉了！”

　　柳柳傻傻的笑了！

　　回去的时候苏晟渝把车停好，打算带着她走一走，把她身上那股伤心劲儿挥发挥发。

　　他们路过一家琴行，柳柳站在门口被一架古筝吸引了视线。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别人弹古筝的时候她就很喜欢。

　　“看什么呢？”苏晟渝顺着视线看过去，全是大大小小的琴，“喜欢什么进去看看。”

　　柳柳走了过去，忍不住伸手抚摸琴弦。

　　筝！
　　她拨动了一根弦，紧接着脑子里出现一连串音，她拨了第二根、第三根……

　　一首曲子弹完，柳柳才现自己已经坐在琴前，她为什么会弹这种东西？
　　失忆前的她就会了吗？

　　“看不出来，你还是高手，”苏晟渝站在她前面，对她伸大拇指，“牛……”

　　买琴的，卖琴的，纯粹路过的………都被她的琴音吸引过来的挤满了整个琴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柳柳慌张极了，连忙起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弹了。”

　　“怕什么？”苏晟渝啧了一声，带头拍起了手掌，“真棒！”

　　有他带头，周围的人也都鼓掌叫好，店员也趁机开始推销起店里的各种琴。

　　柳柳低头抚摸古筝的弦，闭上眼感受琴弦带给她的熟悉感。
　　太熟悉了，怎么掌握它，怎么让它的音连成曲子似乎已经是融入她的骨血，成了她的本能。

　　“很喜欢？”苏晟渝问她，“买了呗！”

　　“算了，”柳柳摇头，她刚才看到了底下的价格标签，是一个以她的经济能力望尘莫及的价钱，“走吧。”

　　苏晟渝大概能明白她的想法，于是给她提了一个建议，“小爷帮你买了，但是……”

　　“不用不用不用，”柳柳把头都快摇掉了，“我已经欠你太多了，再让你买琴，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先听我说完，”苏晟渝掏出卡，招手让店员过来，“把它包起来，一会儿回来取。”

　　说完才对柳柳说：“我又不白给你，借你用两年，你带着它卖艺挣钱，我给你找地儿。”

　　他找的地方，小姑娘不至于受欺负。

　　“这………”柳柳拧着眉思量了一会儿，她已经不是黑户了，可以找工作。
　　她昨天在酒店打算应聘保洁，但人家嫌她没学历，不要她。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

　　苏晟渝找的地方，肯定比她找的好，她相信他。

　　债多不压身，反正已经欠他很多了，再欠一点点，以后慢慢还他。

　　“好，谢谢你，苏先生！”柳柳笑了，脸上的两个酒窝又深又甜。

　　*
　　乔叔安葬好后，柳柳把苏晟渝给她订的酒店退了，她租了房子搬进去。
　　是个小单间，厨房厕所都有，一个人住刚好。
　　房间里摆张床，放一架古筝，再放张小饭桌基本就没有落脚的地儿。

　　但她很满足，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富足的生活了。
　　她的记忆中，还从未睡过这么温暖干净的屋子。
　　这些都要谢谢苏先生，他真的是个大好人。

　　能凭本能用手机，弹古筝，大概也会做饭的吧！
　　柳柳开心的想。

　　她买了些菜，准备给自己做一顿。

　　半个小时后，柳柳望着锅里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食材的东西，她陷入了沉思。
　　大概她没做过饭！

　　算了，不能浪费食物。

　　自己做的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总比泔水干净。
　　柳柳打个嗝嘴里也是股糊味儿，她把牙刷了，又把锅碗刷了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下次努力！
　　她眯着眼快睡着了，这时手机响了。

　　她用的还是刺头儿的手机。刺头儿坐牢，她去看过一次，要把手机还他。但刺儿头说牢里用不着，放着会坏，就把手机送给她了。

　　她没推拒，就当是她借的，等他出来的时候她再还他一个新的。

　　上面的号码是陌生的，她以为是找刺头儿的，所以没接，直接挂掉了。

　　那边似乎很执着，连续打了四个，柳柳正犹豫要不要接，对方不打了。

　　她起来把屋子又归置了遍，看看有没有缺的，先记下以后再补。再拿起手机的时候，上面已经多了好几条短信：

　　你干嘛退房？是不是想跑？
　　跑了小爷也能找到你！
　　喂，小乞丐，回电话，你耳朵瞎了是不是！

　　看到最后一句，柳柳笑出了声，把电话回过去，那边一接通，她就开始道歉：

　　“苏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那边哼了一声，柳柳笑了笑，说：“我的耳朵没有瞎哦！”

　　“靠！”苏晟渝也气笑了，问她，“在哪儿？干嘛不住酒店？”

　　“酒店太贵了！”柳柳把手机开了免提，翻开一个在两元店买的小本子，看着上面的记录说：“我已经欠苏先生你够多了，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清。苏先生，真的很谢谢你，要是没有遇见你，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可能没找到乔叔，反而被拉去挖了心脏，又或者被赵无天糟蹋了卖去酒店当姐儿……总之下场不怎么好。”

　　柳柳这会儿已经坐到床边，抱着膝盖继续说：“一开始梦到乔叔浑身血淋淋，胸口只有一个窟窿眼儿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应，我害怕极了。不过次数多了，反而习惯了，不害怕了。”

　　苏晟渝沉默的听她说完，他已经回家了，经历过她的事儿，他看自己老爸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活着才有机会争取，才有机会改变，才能继续跟他老爸唱反调。

　　“都说了别谢我，谢你自己吧。”他坐在地毯上把玩手里的表，轻啧了一声，“……做梦还做出心得了。”

　　“大概就是。”柳柳笑着应他，又说：“所以啊，我不能总是靠苏先生，我也要独立，也要成长啊。我和苏先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你帮不到的地方。”

　　苏晟渝：“不是一个世界？”
　　柳柳：“是啊！”
　　苏晟渝：“咋的？你外太空的？”